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趙家佩也以為和顧語存之間會如此了，她一直追逐，顧語存一直無視，她依然樂此不疲。事情的轉機發生在寒假之前。美院的期末考試結束得很早，外地的同學們考試一結束就趕迴家過年了，本地的也走了個七七八八，顧媽媽來美院找了顧語存好幾次，催他早些迴鎮裏，顧語存還是拖到了除夕前的第三天，校園裏空空蕩蕩，隻剩幾個留守值班的校工，他收好行李，準備趕最後一班車迴小鎮。
在學校門口，他遇上了趙家佩，顧語存心裏一驚，沒想到這個尾巴也沒迴家，生怕她來糾纏他，準備馬上從她身邊快步走過去。然而他走近了些才發現趙家佩今天無暇來糾纏他，因為她正在被一對中年人糾纏著脫不了身，他本以為是趙家佩和父母鬧別扭，那中年男人抓著趙家佩的胳膊怎麽也不肯鬆手，女人也是，兩人幾乎將她架了起來。
“家佩聽話，過年了家裏一堆活，沒空和你耗著，趕緊跟大伯母迴家。”女人原來是趙家佩的大伯母，仿佛在勸她迴家過年。
“哪有你這樣的，出來讀大學就躲懶不迴家，大伯和伯母供你讀書容易嗎，讀書讀到哪裏去了，毫無良心。”男人自然就是趙家佩的大伯，態度就惡劣很多了，“要不是看在你爺爺奶奶的份上我們也不會容你這麽多年。”
“我的學費都是我爸媽寄來的，從小到大的生活費我爸媽也沒落過你們一個子，可你們呢，你們把我當過一家人嗎？七歲那年開始跟你們住，洗衣服洗碗打掃衛生，哪一件事不是我做的？平時吃飯敢夾一塊肉大伯母你就瞪我，我營養不良，爺爺從鄉下抓來一隻土雞燉湯給我喝，上來你就把兩個雞腿扯給了大堂哥和堂姐，你和大伯倆人一人一個雞翅，說我虛不受補就給我喝了點湯。我媽媽怕我冷，打了毛衣給我寄來，你全都給堂姐穿了，七歲開始住在你們家，不順心了你們就打我罵我，我身上不是青的就是紫的，我考上大學，現在家裏少了做家務的人又要叫我迴家，我趙家佩就是死在這裏也不跟你們迴家。”趙家佩盡力掙脫著，但是力氣還是太小了，被兩個膀大腰圓的中年人拖著走了幾步。
顧語存聽見她喊的那些話有些驚訝，他本來以為這個尾巴這樣樂天派到有些蠢笨的地步的人，應該是長在一個很幸福的家庭的，就像以前的李茉，也許會有一對疼愛她的父母，也許還有通情達理的哥哥姐姐，像李承誌李承良和宋勝男那樣的兄姐。沒想到趙家佩居然寄人籬下十幾年，她是怎麽把自己養得這麽樂觀的？眼看著她要被她的伯父伯母拖走了，顧語存糾結著一下自己是否應該繼續置身事外，突然腦海裏又浮現了當年他勸李茉別過多幹涉宋亞男的事，李茉堅定地說著：“她不是壞人啊，不能眼見著她被欺負。”
趙家佩是壞人嗎？她不是。如果是李茉，一定會去幫助趙家佩。
顧語存沒有什麽猶豫，他衝上去推開了趙家佩的伯父伯母，沒等趙家佩反應過來，就推著她逃跑，趙家佩猶豫了一下也跟著他跑，她的伯父追了幾步見跟不上了，就放棄了。他們還在一直跑，跑到趙家佩沒力氣了，坐在地上還對顧語存笑：“謝謝你啦。”
顧語存也跑不動了，彎著腰氣喘籲籲，看她笑得沒心沒肺的，他白了趙家佩一眼，對她說了認識以後的第二句話：“我得迴家了，你有地方去嗎？”
“我送你去車站吧，我晚點迴學校，你都聽到了吧？”趙家佩蒼白地笑了一下，“我剛才說的那些。”
