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晚餐還有一段時間,舒歲安曬了一會兒太陽,整個人暖烘烘的,但淮安的春季還是晝短夜長,天剛剛擦黑不久,花園裏頭又刮起陣陣涼風。


    臘梅樹下,葉君堯亦步亦趨,時不時的看向舒歲安,與她並肩同行。


    舒歲安的心緒還算淡然,抬手接住落下的臘梅花瓣,跟葉君堯像是往昔般閑聊。


    “近來如何?”


    “還算可以。”


    “看著不像。”


    “用點心看。”


    葉君堯笑容加深,明媚又粲然,他無法反駁,每一句話都堵得死死得。


    尷尬嗎?


    也不算,他抬眸看向臘梅樹,隨舒歲安那般伸手接住落下的花瓣,為了轉移話題,他隨口說道:“他對你不錯。”


    聞言,舒歲安看了葉君堯一眼,良久之後才開口:“他對誰都不錯。”


    葉君堯不語,也沉默了一會兒,才淡淡地開口:“所以,他的異性緣也挺不錯。”


    她方才分心,兩人已經拉開了距離,迴身看向葉君堯時,舒歲安看不清他的眼神。


    ......


    那邊在散心扯家常,這邊雖說在工作,但心思也沒放在工作上。


    從高往下看,也不知道葉君堯對舒歲安說了什麽話,隻見兩人停在一處,一動不動。


    花園裏的繁花一直都由秀華姨親手打理,可以說是為了視覺盛宴一飽眼福,從高處往下看時,還隱隱有一種莫奈花園的既視感。


    此時周應淮已經停下手中的工作,端著茶盞站在落地窗前靜靜地睨著,他心中此刻的想法,是覺得花園的繁花有些礙眼了。


    清寒的背影在高處,百花中的兩人他也看不清,看著舒歲安的身影,也許連他自己都沒意識到,平日裏那雙冷眸不知何時有了消融的跡象。


    馮潤華拿著平板電腦起身去找周應淮時,見他站在原地不動很久,眸子也隨著他的視線朝下看去,勾了勾唇,也不點破,又坐迴沙發上,若無其事的繼續處理手頭上的事由。


    韓庭桉這幾日與他一直通宵,在工作室忙完以後,大多都是深夜時分的十一、二點,加上韓庭桉已經熬壞了,這幾天也免了他操心事務所的事情,就來尋抽不開身的周應淮。


    “別盯了,人舒歲安又不會長翅膀飛走。”馮潤華低頭敲擊著鍵盤,聲音有些啞。


    周應淮迴身看向沙發的某人,笑了笑:“不長翅膀,但有長翅膀的癩蛤蟆。”話雖如此,語氣裏也沒有其他意思,隻是在冷靜的闡述事實。


    馮潤華看著他,若有所思:“葉君堯是君子。”


    “你倒是了解他。”


    周應淮把手中的茶盞放在書桌,而後端著茶壺走向沙發方向給馮潤華的空茶盞添了茶,再開口:“我不是君子?”


    “啪嗒”一聲,是馮潤華飲茶的手有些顫,顛簸了一下,茶水差點把茶灑在電腦上。


    還不是沒正名嗎,這人怎麽還不分場合吃飛醋呢?


    ......


    花園的氛圍實則也全無任何曖昧,倒也不至於尷尬。


    葉君堯不客氣的折了一株開得極好的紅蠟梅:“聽說這個花種天價。”那株花到了舒歲安手中,他又挑眉補了一句:“鮮花配美人,才是絕配。”


    舒歲安迴過神來的時候,花已經到她手裏了,她有些無措。


    她承認葉君堯眼光一向極好,他挑選的東西一般都是極為珍奇。


    舒歲安抬頭,淡淡開口:“天價也被你折了,花園的監控可以為我證明。”


    葉君堯含笑不語,為了疏散方才纏繞在二人周身的不快,他可是舍命陪君子了。


    那花他賠得起,大不了給周應淮私下轉賬,隻是麵前的人不是轉賬就可以哄好的。


    “為何這樣說他?”舒歲安不是一個好蒙騙的人,掃了他一眼。


    葉君堯就知道她並非是一個好騙的人,方才的小把戲被拆穿了,在她身旁沉默了幾秒才對舒歲安說:“安安,不要輕易交托自己的心意。”


    舒歲安微愣,心中有了一絲動容,但麵上依舊平淡如水:“沒有,他對我很客氣,是照拂的客氣。”


    一直以來周應淮都對她照拂有加,說是沒有觸動是假的,隻是近來兩人確實也有些不一樣的感覺。


    葉君堯也不知道在想什麽,輕歎了一口氣:“真的是我多想了嗎?還是你少了分思量。”頓了頓,葉君堯神情嚴肅了起來:“不怕你笑話,我與他都是男人,彼此都深知男人的心裏是如何揣摩的,對你的態度,看你的眼神......”


