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應淮胸口陡地一緊,因為那個人是她,所以感動的情緒總會來的很莫名。


    “我送你迴宅中。”他伸手摟住了舒歲安的肩膀,欲把她往迴帶,但她卻站在原地不動,舉動中透露著小小的執拗,“我好像好多餘,幫不了你什麽。”


    聞言,周應淮握住傘柄的手指緊了緊。


    是啊,曾經她手能抬,筆下還生花。


    現如今……好似隻會拖後腿。


    那一刻,周應淮從她的話裏頭聽出了藏匿的無力和自嘲。


    潮濕的雨霧被涼風吹拂到臉上,臉上不知是雨還是淚,有些粘稠。


    周應淮立身在雨中,平日這麽冷漠疏離的人,如今的眸子卻盛著暖意,他空出的那隻手抬起替舒歲安理了理黏在雙頰的濕發。


    “你很好。”


    舒歲安呆呆地看著他,迎著周應淮溫潤的眼光,揚起好看的唇角:“那我在這裏等你,快去快迴。”


    “好。”語氣中頗為歡喜。


    周應淮的身影在雨霧中穿梭,黑眸在昏暗中澄亮,俊雅的顏此刻有了入畫般的光彩照人。


    他發現,雨天也不是這般的磨人難耐,因為不遠處有個人在陪他,等他。


    ......


    肖晨開了會議,休整過後,已至午後。


    他站在酒店最高處的一層,端著咖啡站在高處俯覽這座城市。


    屬於她青春的地方,如今他終於身處其中,他合應與她一起迴歸她的第二故裏,是相伴其左右,一同遊覽屬於她青春的痕跡。


    隻是她如今卻被人刻意藏匿起來,在她口中這座溫暖的城也變得尤為冰冷刺骨,屬於她的溫柔小意也另屬於其他人。


    思及此,他眸瞳深沉,表情近乎陰鷙。


    “肖先生,對方的代理律師來了。”說話的人是他的得力助手黃藹洋,此次陪同肖晨一同來淮安。


    肖晨本欲把黃藹洋留在淮北大本營坐鎮,但因心裏清楚,此行怕是會被耽擱好些時日,故而兩人一同現身於淮安,倒是把這邊的負責人都嚇了一跳。


    一直以來,都是黃藹洋與他們對接的。


    肖晨沒有迴頭,抿了一口早已涼透的咖啡,不緊不慢道:“先請他們到會客廳,我稍後便到。”


    會客廳內已有兩名兩人候著,衣著正式,原本接過酒店服務生的茶盞後欲要飲一口時,有人推門而進,便放下手中的茶盞,站了起身。


    “您好,肖先生,我是周氏的代理律師馮潤華。”男子氣質沉穩,臉上還帶著進退得宜的笑容。


    另一位則是他的助理沈薔,同樣也身著一身黑色精英套裝,帶著一副金絲眼鏡,看起來精明能幹,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聽聞是在馮潤華身邊跟著他學了短短幾年,此人便快速晉升一躍成為他的左膀右臂,業內稱她為:鐵娘子。


    瞧著馮潤華伸出禮儀手,她也適時替老板遞出卡片給麵前的人:“肖先生,很榮幸能見到您。”


    看見肖晨時,她雖曉得與上層貴圈打交道是不能直勾勾的打量他人,因為那是無禮之舉,隻是她今日能夠麵對麵見到另一位商界奇才,不由地抬頭多看了一眼。


    與淮安市的比,還是真是有過之無不及,同是長相英俊的少年英才,不過年歲應該比那位稍稍小一些。


    肖晨無視麵前伸出來骨節分明的手,也無視了那張停在半空的卡片,微微挑眉:“您家周總呢,不也是律師嗎,不親自前來?”


    人雖身在外地,但對周氏的動向,不,對周應淮的動向,肖晨確是了如指掌。


    據他所知,周應淮本人也是律師出身,也算是業界的紅人,怎麽還卻幹出畜.生行徑,奪人妻呢,這不就是無意於打臉背棄他曾經信奉的信條嗎?


    素來聽說肖家這位公子哥傲且拽,眼見他無視,對麵二人也不見得會真的生氣,畢竟都是見過大場麵的人了,其難雜症的甲方也不是沒見過,刁難、侮辱、貶低都是常有之事了,如今眼前的不過是些雕蟲小技罷了,算不得什麽難。


    馮潤華訕訕地縮迴手,深吸一口氣,解釋道:“肖先生您說笑了,我司的代理律師一直都是我主理。”


    這話也不知道有沒有被肖晨聽到耳裏,隻見他落座在沙發上,倨傲的眼睛卻不曾施舍給他們,目光望向了玻璃外,看了會兒,才慢慢悠悠忽然問道:“是嗎?”