“我也不和別人說話，你放心。”顧語存想到趙家佩應該是不想把這些事告訴同學的，幸好自己也不講話，應該算是個可以放心交付秘密的人。
“我不是擔心你會傳出去，我可以和你說會兒話嗎，就一會兒，我送你去車站的時候說吧。”趙家佩主動去幫他拎包，顧語存也不知如何去拒絕了，他有些不忍心。
“七歲的時候，我爸爸媽媽去了博州，把我留在了省城。一開始是想把我留在鄉下和爺爺奶奶一起住的，可是我該上小學了，就還是讓我留在教學條件稍微好些的省城，跟大伯和伯母住。大伯家有兩個孩子，加上我是三個，但是自從我去了大伯家，沒有人再將我當成孩子了。一開始我每晚都在想我爸爸媽媽，想著就會哭，我和堂姐一個床，她覺得我太吵了，就讓我睡在地上哭不要吵她。後來也不哭了，因為太忙了，每天放學迴家就要忙著先做飯，我那時候還沒灶台高呢，被燙過很多次，有時候大伯母會故意用爐子燙我，最嚴重的時候，我手臂上沒有一塊好皮。學校的老師問起來，伯母說我是自己淘氣去玩火柴自己燙的，現在想想，還好我還沒有死在感染或者什麽的。除了做飯，還要洗衣服，拖地，擦窗戶......隻要我在家，他們就不用做家務。越長大，能做的家務就越多，他們就越舍不得我離開，收到錄取通知書以後我藏了幾個月，能報到了我就立馬來學校，但是不知道他們是怎麽知道我讀了省美院，怎麽找到這裏來的。”趙家佩一路都在說話，她早就習慣了自言自語的時候顧語存一言不發，她隻是需要找一個人說出這些話來而已，這個關於無人知曉的趙家佩。
聽完後顧語存居然說話了：“我一直以為......”他沒有接著說下去，這話太殘忍了，他不想這麽說話。
“以為我是從一個父母慈愛的溫暖家庭長大的吧？”趙家佩還是笑，無所謂地說出了那句顧語存覺得殘忍的話，“我小時候每天都在幻想，幻想我父母在我身邊，幻想他們很愛我，觀察那些在愛裏長大的女孩會怎麽說話，怎麽做事，我就學著她們去說話，所以大家都會這麽以為的，這樣也不錯，不是嗎？誒，你知道我為什麽愛跟著你了吧。”
“我不太理解，你覺得我過得很好？”顧語存覺得她的腦子實在是奇特，難道跟著他也是為了觀察他是怎麽說話的？他不說話啊。
“我們第一次在湖邊遇到的時候，你爸爸雖然有點兇兇的，可是也是真的在關心你，你媽媽還幫你解釋，說你不是脾氣不好，隻是不愛說話。我心裏確實挺羨慕的，雖然我不知道你為什麽不愛說話，為什麽不想迴家，但是我相信你有一天會好的，因為有人一直在嚐試著體諒這個不愛說話的你。”
“我聽他們都說你喜歡我，我感覺你是喜歡我父母吧。”顧語存也笑了，這是他這一年第一次笑。
“可能是吧。”趙家佩也對他笑，“多笑笑，這樣真的挺好的。你可以把我當成朋友嗎，我反正心裏已經把你當成我的朋友了。走吧，你的車要來了，該迴家了，我也要迴學校了。”
顧語存看著她起身準備送別他，繼續迴去學校。新年這段時間學校食堂不提供飯，連電都沒有。她一個人迴去似乎是有點可憐，那對伯父伯母再找來糾纏她好像也無處可躲，上車的時候他還是忍不住問趙家佩：“你要不要考慮去我家過年？”
“會麻煩你們嗎？”趙家佩驚喜地瞪大了眼睛，眼裏的光芒閃爍了一下又消散了，“不了吧，太麻煩你們了，春節本來就該和家裏人團聚嘛，去蹭你家的團聚總感覺不太好。”
