另一邊，李家的年夜飯更是熱鬧，顧家這邊隻是吃了點酒釀，李家可是真的喝酒。李茉迴江城前，去友誼商店買了進口的洋酒帶迴來，一路上背著挺沉的，想到除夕夜能和家人們開懷暢飲，她就覺得很開心了。一瓶白蘭地，一瓶伏特加，李家人大眼瞪小眼，還是李承良之前跟著吳廠長出差的時候見過，說這酒是甜的。
“不甜啊，有點辣。”陸英也嚐了一小口，還是接受不了，“外國人就喝這個嗎？”
“我這個挺甜的，要不你喝我這個試試？”李承誌倒的是白蘭地，入口是葡萄的香甜，迴味的時候有一點苦。說實話，真不如喝點江城供銷社賣的老酒呢。但是一家人都不願意駁李茉的興致，除了要值勤的莫俊明和哺乳期的葛愛華，其餘幾個人把這兩瓶洋酒分完了，還是兩種拚著喝的。陸英和周雪梅喝了隻覺得上頭，就隻想迴房休息了，李衛國和李承誌酒量是好的，但是也僅僅是把自己顧好了，李承良喝多了，抱著榕宇一定要親親抱抱，酒味給榕宇熏得嗷嗷大哭，葛愛華好不容易給小的哄睡著了，實在累得不行，任憑李承良睡在客廳裏，丟了條被子給他蓋著就懶得去管他了。
李茉喝得最多，以前她也不是沒喝過洋酒，在廣東的時候她去宋亞男家裏，兩個人在陽台上邊吹著晚風邊喝酒，她說自己有種已經是大人的感覺了，宋亞男還笑話她。宋亞男隻倒了一小杯給李茉，兩個人小一口一小口抿著喝，第二天李茉還覺得這洋酒不行啊，怎麽一點酒力都沒有呢。所以這次仗著是過年，她一個人喝了小半瓶。莫俊明見她搖搖晃晃迴房間了，就自己出門迴所裏了，沒想到剛騎車出去還沒多遠，聽見李茉在身後又笑又叫的，他才記起來可能是自己出門的時候吵醒李茉了，她跟在他後麵就出來了，又趕緊騎迴去把李茉哄迴家。
“小莫警官好，這麽巧呀又遇到了。”李茉似乎醉得已經忘了莫俊明是來她家吃年夜飯的了。
“你好，真巧啊，你快迴去睡覺吧，外麵冷。”莫俊明覺得她好笑，耐著性子哄她迴房間。
“不迴去，我想找人。”李茉還是不肯進院子，“我找顧語存，他在家呢。”
“他肯定睡覺了，你明天再找他吧。”莫俊明心裏有些酸楚，經過了那麽多事，李茉喝醉了第一個想找的依然是顧語存，哪怕他在她眼前，她也從不想著依賴他。
“好，不吵他睡覺了，顧語存畫畫得很好的，你看過嗎？他一直能畫畫，還能進很好的學校學喜歡的東西很好，可我也想學很喜歡的東西，所以太遠了。”李茉說的仿佛都是醉話，聽著前言不搭後語並沒有什麽邏輯，又是她記住的全部。
“對，太遠了。”莫俊明見她還在顧家門口徘徊，哄不迴去，又看巷子裏無人，邊迎合著她的話，一邊扛著她就迴了李家，“所以不能犯傻了，你們都進了自己想去的學校，都在完成自己的理想，也為彼此開心點吧......”