    葉君堯沒有把話說全,眸子裏麵憂心忡忡的看著身旁的女孩。


    他真的把舒歲安放在心頭,不管是出何原因,不管是因為歉疚還是愛護,都不想她再受任何傷害。


    靜默片刻,舒歲安才開口:“哥,不會的。”


    這個不會,是不會傷害到她,還是不會喜歡她。


    葉君堯挑眉:“這麽篤定?”


    “你是不喜歡他,還是單純不希望我和他在一起?”


    隻聽見葉君堯唉了一聲,手揉了揉她柔軟的發頂,側眸認真看著舒歲安:“感情對於他這個階層的人來說,並不是必需品。他這種公子哥,既然能在萬花叢中片葉不沾身是因為他可以很快的抽身而出。周應淮本人如今明麵上是光風霽月的公子哥,零緋聞無戀情,但是你能保證他私下並未曝光過的私生活也是如明麵上那般一塵不染嗎?”


    舒歲安笑了,葉君堯可能是真忙,雖然住在隔壁,但也隻是時不時迴來住一兩天而又長期不在。


    他不知道的是,他口中表裏不一的那個人,生活中確實一塵不染。


    雖然周應淮本人的的確確樣樣拿手,樣樣通,卻不是個玩咖,因為許多事情聰明的人都會無師自通。舒歲安想,若是他轉型做玩咖,她相信周先生必能玩出一朵花來,而且還不帶重。


    “曾經,周應淮被曝出名那段時間,有瘋狂的女粉日日追蹤不止,還追上門騷擾,甚至以死相逼,希望他能夠因為這份愛留意到自己。那女孩還瘋狂到當著他的麵割腕,隻是周應淮冷靜得如同一個機器人一樣,視若無睹的從她麵前走過,還吩咐身旁的助理程軍唿叫警察和救護車帶她走離。”


    葉君堯一邊說一邊認真打量著舒歲安的表情,但是還是一如既往的淡定得不像樣,仿佛像是在聽《一千零一夜》的故事那般,那雙杏眸還充斥著興趣盎然。


    “後來呢?”


    “他的助理報警了,但女孩留的血並非真的割腕,而是提前藏在袖口處手腕上的血包造成的,據周應淮後來給警察的複述是,沒見過人留了一地血還麵色紅潤得比他本人還要好,氣得那名粉絲當場昏了過去。”


    舒歲安點了點頭總結道:“這個女孩有些傻氣。”


    這個故事其實她也聽過,周應淮當初一鳴驚人,而後被周老爺子暗地裏封殺了也有這層原因,畢竟這事雖說是一個烏龍但也不得不防,個例不是隻有個例,有了先例之後就會陸續有來,故而才有了周應淮要繼承家中衣缽,且周家人不喜他拋頭露麵要他本人隱姓埋名的傳聞。


    “重點不是這個。”葉君堯忍不住伸手戳了戳舒歲安的腦門,他耐著脾氣繼續道:“而是他這個人太過於無情,愛的時候可以轟轟烈烈什麽都給你,一旦不愛卻又比誰都要狠心。”


    葉君堯說著,看著舒歲安百無聊賴的撥弄著手中的臘梅花,話鋒一轉:“還有,易家那小子也要遠離,他也不是善茬。”


    舒歲安笑出了聲,這次沒有搭話。


    提到易洵之,瞬間沒有了興致。


    葉君堯看她乖順了不少,正想著轉移話題的時候,舒歲安抬眸看向他:“哥,你放心,我有分寸。”


    這下葉君堯也犯難了,家中有女初長成,有了自己的想法也開始不聽勸了。


    這算是青春期叛逆嗎?


    舒歲安朝他笑了笑,不說話,懷裏揣著臘梅進了屋裏頭。


    周應淮和馮潤華一前一後的走下樓,未見舒歲安反倒聽到她的聲音。


    她在與家中傭人說話,站在客廳的玻璃窗前,滿室都是她帶進來的臘梅香,見她把懷中的臘梅交由傭人打理。


    馮潤華看了舒歲安一眼,對周應淮說:“她弄壞了你的東西。”


    周應淮並沒有說話,他在笑,隻是眸子並沒有絲毫笑意,因為他的視線是落在舒歲安身後不遠處的葉君堯。


    此刻他站在樓梯口,靜靜地看著二人。


    舒歲安衣著寬鬆,是一套與周應淮配套的休閑服,低頭說話的時候,垂落在肩頭的發絲遮住了她說話的神情,但他猜得出,她臉上應該掛著淡淡淺笑。


    舒歲安並沒有察覺到周應淮的靠近,他走近時,才聽見屬於女孩輕聲你呢喃:“謝謝你。”