“你可真囉嗦，走吧。”顧語存拉著她上了車，心裏雖然還是有點忐忑不安，撿了個人迴家，還是個女孩子，父母不知道會作何反應。雖然家裏也有空餘的房間，但是怎麽說呢。不過撿都撿迴來了，順其自然吧，總不能放著她在學校裏又冷又餓過年吧。
在學校門口，他遇上了趙家佩，顧語存心裏一驚，沒想到這個尾巴也沒迴家，生怕她來糾纏他，準備馬上從她身邊快步走過去。然而他走近了些才發現趙家佩今天無暇來糾纏他，因為她正在被一對中年人糾纏著脫不了身，他本以為是趙家佩和父母鬧別扭，那中年男人抓著趙家佩的胳膊怎麽也不肯鬆手，女人也是，兩人幾乎將她架了起來。
“家佩聽話，過年了家裏一堆活，沒空和你耗著，趕緊跟大伯母迴家。”女人原來是趙家佩的大伯母，仿佛在勸她迴家過年。
“哪有你這樣的，出來讀大學就躲懶不迴家，大伯和伯母供你讀書容易嗎，讀書讀到哪裏去了，毫無良心。”男人自然就是趙家佩的大伯，態度就惡劣很多了，“要不是看在你爺爺奶奶的份上我們也不會容你這麽多年。”
“我的學費都是我爸媽寄來的，從小到大的生活費我爸媽也沒落過你們一個子，可你們呢，你們把我當過一家人嗎？七歲那年開始跟你們住，洗衣服洗碗打掃衛生，哪一件事不是我做的？平時吃飯敢夾一塊肉大伯母你就瞪我，我營養不良，爺爺從鄉下抓來一隻土雞燉湯給我喝，上來你就把兩個雞腿扯給了大堂哥和堂姐，你和大伯倆人一人一個雞翅，說我虛不受補就給我喝了點湯。我媽媽怕我冷，打了毛衣給我寄來，你全都給堂姐穿了，七歲開始住在你們家，不順心了你們就打我罵我，我身上不是青的就是紫的，我考上大學，現在家裏少了做家務的人又要叫我迴家，我趙家佩就是死在這裏也不跟你們迴家。”趙家佩盡力掙脫著，但是力氣還是太小了，被兩個膀大腰圓的中年人拖著走了幾步。
顧語存聽見她喊的那些話有些驚訝，他本來以為這個尾巴這樣樂天派到有些蠢笨的地步的人，應該是長在一個很幸福的家庭的，就像以前的李茉，也許會有一對疼愛她的父母，也許還有通情達理的哥哥姐姐，像李承誌李承良和宋勝男那樣的兄姐。沒想到趙家佩居然寄人籬下十幾年，她是怎麽把自己養得這麽樂觀的？眼看著她要被她的伯父伯母拖走了，顧語存糾結著一下自己是否應該繼續置身事外，突然腦海裏又浮現了當年他勸李茉別過多幹涉宋亞男的事，李茉堅定地說著：“她不是壞人啊，不能眼見著她被欺負。”
趙家佩是壞人嗎？她不是。如果是李茉，一定會去幫助趙家佩。
顧語存沒有什麽猶豫，他衝上去推開了趙家佩的伯父伯母，沒等趙家佩反應過來，就推著她逃跑，趙家佩猶豫了一下也跟著他跑，她的伯父追了幾步見跟不上了，就放棄了。他們還在一直跑，跑到趙家佩沒力氣了，坐在地上還對顧語存笑：“謝謝你啦。”
顧語存也跑不動了，彎著腰氣喘籲籲，看她笑得沒心沒肺的，他白了趙家佩一眼，對她說了認識以後的第二句話：“我得迴家了，你有地方去嗎？”
“我送你去車站吧，我晚點迴學校，你都聽到了吧？”趙家佩蒼白地笑了一下，“我剛才說的那些。”
“我也不和別人說話，你放心。”顧語存想到趙家佩應該是不想把這些事告訴同學的，幸好自己也不講話，應該算是個可以放心交付秘密的人。
“我不是擔心你會傳出去，我可以和你說會兒話嗎，就一會兒，我送你去車站的時候說吧。”趙家佩主動去幫他拎包，顧語存也不知如何去拒絕了，他有些不忍心。