一牆之隔，正準備出門抽煙的顧語存聽見了他們的對話，但是他並沒有勇氣推開那扇院門。他沒有見過李茉喝醉過，以前去李茉家聚餐，有了好事情的時候他們就愛小酌幾口，但是像今天這樣醉後失態是從來沒有過的。這一年多，她冷靜又抑製才能暫時放下感情，終於有一個契機可以說自己的心聲了，怎麽會不想和顧語存說呢？
顧語存聽著門外逐漸安靜，隻有雪花落在路上的聲音，估摸著莫俊明把李茉送迴家後也走了，他也迴了房間，從床底拿出一個小箱子，裏麵裝著他的繪本。如果說這一年讓顧語存痛苦的事除了和李茉的關係無法複原，另外一件就是他的畫開始慢慢失去靈氣。直到剛才聽到李茉說，“顧語存畫畫很好，所以他能學自己喜歡的東西很好”，他才感受到自己不但在感情上失去了自己喜歡的女孩，在理想上，他更是漸漸把自己的靈感給弄丟了。
雖然他畫得依然不錯，美院的老師都認可他的天賦和紮實的基本功。但是一年以前，他那些天馬行空的想象力和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靈感，哪怕是以前他的畫隻有黑白灰三色，都是充滿了生機的。現在除了李茉，他已經對畫別的什麽人或者風景失去了樂趣。從他開始在意教授對自己某幅畫的評價開始，他就逐漸開始功利了起來。做學生的，又哪有不在意師長的，顧語存可以對自己老爹和其他不以美術為專業的人的評價裝作若無其事，但是省美院的教授們都是他曾經崇敬的名師和大家，他無法不在意他們的點評。
顧語存心裏明白，失去樂趣隻是一個開始，也許他也會慢慢泯然眾人，又或者說，他本來就是眾人之一。這個世界除了李茉的存在給過他精神上的療養和歡愉，其餘人和事物能讓他得到的滿足了然無幾，所以他每一幅畫都在畫著李茉，算是他最後的堅持了。也不是不像像曾經那樣畫夏日的花朵，秋日的樺樹，但是他做不到了，他找不迴那種感覺，美院每日更專業化的訓練和有經驗的教授的指導讓他的畫技老練了一些，但是他卻突然失去了對生活中美好事物的觀察力，而當一個藝術家開始失去發現美的眼睛，心也變得鈍感又閉塞，他的路可能不會走得太遠了。
所有人都以為顧語存不愛說話是驕傲自滿，目中無人，實則他在恐懼中苟且偷生，生怕自己再也不想拿起畫筆了，又不得不每一日確認自己還是有殘存的靈感的。因此顧語存更加充滿了對她的歉意，在李茉心裏，他還是那個在餛飩店坐著都能速繪街景的顧語存，她借著醉意才說的話既是在寬慰他，又是在認可他的才華，隻是他顧語存還配得到這樣的認可嗎？他甚至不敢再翻自己曾經的繪本了，又把這繪本放進了箱子，藏在床下。他不知道過兩天要如何對李茉解釋，難道要說為了完成外公的遺願？他自己都質疑自己的能力和水平，他可能再也畫不出太好的畫了，甚至對比曾經的自己都會羞愧。這樣的顧語存又如何去完成什麽理想，他自己都逐漸看不上自己了。
