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王夫人邀請我賞梅,我也不能一次次拒絕。那日月夫人又有別的邀約,也不能陪我。我心想一去寧王府,隻怕又要和謝蘇蘇撞見,便覺得十分頭疼。那謝蘇蘇見我如仇敵一般,如今她又是寧王府的準兒媳婦,自然更囂張了。


    我想了想,不如將月錦端拖上吧,帶個伴兒,想來寧王夫人也不能說什麽了。月錦端能去寧王府,就有希望遇見丁海,她自然也是樂意的。月錦端說:“墨淵,最近流行你那綠梅裙衫,既然去寧王府,咱們也穿起來吧。”


    但我就是覺得最近太出風頭了,反而不好。這次我務必要低調一些,免得引起注意,到時候出了幺蛾子,月夫人又該找我說話了。我選來選去,挑了一身黃裙,不素也不豔,中規中矩。


    到了寧王府,這次卻讓人覺得很奇怪,並沒有其他閨秀在場。我以為她們還沒有來,便覺得有些意外。寧王夫人說道:“她們幾家都有事呢,下次叫她們一起。”


    這話說得,怎麽這麽巧,原來隻我沒事。便是再有事,也得給寧王府幾分麵子啊。這裏麵許是有什麽古怪。我雖然一時也猜不出,但看見寧王夫人臉上滑過一抹不易察覺的笑,便更加確定了。莫不是寧王夫人還想讓我,做她的兒媳婦?不是已經選定了謝蘇蘇嗎?


    寧王夫人一邊命人奉茶,一邊笑道:“我見了你,覺得很是親切,我生了三個兒子,卻沒有女兒,你就像是我的女兒一般。”


    我聽著這樣的話,隻覺得受寵若驚,卻並不感動,很想知道,這寧王夫人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她卻又說道:“我的小兒子慶軻已經迴來了,也訂了婚,如今我也沒有旁的事,你要多多過來,陪我這個老太婆聊聊天啊。”


    我連忙點點頭,卻又說道:“謝家小姐最是聰明伶俐,又會說話,更討人喜歡呢。”


    寧王夫人笑笑,搖了搖頭,說道:“墨淵啊,其實我一直是屬意於你的。奈何我家那小子,卻是一眼相中了那謝府小姐。謝小姐自然是才貌雙全,但也沒法和你比。”


    我從來沒有受到如此高的讚美,而且對方還是尊貴的寧王夫人,我真是招架不住了。要是從前,我必定樂得飛起來,但是現在,我知道,哪有那麽多的一見如故。雍城雖繁華,卻也是險惡江湖,若別人平淡待我,倒是正常的,若別人過份熱情了,我反而不適應了。


    也不知道,我是不是得了被迫害妄想症。


    我們正在品茶,月錦端的一雙眼睛東瞟西瞟,心神不定。寧王夫人也看到了,卻並不動聲色。這月錦端真是沉不住氣啊,我便悄悄地拽了拽她的袖子,難道就不能等一等嗎?


    這時,有丫環過來,手裏捧著一瓶綠梅。我感到有些詫異,問道:“夫人府上也有綠梅嗎?”


    寧王夫人說道:“最近不是流行綠梅嗎?京中貴女以穿綠梅為美,怎麽墨淵反而不穿了呢?”


    月錦端馬上說道:“那衣服是先便是我家三妹穿出來的,其他人不過是東施效顰罷了。若個個都穿,又有什麽意思呢?”


    寧王夫人眯眼笑道:“果然有意思,月府的小姐就是和別人不一樣呢。什麽東西若人人都有了,也不算稀奇。不過,綠色的裙子易得,綠色的真梅花卻真不易得呢。”


    月錦端還想說什麽,被我狠狠地踩了她一腳,她撇了撇嘴,終於不說話了。


    寧王夫人叫丫環將綠梅放在桌子上,對著假山,池塘,翠竹林,倒是清鮮得很。這時,一個穿著華麗的少年走了過來,寧王夫人喝道:“慶軻,你怎麽跑到這裏來了?”


    原來是三公子慶軻,他不以為然地笑道:“母親,這是我家裏,我倒不能隨便走動了。”


    寧王夫人道:“快來見過月府二位小姐。”


    那慶軻繼續笑著,卻有些不屑,掃視了我們兩眼,十分淡然。這人身上一股傲驕之氣,倒真是和謝蘇蘇很是般配呢。我想謝蘇蘇應該在他麵前,說了我不少壞話。一見麵,倒像是我欠了他不少錢似的。


    慶軻說道:“聽聞月府的三小姐最愛拋頭露麵了,從前臉上不是還有胎記麽?從來也不見人。胎記消除了,也就不肯閑著了。”


    我心中不快,被一個陌生男子當眾這樣難堪,真是無語了。寧王夫人喝斥道:“你這臭小子,成天最愛東遊西逛,今日怎麽得空閑了?”她又轉身對我們笑道:“墨淵別放在心上,我這小兒子,從小被慣壞了,說話心直口快, 並不是真的有壞心思。”


    我尷尬地笑笑。月錦端已經坐不住了。我說道:“夫人,我們也在此待了這麽久,先就不打擾了。”


    寧王夫人說道:“我帶你去看綠梅,你摘一些迴家去。”


    這時慶軻說道:“母親,我也去摘一些綠梅,親自給蘇蘇送去吧。”


    寧王夫人說道:“你摘什麽摘。那謝府還會缺東西嗎?“


    我說不必了,就要離開,這時慶軻說道:“憑什麽我不能摘呢?那綠梅是太子送來的,為何我摘不得,旁人卻摘得?”