“七歲的時候，我爸爸媽媽去了博州，把我留在了省城。一開始是想把我留在鄉下和爺爺奶奶一起住的，可是我該上小學了，就還是讓我留在教學條件稍微好些的省城，跟大伯和伯母住。大伯家有兩個孩子，加上我是三個，但是自從我去了大伯家，沒有人再將我當成孩子了。一開始我每晚都在想我爸爸媽媽，想著就會哭，我和堂姐一個床，她覺得我太吵了，就讓我睡在地上哭不要吵她。後來也不哭了，因為太忙了，每天放學迴家就要忙著先做飯，我那時候還沒灶台高呢，被燙過很多次，有時候大伯母會故意用爐子燙我，最嚴重的時候，我手臂上沒有一塊好皮。學校的老師問起來，伯母說我是自己淘氣去玩火柴自己燙的，現在想想，還好我還沒有死在感染或者什麽的。除了做飯，還要洗衣服，拖地，擦窗戶......隻要我在家，他們就不用做家務。越長大，能做的家務就越多，他們就越舍不得我離開，收到錄取通知書以後我藏了幾個月，能報到了我就立馬來學校，但是不知道他們是怎麽知道我讀了省美院，怎麽找到這裏來的。”趙家佩一路都在說話，她早就習慣了自言自語的時候顧語存一言不發，她隻是需要找一個人說出這些話來而已，這個關於無人知曉的趙家佩。
聽完後顧語存居然說話了：“我一直以為......”他沒有接著說下去，這話太殘忍了，他不想這麽說話。
“以為我是從一個父母慈愛的溫暖家庭長大的吧？”趙家佩還是笑，無所謂地說出了那句顧語存覺得殘忍的話，“我小時候每天都在幻想，幻想我父母在我身邊，幻想他們很愛我，觀察那些在愛裏長大的女孩會怎麽說話，怎麽做事，我就學著她們去說話，所以大家都會這麽以為的，這樣也不錯，不是嗎？誒，你知道我為什麽愛跟著你了吧。”
“我不太理解，你覺得我過得很好？”顧語存覺得她的腦子實在是奇特，難道跟著他也是為了觀察他是怎麽說話的？他不說話啊。
“我們第一次在湖邊遇到的時候，你爸爸雖然有點兇兇的，可是也是真的在關心你，你媽媽還幫你解釋，說你不是脾氣不好，隻是不愛說話。我心裏確實挺羨慕的，雖然我不知道你為什麽不愛說話，為什麽不想迴家，但是我相信你有一天會好的，因為有人一直在嚐試著體諒這個不愛說話的你。”
“我聽他們都說你喜歡我，我感覺你是喜歡我父母吧。”顧語存也笑了，這是他這一年第一次笑。
“可能是吧。”趙家佩也對他笑，“多笑笑，這樣真的挺好的。你可以把我當成朋友嗎，我反正心裏已經把你當成我的朋友了。走吧，你的車要來了，該迴家了，我也要迴學校了。”
顧語存看著她起身準備送別他，繼續迴去學校。新年這段時間學校食堂不提供飯，連電都沒有。她一個人迴去似乎是有點可憐，那對伯父伯母再找來糾纏她好像也無處可躲，上車的時候他還是忍不住問趙家佩：“你要不要考慮去我家過年？”
“會麻煩你們嗎？”趙家佩驚喜地瞪大了眼睛，眼裏的光芒閃爍了一下又消散了，“不了吧，太麻煩你們了，春節本來就該和家裏人團聚嘛，去蹭你家的團聚總感覺不太好。”
“你可真囉嗦，走吧。”顧語存拉著她上了車，心裏雖然還是有點忐忑不安，撿了個人迴家，還是個女孩子，父母不知道會作何反應。雖然家裏也有空餘的房間，但是怎麽說呢。不過撿都撿迴來了，順其自然吧，總不能放著她在學校裏又冷又餓過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