    馮潤華和沈薔相視一眼,顯然沒料到麵前這尊大佛這麽陰晴不定,就在兩人躊躇不定時,肖晨又適時開了口。


    “這不巧了,我還以為我來了,是他本人親自接見呢。”


    沈薔猶豫了片刻,方才開口替馮潤華解圍:“我二人能夠應邀代表周氏,是我們的榮幸,同時周總對我們也是賦予了十足十的信任,所以請您放心。”


    話落,肖晨又是很久沒有說話,他不開口,會客廳就隻能這麽一直沉寂著。


    沈薔有些尷尬,抬眸看了眼立在肖晨身側的黃藹洋,本來想轉而從他入手,但這麽一瞧,她放棄了。


    黃藹洋跟他上司一副模樣,沒有溫度的臉,冰冷的眼神,想必嘴巴也吐不出什麽好字。


    有句話叫:上梁不正下梁歪。


    但畢竟遊走於貴圈多年,沈薔很快的就穩定了自己的情緒,利落地從公文包裏拿出一份文件,推到肖晨跟前,見他沒有動作,沈薔便把文件挪了迴來,清了清嗓子,娓娓道來:“肖先生,介於目前您方拍下的資產變購方案,周總可以以現如今市場價格收購2倍收購價收購,並且我司明確,待地塊規劃好後,屬於商業部分的收益,落成以後會有5%的分紅歸屬於肖氏,並且所屬的商業權限有30%歸於肖氏管理。”


    說到這裏,沈薔頓了頓,似是有些猶豫,見肖晨的目光終於垂青望向她時,她遲疑道:“周總還特地托付給您帶一句話,若是您覺3個億不夠,他還可以給您再添3個億......”


    話很狂,狂得不留餘地。


    她已經夠委婉了,畢竟原話太過狂傲,她不敢完完全全複述。


    沈薔打量著肖晨的臉色,見他沒有反應,才敢繼續說接下來的話:“他說,3個億就當是肖總您贈與的彩禮錢,想來肖總也不會這般吝嗇。”


    提到“彩禮錢”三個字的時候,她眸子輕輕顫動了一下,喉間突然哽住了,人緊張到下意識舔了舔唇。


    肖晨眸光微沉,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麽,眸子一下子就柔和了半分。


    “彩禮錢麽……”


    馮潤華聽了以後愣了一下,以為適才出現了幻聽,緊皺眉頭的審視著肖晨陰晴不定的麵色。


    沈薔也是和馮潤華同樣的表情,撇開兩個公司不說,3個億確實不少,但對於撼動肖氏來說,還遠遠不夠。畢竟肖氏始終是老資企業,也不見得對周氏給的蠅頭小利像惡狗撲食一樣輕易的便要開口答應。


    生意往來講究的是你來我往。


    隻不過瞧著他的心情沒有一開始的針尖對麥芒那般尖銳,沈薔不由地鬆了一口氣,把文件放迴到桌麵上:“肖先生,您過目一下,若是您方有其餘訴求也可以提出。”


    那份文件率先被黃藹洋接過過目,複查一次後方才交由肖晨:“與他們所述,無異。”


    “無異?”肖晨慵懶地靠迴到沙發背上,嘴角扯了扯:“目前我方股票多日持續下跌,林林總總加起來早已超出3個億了,周氏的財務沒有調查過嗎?”


    意思是,你給的還不沒有這個價高。


    眾人一愣,沒想到肖晨會這麽一說,一時間室內又變成死寂一片。


    此時他站起身,人越過沈薔徑直走至馮潤華身側:“條件不急,在見到周氏負責人之前,我還要考慮一下。”


    聞言,馮潤華清晰的看見肖晨倨傲的表情,是他從業多年來所見到的最為不尊重的眼色了。


    是一種,看垃圾的眼神。


    哎,這仗難纏啊。


    ……


    黃藹洋把二人送出酒店後放迴,迴到頂樓後,看著肖晨在書案前已經寫了一幅字,就隻有一個字。


    等。


    房內突然響起肖晨的聲音:“替我準備一份禮,代我送至周公館,就說是小輩初來乍到,給長輩送個見麵禮。”


    既然他不好過,周應淮也別想好過半分。


    ......


    黃昏,纏綿悱惻的春雨終究還是稍稍止了一些。


    這天下午,周應淮一直呆在書房內辦公,桌案上的文件堆積如山,是程軍不久前送來的。


    隻不過明暗不明的書房內,他麵色不佳,一瞧便知是心情不好。


    他一共接了2通電話,一通是馮潤華打來的,另一通則是江綺音。


    馮潤華隻有一句話:“文鴛,他不肯讓步。”


    而江綺音的語氣也尤為的不善:“文鴛,近段時間是不是有事瞞著我沒說,人家都上門來討要說法了,剛巧這段時間也不忙,迴家一趟,我們聊聊。”


    掛斷電話後,周應淮一臉漠然。


    人家的手已經伸到江綺音那頭了,確實該“好好”見一見了。


    此時,秀麗姨端著一盞薑茶走進書房,周應淮問道:“歲安還未醒嗎?”