    就在這時,我們身後響起一個聲音,卻似曾相識,“怎麽說得這麽熱鬧呢?是誰要摘綠梅的?”


    我們迴過頭去,卻是太子滄霖,他隻帶了一個隨從,看上去比較低調。我真是後悔得很,沒有早一步離開。寧王夫人笑道:“太子送的梅花,開得真是好呢。誰見了不想要。”


    寧王夫人對太子說:“太子今日有空前來,不如咱們一起賞綠梅吧。”


    我不得不跟著他們一起,來到園子裏,果然見一樹綠梅獨領風騷,開得正繁,而地麵上,亦飄落了不少。慶軻說道:“這梅花老遠地運過來,也受了傷,開得多,掉的也不少。”


    寧王夫人說道:“我記得前兒皇後娘娘問我要一個杏仁酪的方子,慶軻,你隨我一起去找找,我上了年紀,眼睛也花了。”一時又喚月錦端,說道:“錦端,前些日子月夫人走得急,忘了東西在這裏了,不如你也跟我來吧。”


    我一看這情形,真是不好,這擺明了就是想讓我和滄靈單獨相處啊。這可怎麽辦呢?我連忙說道:“讓錦端留下來吧,我跟您去拿。”


    那慶軻翻了翻白眼,和謝蘇蘇頗有異曲同工之妙,好像在說,你可裝吧,你這大綠茶。


    果然,慶軻又說話了,他說道:“母親,我來陪太子吧。從前我和太子就經常一起下棋,甚至整夜不睡。我也好久不見太子了啊。”


    這個時候,我居然對慶軻升起了一股感激之情,希望他可以再多說兩句。


    而寧王夫人則是一臉嫌棄地看著他。


    滄霖笑了笑,說道:“也不必找了,我叫人帶了一些東西,都放在前廳呢,你們去看看吧。”他們果然就準備走了,我也想跟上,他卻叫住了我,說道:“墨淵,我今天好容易得了半日空,我聽說你最愛綠梅,這株綠梅,便是我命人找遍雍城,從大安寺移過來的,你可喜歡?”


    我不敢看滄霖的臉,他如此直接,我也不知該如何接話了。我說道:“其實各花有各花的好,綠梅也不過是少見罷了。”


    我和滄霖站在梅花樹下,淡綠色的梅花瓣隨風飄灑,他說道:“這大概是我從小到大,做過的最出格的事了。雖然我喜歡的東西,未必能擁有,但我希望,你可以得到你喜歡的東西。”


    我淡淡地笑了笑,其實,我不需要,他為我做這些事。我喜歡綠梅,不是因為綠梅,而是因為一個人。


    他說道:“墨淵,你不用害怕,我隻是好久沒有看到你,想看看你。你能不能不要總低著頭,我想看看你的眼睛。”


    我隻得抬起頭來,眼神相撞的那一刻,我看到滄霖眼裏的憂鬱,還有一些狂熱。


    他打量著我,忽然說道:“你的眼睛下,沒有痣。”


    我一下子反應過來,當初月雪城便長著一顆淚痣。我微笑著點點頭,想著,也許他隻是把我,當成月雪城的幻影罷了。然而對我來說,他隻是太子,我不會對他抱有任何想法,我也從來不會想嫁入東宮。


    梅花飄灑,如同飄零的心事,滄霖說道:“明年春天,又要選太子妃了。我真的有些心煩。就想找個人說說話。想了半日,或許隻有你才懂得我。”


    我說道:“是啊,從前我也被家裏逼著,要我嫁這個嫁那個,讓人喘不過氣來呢。”


    我和滄霖說了一陣話,滄霖的隨從說道:“太子,咱們該迴去了。”


    滄霖有些不耐煩地說道:“你催什麽呢催?我偏要再待一會兒。”


    滄霖又看了看我,說道:“你穿白色的衣裳,應該更好看呢。就像......”,他忽然不說話了。


    我知道他下意識脫口而出的話,將會是什麽。我說道:“我不喜歡白色。”是的,喜歡白色的,是月雪城,滄霖雖然知道我喜歡綠梅,也特意為我移來了綠梅,可是他心底深處的那個人,卻不是我。


    滄霖走了,我的心也終於放下來了。我趕緊去找寧王夫人和月錦端。這時我的身邊並無丫鬟,我在園子裏轉著轉著,忽然就看見了一個人,那不是丁海嗎?我正想上去問一聲,卻有人過來了,是寧王府的丫環,趕忙著帶我過去。


    月錦端得了一支玉釵,而我的是一隻玉鐲,都是滄霖送來的。月錦端歡天喜地的,我想了想,還是沒有告訴她遇見丁海的事。他們要是自己無緣再遇到,又何必再遇到呢?


    月錦端迴府後,心情卻是顯而易見的失落,她拔下頭上的玉釵,說道:“在寧王夫人麵前,不得不表現得高興一些。可是我想見的人,始終沒有見到。我恨不得去把寧王府翻個遍。”


    我默默不語,我們各自懷著心事,對著黃昏,看樣子,天又要落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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