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儀霖神色閃躲,她避開他的目光,隨即垂眸低語。


    “往事隨風,更何況,我並未說錯。”


    江逾白看著她絲毫沒有任何愧疚,他心中的期盼瞬間破碎,本就不該有什麽期待的。


    他不願再在這裏多停留一刻,後退幾步,轉身就走。


    “阿塵!”


    宋儀霖卻趕在他前頭,攔住了他的去路。


    “你這次迴來,定然是你父皇的授意是不是?”


    宋儀霖眼神熱切,直直地看著他。


    江逾白看著她滿含期盼的目光,嘴角抽動,露出了幾分諷刺。


    “淑妃娘娘,您在冷宮待了這麽多年,還在異想天開嗎?”


    “冷宮就是冷宮,既然是棄妃,就該有相應的覺悟。”


    “你覺得,過了這麽多年,陛下會突然念起舊情,要把你從冷宮放出來嗎?”


    “宮外美女如雲,你憑什麽讓陛下念念不忘?”


    江逾白一字一句直戳宋儀霖心窩。


    宋儀霖眉頭緊緊皺起,麵對江逾白的咄咄逼人,氣急攻心,一巴掌甩在他臉上。


    江逾白臉被打偏過去,這一巴掌,算是徹底打破了他們的母子之情。


    “你在外這麽多年,不僅毫無收斂,何時還變得如此刻薄?”


    宋儀霖仰著臉,那張臉上滿是憤怒。


    “早知如此,我當初就不該放你離開!”


    宋儀霖胸口起伏著,沒有注意到江逾白愈發慘白的臉色。


    “不放我離開?然後呢?繼續對我視而不見,對我不聞不問嗎?”


    江逾白朝她逼近,他看不懂她,他從來都看不懂她。


    “自我出世,你何時將目光放在我身上?當初陛下讓我死遁離開流華宮,世上再無君墨塵,你未曾有一分遲疑。”


    江逾白字字泣血,年幼時的自己仿佛就在昨日,他抱著宋儀霖的褲腿,央求她不要拋棄他。


    她卻毫不留情地讓人拉開他,麵色沒有絲毫動容,語氣冰冷。


    “既是你父皇的意思,你照做就是。”


    江逾白一想到當日,那顆心依然會隱隱作痛,身為他的母妃,她為何能如此狠心?


    他那日哭哭哀求,哭著說他一定會聽話,再也不會做出傷害別人的事,可她看他的眼神滿是嫌棄,好像他是個十惡不赦的壞種。


    “那時皇後針對我,你父皇讓你離開是為你好,不然你如今如何做到這般光鮮亮麗?”


    宋儀霖看著他,語氣愈發激動。


    “原來你也知道皇後在針對你。”江逾白笑出聲,“那我為什麽報複君墨辭,你是真的不知道,還是裝不知道?”


    宋儀霖麵上有片刻的心虛:“就算你要報複他們,也不能讓人家摔成重傷啊!”


    “那你覺得我要用什麽方式?正大光明去和他宣戰嗎?”


    江逾白心如死灰,他已經不指望從她口中聽到隻言片語的抱歉。


    “如果你不做,什麽事都沒有!可你做了,隻會讓皇後變本加厲地對付我們!”宋儀霖尖叫起來。


    “所以就任憑他們將我們踐踏在腳下,肆無忌憚地欺負我們?”


    江逾白不明白,他看著她慍怒的臉,還是感到陌生。


    他們分明是有血緣關係的親人,是應該同甘共苦的夥伴,她為何總是想獨善其身,將他驅逐出去。


    “我們身在冷宮,還有什麽辦法,和皇後作對,不會有好下場的!”宋儀霖低聲吼著。


    看吧,她什麽都知道,可她什麽都不做。


    她就這麽任人欺負,也不允許他反抗。


    “你知道我死遁後,都經曆了什麽嗎?”


    江逾白那顆心已經涼透,太久沒波動的情緒在此刻接近爆發,淚光在眼底閃爍,他攥著自己的袖口,定定看著她。


    “你父皇給你換了個身份,讓你成為賢王府的世子。阿塵,你有今天,都虧了你父皇…”宋儀霖喋喋不休起來。


    江逾白掀開袖口,手臂上的疤痕或深或淺,就那麽展露在她眼前。


    宋儀霖頃刻噤了聲,她看著他手臂上縱橫交錯的疤痕,瞳孔驀然放大,捂住嘴才不讓自己驚叫出聲。


    “光鮮亮麗?你知道我是用什麽換的嗎?”