    室內頓時充斥著濃鬱的薑味,是給二人特地熬煮的茶,喝了可以驅寒。


    “我看看去。”


    秀麗姨把手中的茶盞放下後,正欲轉身要走,卻又被周應淮叫住了:“若是沒有醒,也別吵醒她,由著她吧;若是醒了,帶她過來,我有事找她。”


    ......


    門沒鎖,光線依稀透過門縫透出,是與書房如出一轍般的默契,都隻留了一盞明黃色的落地燈。


    秀麗姨叩門三聲後方才進去,她先往床上的方向看了眼,床鋪規整得很好,想必舒歲安早已清醒了。


    房內很大,有屏風隔斷著又是另一處,裏頭舊時原先是屬於她的繪畫角,如今被改成了一處靜室,麵積不小,裏麵擺滿了各種古玩還添置了好些古籍孤本。


    而她要尋的人此刻窩在榻榻米上倚靠著,長發披散在椅上隨著舒歲安的動作垂落在她身側,有說不清的沉靜,明明頭頂上的燈是明黃的暖色,但在秀麗姨看來卻顯得尤為的孤寂。


    她發現,舒歲安的性情變了好多,比之7年前要更加的成熟有魅力,但卻寡淡得沒有一絲人氣兒,就好比是被這個世界隔絕的一頂孤帆,偶爾會靠靠岸,但也是因為周應淮會主動掌舵讓她不至於迷失了方向。


    起初隻覺時光無情,竟把曾經這麽舒服美好的一個少女變成了冷漠倨傲的人,想來必是遭受了成長經曆的磨練,但這幾日相處下來發現,她並非冷漠倨傲,而是像個失去方向的孩子,隻是不懂如何開口說話,便也不想再開口了,就算對著周應淮本人,也是沉默居多,多半是周應淮主動。


    家傭曉曼問她:“姨,二人是什麽關係,怎麽覺著是先生一個人的獨角戲呢?”


    隻是她自個也糊塗,也不知道如何言說解釋二人的關係。


    說他們是戀人也算是,因為兩人曾經確實也是如膠似漆的戀人,但細看有覺著,戀人之間的關係沒有這麽若即若離,她總感覺舒歲安的性子太淡,很多時候都沉默寡言,不愛搭理任何人和事,把自己困守起來,拒絕旁人太過親近。


    而周應淮呢?


    在麵對舒歲安時,言行舉止都帶著小心翼翼甚至有些卑躬屈膝的感覺了,他的喜卻決於舒歲安所表現出來的情緒。


    但她能確定的一點,他們之間是有愛的,但這愛情的因素似乎摻雜著太多的......


    悲傷。


    有這種想法的時候,秀麗姨下意識皺了下眉,興許是她看錯了吧。


    時過境遷,7年前離散,7年後又重逢,足以說明兩人是有緣並非無份,彼此間珍惜珍重都來不及,又怎麽會染上悲傷呢?


    舒歲安身著著一條新中式的深色長裙,外罩一件帶絨的同色襖子,裙擺恰到好處的依舊是微微拖著地,把她身上那些不美好遮蓋住了,就靜靜地窩在那裏,宛如水墨畫走出來的仙子那般,安然自得。


    如果單看背影,無疑舒歲安是一個美人,是一個骨像美人,若是走近,她低垂長長的睫毛,光線落在她白皙的臉上,有陰影棲息交疊,漆黑的杏眸仿佛蒙上了一層神秘的窗紗,讓人看不透。


    “舒小姐。”秀麗姨站在不遠處,見舒歲安抬頭看她,她勾了勾唇溫聲道:“先生有事找您,請您隨我走一趟。”


    舒歲安並沒有太大的情緒波動,掀開蓋在膝上的毛毯,左手捧著湯婆子撚起裙擺起身,走了幾步後,又轉身看向身後小心翼翼地秀麗姨,眼眸微斂了半分,說了那麽一句話:“秀麗姨,我還是喜歡您像從前那般,喚我一聲歲安。”


    隻是她沒有留意,後頭的秀麗姨腳步僵了一下。


    原來,她也不是沒有那般寡淡無情。


    ......


    書房內,周應淮戴著藍牙耳機手拿著平板站在窗前,召開語音會議。


    他本人不去公司,隻能把工作帶迴家中,而在她進門後,周應淮頗有些心有靈犀的迴頭,看見人就乖乖地站在不遠處,他朝她無聲的笑了一下,目光一直放在他身上,跟那方的人簡單交代了幾句,舒歲安隻聽見他啟唇說:“就這樣,散會。”


    隨即人就取下的藍牙耳機,抬手示意舒歲安過去:“來。”


    這時候,他已經拉開了那張堪比單人沙發一樣舒適的辦公座椅,拉她坐在上麵,掀開一盅煨熱的薑茶:“驅驅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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