    緊跟著就是傭人拿著她交由的臘梅花走向遠處,舒歲安交付完事情後,往後退了一步,才發現後麵有人。


    她撞到了一個溫暖緊實的胸膛,正想道歉,頭頂上已經有人率先說:“沒關係。”


    頭頂的黃色筒燈柔柔地投落在周應淮身上,配上他此刻溫軟的嗓音,果然有些人順起來連歲月都格外厚待他,溫柔的嵌合下,讓舒歲安忘記了此刻自己窩在周應淮的懷裏。


    周應淮在看她,葉君堯也在看她,仿佛時間被凝固了一樣。


    不過周應淮很有分寸的把舒歲安放開了,順勢把她發絲被纏繞到的花瓣取出來,放在她眼前:“小迷糊。”


    舒歲安紅著臉再次退開,這次腰差點碰到牆角,周應淮看在眼裏有些不悅。


    她此刻的整個神思都不在這邊,眼神不自然的挪向葉君堯那邊。因為想起方才與葉君堯在花園那番話,自己當時還信誓旦旦的與他保證了幾次。


    但葉君堯並沒有氣惱,隻是盯著周應淮,不說話。


    不到一分鍾,葉君堯轉身,朝馮潤華的方向擺了擺手,眸子卻看向周應淮,贈予了他幾個字:“自己看著辦。”


    舒歲安頭快要低到塵埃裏,她以為葉君堯說的是她,無聲的點了點頭。


    馮潤華也拿著文件告退了,他發覺自己不知道是不是近來運勢不佳,不然也不會見證這麽多作死名場麵。


    一時間屋子裏隻剩下周應淮和舒歲安,舒歲安心裏有些糾結,周應淮也不說話,她也更沒膽主動開口了。


    隻見舒歲安埋頭跑上了樓,周應淮單手插著褲袋站在落地窗前看著驅車走的兩人。


    路上,葉君堯心事重重,很沉默,手已經把車內的音樂音量調至零。


    車停在十字路口等紅綠燈,眸子裏盯著在倒數的秒數不由的想起舒歲安今天給他的迴應。


    情緒不快,直到後麵有催促的喇叭聲才想起驅動車子離去。


    ......


    夜裏用過飯後,醫生來到小蘆築給舒歲安複診,取下聽診器後語重心長的交托舒歲安平時要少點思慮,臨近新年更要注意身體。


    人還是要紮針輸液一次,舒歲安咬牙攥緊了衣角,她的血管極細,每次紮針她都不敢盯著手背看,緊張會迴血又要重新再紮。


    另一側周應淮拉過她的手,包裹在他的手心裏,嗓音輕漫:“明日要隨我迴去周公館,你江阿姨已經和我提了好幾次,問你什麽時候迴去?”


    舒歲安啊了一聲,神思被周應淮吸引走了,隻見醫生手法精煉快速的完成手頭上的輸液工作。


    手背有一秒刺痛,舒歲安感覺到有東西灌入血管,冰冰涼涼的感覺。


    這時候舒歲安才反應過來,周應淮在吸引她的注意,免她緊張。


    心中一塊大石落地,她轉頭看向周應淮,隻見那人揉了揉她的頭,輕聲的在她耳旁說了一句:“睡吧。”


    舒歲安的眼皮在打架,藥物的原因很快便睡了過去,周應淮落座在她旁側的躺椅上,手一直未放開,替她掖好被子,一直看著女孩的睡顏。


    ......


    翌日天亮,舒歲安睜眼,手自動的朝外摸索著手機,微微睜眼看了下時間,早晨7:30,時間尚早。


    人在醒神時,方才想起自己昨夜打著吊瓶就睡著了,抬起手背看了下,上頭的止血貼猶在,但她絲毫沒有察覺到何時結束的。


    秀華姨端著粥碗進門,看見她精神頭好了不少,驚喜不已。


    舒歲安接過她手中的粥碗道謝,輕聲開口詢問:“應淮哥呢?”


    秀華姨拍了拍她的肩膀,彎腰拾起落在地上的薄被:“先生去臥室更衣了,昨夜他陪了你大半宿,一直守著你這邊輸液,結束後才迴去歇息的。”


    舒歲安聽了,隻笑不語。


    窗外又升起了冉冉的日頭,透過窗子照進房裏,恰巧房門開了,清晨的第一縷光罩著周應淮,落到他的肩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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