以前在他的生活中，美術一直是他自得其樂的一種慰藉，他熱愛美術，願意為了臨摹一片葉子在公園坐一下午，在畫畫的過程中，他會忘記在家裏剛與父親爭吵過，會忘記許多現實生活中的苦悶，這曾經是他用於宣泄釋懷的途徑。而當詩人的短句不再寫關於月亮的一切，而開始寫對上位者的讚歌；音樂家的鋼琴彈的不再與歡樂協奏，反而彈出了名利場的銅臭；畫家的筆也再畫不出自由和生機盎然的世界。顧語存自己為自己套上了枷鎖，他曾經依賴的世界仿佛背刺了他。迴家之前他就發現了自己的一些症狀，在畫期末那幅蝴蝶親吻過的少女的時候，他的手顫抖地停不住，原本的人像是在更加細致地描繪那少女的眉梢眼角，但是因為他的手太抖了，過於精細的五官刻畫他沒法完成，隻能畫了一隻蝴蝶遮住了女孩的眼睛。這幾天迴家後，他的手抖稍微緩解了一些，隻是依然沒有提筆創作的欲望，甚至這兩天顧老爹都在跟他說，碧禪寺的臘梅開了，全家可以一起去看看，他看顧語存以前的畫好多都是畫自然風光的，覺得采風可以幫到顧語存找到些靈感，因為顧語存太反常了。以前不讓他畫畫他都要畫，每天拿著那本子出去畫，現在總算是讀了美術了，迴家幾天一次都沒動過筆，顧廠長夫婦偷偷問過趙家佩，今年期末顧語存的分數依然是全係第一，看來並不是對美術失去了樂趣，也許隻是累了想歇歇而已。
“不甜啊，有點辣。”陸英也嚐了一小口，還是接受不了，“外國人就喝這個嗎？”
“我這個挺甜的，要不你喝我這個試試？”李承誌倒的是白蘭地，入口是葡萄的香甜，迴味的時候有一點苦。說實話，真不如喝點江城供銷社賣的老酒呢。但是一家人都不願意駁李茉的興致，除了要值勤的莫俊明和哺乳期的葛愛華，其餘幾個人把這兩瓶洋酒分完了，還是兩種拚著喝的。陸英和周雪梅喝了隻覺得上頭，就隻想迴房休息了，李衛國和李承誌酒量是好的，但是也僅僅是把自己顧好了，李承良喝多了，抱著榕宇一定要親親抱抱，酒味給榕宇熏得嗷嗷大哭，葛愛華好不容易給小的哄睡著了，實在累得不行，任憑李承良睡在客廳裏，丟了條被子給他蓋著就懶得去管他了。
李茉喝得最多，以前她也不是沒喝過洋酒，在廣東的時候她去宋亞男家裏，兩個人在陽台上邊吹著晚風邊喝酒，她說自己有種已經是大人的感覺了，宋亞男還笑話她。宋亞男隻倒了一小杯給李茉，兩個人小一口一小口抿著喝，第二天李茉還覺得這洋酒不行啊，怎麽一點酒力都沒有呢。所以這次仗著是過年，她一個人喝了小半瓶。莫俊明見她搖搖晃晃迴房間了，就自己出門迴所裏了，沒想到剛騎車出去還沒多遠，聽見李茉在身後又笑又叫的，他才記起來可能是自己出門的時候吵醒李茉了，她跟在他後麵就出來了，又趕緊騎迴去把李茉哄迴家。
“小莫警官好，這麽巧呀又遇到了。”李茉似乎醉得已經忘了莫俊明是來她家吃年夜飯的了。
“你好，真巧啊，你快迴去睡覺吧，外麵冷。”莫俊明覺得她好笑，耐著性子哄她迴房間。
“不迴去，我想找人。”李茉還是不肯進院子，“我找顧語存，他在家呢。”
“他肯定睡覺了，你明天再找他吧。”莫俊明心裏有些酸楚，經過了那麽多事，李茉喝醉了第一個想找的依然是顧語存，哪怕他在她眼前，她也從不想著依賴他。
“好，不吵他睡覺了，顧語存畫畫得很好的，你看過嗎？他一直能畫畫，還能進很好的學校學喜歡的東西很好，可我也想學很喜歡的東西，所以太遠了。”李茉說的仿佛都是醉話，聽著前言不搭後語並沒有什麽邏輯，又是她記住的全部。
“對，太遠了。”莫俊明見她還在顧家門口徘徊，哄不迴去，又看巷子裏無人，邊迎合著她的話，一邊扛著她就迴了李家，“所以不能犯傻了，你們都進了自己想去的學校，都在完成自己的理想，也為彼此開心點吧......”