    江逾白苦笑,晶瑩的淚珠從眼角滾落,他鮮少有情緒外露的時候,可她畢竟是他的親生母親,他費盡心思想要保護的人,卻總是把他往外推。


    “我從流華宮死遁後,他讓我跟著學武。聽著是一件很輕鬆的事,對吧?”


    江逾白抬起手臂,在燭光的映照下,那些疤痕好像有了生命,變得愈發猙獰。


    宋儀霖死死捂住嘴,她看著他手臂上一道道清晰可見的疤痕,複雜的情緒在心底翻湧,一開始的憤怒轉而化作震驚。


    “待我學會之後,他讓我混進敵國奸細之間,讓我想辦法鏟除他們…”


    江逾白笑得瘮人,他看著她驚疑不定的神情,開口問道。


    “你知道我第一次殺人是什麽時候嗎?”


    宋儀霖此刻已經徹底說不出話,她勉強緩定心神,伸手想要觸碰他手臂的疤痕,卻被他躲開了。


    “那時候我八歲。”


    “我把刀插進他心口的時候,血濺到了我臉上。”


    “我害怕我沒有殺死他,我怕他起來把我殺了,於是我費力把刀拔出來,又捅了他幾刀。”


    江逾白眼睛充滿血色,他說的話迴蕩在她耳邊,在這寂靜的夜裏愈發清晰。


    “我坐在他身邊,確認屍體變涼僵硬了,我才敢離開。”


    “那個時候,你在哪?”


    宋儀霖手中的蠟燭掉在地上,她聽著他的描述,心悸得厲害,她想要伸手安慰他,江逾白卻沒有給再讓她碰到他的機會。


    “你應該還在流華宮裏,幻想著他把你從這裏接出去吧?”


    宋儀霖淚水直流,她喃喃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你當然不知道,你從來沒有關心過我,我在外麵是死是活,你根本不在乎。賢王府世子…”江逾白笑得淒涼,“你覺得,我七皇子的身份,還不如這世子的身份嗎?”


    宋儀霖淚流滿麵:“阿塵…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


    “君墨塵早就死了,我也不是你的兒子。”


    江逾白恢複了一貫的冷漠,可是那雙猩紅的眼眸,卻彰顯他此刻並不平靜。


    “不!我從來沒想過讓你去殺人,我沒想到他會這麽對你!”宋儀霖手忙腳亂,她費力想為自己解釋。


    “我也沒想過,我那時以為,他是真的為我好。”


    江逾白閉了閉眼,他的父親母親,一個利用他為太子鋪路,另一個棄他如敝履,兩人都不關心他的死活。


    他的人生,真是可笑!


    “阿塵,我真的不知道他讓你做什麽,如果我知道,我一定會阻止的!”宋儀霖拍著胸脯,信誓旦旦。


    “好啊。”江逾白突然開口。


    宋儀霖愣了愣,不明所以地看著他。


    “那我現在要爭太子之位,作為給我的補償,你幫我一起爭。”


    江逾白盯著她,沒有錯過她的任何一絲表情。


    “你說什麽?你要太子之位?”宋儀霖不可置信,她瞬間忘記了那僅存的一點愧疚。


    “虛假的頭銜背後,是虛空的榮耀。屬於我的,就該是我的,誰也搶不走。”


    宋儀霖瞬間激動起來:“不!阿塵,你就安安穩穩地在目前這個位置不好嗎?為什麽要太子之位,隻要你好好聽你父皇的話,好好輔佐太子,他不會虧待你的。”


    “皇家哪有真情可言,不過是利益至上。隻有皇權堅不可摧,攥在手心,才不會被背叛。”江逾白不相信任何人,他隻相信自己。


    “太子之位本就不是你的,不屬於你的東西,你又何必要爭?”宋儀霖盡力辯駁。


    “為何要爭?”江逾白反問,仿佛聽到了什麽笑話。


    “我踏著屍體維穩的江山,憑什麽拱手獻給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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