一牆之隔，正準備出門抽煙的顧語存聽見了他們的對話，但是他並沒有勇氣推開那扇院門。他沒有見過李茉喝醉過，以前去李茉家聚餐，有了好事情的時候他們就愛小酌幾口，但是像今天這樣醉後失態是從來沒有過的。這一年多，她冷靜又抑製才能暫時放下感情，終於有一個契機可以說自己的心聲了，怎麽會不想和顧語存說呢？
顧語存聽著門外逐漸安靜，隻有雪花落在路上的聲音，估摸著莫俊明把李茉送迴家後也走了，他也迴了房間，從床底拿出一個小箱子，裏麵裝著他的繪本。如果說這一年讓顧語存痛苦的事除了和李茉的關係無法複原，另外一件就是他的畫開始慢慢失去靈氣。直到剛才聽到李茉說，“顧語存畫畫很好，所以他能學自己喜歡的東西很好”，他才感受到自己不但在感情上失去了自己喜歡的女孩，在理想上，他更是漸漸把自己的靈感給弄丟了。
雖然他畫得依然不錯，美院的老師都認可他的天賦和紮實的基本功。但是一年以前，他那些天馬行空的想象力和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靈感，哪怕是以前他的畫隻有黑白灰三色，都是充滿了生機的。現在除了李茉，他已經對畫別的什麽人或者風景失去了樂趣。從他開始在意教授對自己某幅畫的評價開始，他就逐漸開始功利了起來。做學生的，又哪有不在意師長的，顧語存可以對自己老爹和其他不以美術為專業的人的評價裝作若無其事，但是省美院的教授們都是他曾經崇敬的名師和大家，他無法不在意他們的點評。
顧語存心裏明白，失去樂趣隻是一個開始，也許他也會慢慢泯然眾人，又或者說，他本來就是眾人之一。這個世界除了李茉的存在給過他精神上的療養和歡愉，其餘人和事物能讓他得到的滿足了然無幾，所以他每一幅畫都在畫著李茉，算是他最後的堅持了。也不是不像像曾經那樣畫夏日的花朵，秋日的樺樹，但是他做不到了，他找不迴那種感覺，美院每日更專業化的訓練和有經驗的教授的指導讓他的畫技老練了一些，但是他卻突然失去了對生活中美好事物的觀察力，而當一個藝術家開始失去發現美的眼睛，心也變得鈍感又閉塞，他的路可能不會走得太遠了。
所有人都以為顧語存不愛說話是驕傲自滿，目中無人，實則他在恐懼中苟且偷生，生怕自己再也不想拿起畫筆了，又不得不每一日確認自己還是有殘存的靈感的。因此顧語存更加充滿了對她的歉意，在李茉心裏，他還是那個在餛飩店坐著都能速繪街景的顧語存，她借著醉意才說的話既是在寬慰他，又是在認可他的才華，隻是他顧語存還配得到這樣的認可嗎？他甚至不敢再翻自己曾經的繪本了，又把這繪本放進了箱子，藏在床下。他不知道過兩天要如何對李茉解釋，難道要說為了完成外公的遺願？他自己都質疑自己的能力和水平，他可能再也畫不出太好的畫了，甚至對比曾經的自己都會羞愧。這樣的顧語存又如何去完成什麽理想，他自己都逐漸看不上自己了。
以前在他的生活中，美術一直是他自得其樂的一種慰藉，他熱愛美術，願意為了臨摹一片葉子在公園坐一下午，在畫畫的過程中，他會忘記在家裏剛與父親爭吵過，會忘記許多現實生活中的苦悶，這曾經是他用於宣泄釋懷的途徑。而當詩人的短句不再寫關於月亮的一切，而開始寫對上位者的讚歌；音樂家的鋼琴彈的不再與歡樂協奏，反而彈出了名利場的銅臭；畫家的筆也再畫不出自由和生機盎然的世界。顧語存自己為自己套上了枷鎖，他曾經依賴的世界仿佛背刺了他。迴家之前他就發現了自己的一些症狀，在畫期末那幅蝴蝶親吻過的少女的時候，他的手顫抖地停不住，原本的人像是在更加細致地描繪那少女的眉梢眼角，但是因為他的手太抖了，過於精細的五官刻畫他沒法完成，隻能畫了一隻蝴蝶遮住了女孩的眼睛。這幾天迴家後，他的手抖稍微緩解了一些，隻是依然沒有提筆創作的欲望，甚至這兩天顧老爹都在跟他說，碧禪寺的臘梅開了，全家可以一起去看看，他看顧語存以前的畫好多都是畫自然風光的，覺得采風可以幫到顧語存找到些靈感，因為顧語存太反常了。以前不讓他畫畫他都要畫，每天拿著那本子出去畫，現在總算是讀了美術了，迴家幾天一次都沒動過筆，顧廠長夫婦偷偷問過趙家佩，今年期末顧語存的分數依然是全係第一，看來並不是對美術失去了樂趣，也許隻是累了想歇歇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