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曦臣的眉眼之間透露出一種溫和的氣息,連藍忘機都感到有些陌生。


    他的兄長一向是從容寬和的,那種悲憫和淡然是建立在他強大的實力和高貴的出身之上的。


    這一切源自於他對局勢的精準掌控和胸有成竹的自信。


    然而,此時此刻的藍曦臣卻展現出了完全不同的一麵。他看起來如此決絕,仿佛將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這一刻,帶著一種獻祭般的悲壯。


    藍忘機對這樣的藍曦臣感到無比陌生,但更讓他害怕的是,他竟能從此刻的藍曦臣身上產生一種強烈的共鳴。似乎這樣的眼神、這樣的心境,曾經也深深地刻印在藍忘機的心中。


    他也曾經如此勇敢無畏,將某個人視作自己的生命,願意為之付出一切。這種感覺既熟悉又令人恐懼,讓藍忘機不禁陷入了迴憶之中。


    藍忘機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麽,但是這種熟悉感和隱隱的認同讓他的頭腦有些混亂,以至於久久不知如何接話。他的目光在藍曦臣身上遊移,當觸及藍曦臣輕薄衣衫下隱隱透出來的血色之時,才開口道:“兄長,你的傷還好嗎?”


    藍曦臣笑著摸了摸弟弟的頭,那動作就像是小時候每一次溫柔地向他解釋為什麽母親的遠門再也打不開一樣,他並沒有迴答藍忘機這句像是要轉移話題一般的問話,而是緩緩說道。


    “他一個人的生活過得很好。”他的聲音輕柔,帶著深深的眷戀,“有朋友,能與他把酒言歡、患難與共;有親人,給予他溫暖和支持;有崇拜者,對他滿懷敬仰與欽佩;有追隨者,願意跟隨他的腳步不離不棄。”


    藍曦臣的眼神變得悠遠而深情,仿佛眼前浮現出了那個人美好的生活畫卷。 “有自己引以為傲的事業,那是他全身心投入、為之奮鬥的理想;有讓他信任托付的依靠,是無論何時何地,都能讓他放心的交予性命。”


    他的語氣中充滿了欣賞和尊重,“他一個人,已經過得讓我無可挑剔,自由又豐富。”藍曦臣微微仰頭,嘴角含笑,那笑容裏滿是對心上人的欣慰與愛意。


    “所以,我閉關修行,養傷隻在其次,最重要的,也是要想想清楚,我應該怎麽做,才能在未來有可能出現的,兩個人的日子裏,依舊讓他做自己。”


    藍曦臣的目光堅定而執著,仿佛已經看到了那個美好的未來。


    “以傷愈為期限。”


    “以未來餘生做宣誓。”


    藍忘機突然之間對兄長產生出了一種和幼時極為相似的依賴和崇拜。


    他的內心無比清楚,相比於他和魏無羨之間的感情,或許兄長的這份愛戀更加容易成為一場虛幻的泡影。


    縱然真的有幸能夠攜手相伴,然而兩大家族的宗主之間那錯綜複雜的未來局勢也必定會動搖這份兩心相許的純粹心意。


    那將會是無數的利益糾葛、家族紛爭,如同重重迷霧般讓人難以看清前路。


    可是他沒有因此而選擇放手,亦沒有緊緊抓住對方的手不放。


    在尚且不知對方是否會牽住自己的手的時候,他先是停下了腳步,用一段不長的時間仔仔細細地布置好未來的一切。


    他精心籌劃,考慮著每一個可能出現的問題,每一種可能發生的情況,然後,再充滿信心地去等待著他心無旁騖地和自己走向餘生。


    這就是他的兄長,無論是在擔當藍家的宗主之時,處理各種紛繁複雜的事務;還是在身為藍老先生的侄兒和愛徒之際,恪守家規,不負師恩;或者是作為藍忘機的兄長,給予關懷與教導;以及,成為另外一個人的愛人,都能這樣的縝密細心,全力以赴。


    就在二人在禁室門口相顧無言的時候,一聲輕咳從門口傳來。


    藍忘機和藍曦臣下意識地看了過去。


    隻見藍啟仁端著一盤子的傷藥穩穩地站在門口,那身姿挺拔而威嚴,卻讓人猜不透他已經在那裏等候了多久。


    剛剛的那番談話或許已經被這位向來古板嚴肅的叔父聽了個一清二楚,然而藍曦臣卻沒有表現出任何的驚慌失措,他的神色依舊從容淡定,隻是笑著對藍啟仁恭敬地行禮道,“叔父。”


    藍啟仁緩緩地邁步走進來,目光深沉地看著這個自出生開始就沒讓他操過心的、懂事聰明到了極致的孩子。


    他的思緒不由自主地飄迴到了往昔,他還記得當時兄弟二人去看他們的母親的情景,其實藍曦臣當時也隻是個孩子,又何嚐不深深地想念著自己的生身母親呢,可他每次,都隻是靜靜地坐在椅子上,臉上帶著溫和的笑意,看著年幼的弟弟在母親的懷裏安然入眠。


    那麽短暫的相聚的時光,他也毅然放棄了和母親親近的機會,隻為了讓自己的弟弟多一些和母親之間的記憶。


    他知道自己心中對藍夫人存在著芥蒂,所以他也從來不會在自己麵前過多地提起自己的母親。


    那麽聰明的孩子啊,那麽小的年紀就能如此妥帖地隱藏自己對母親的孺慕之情,隻為了讓勞心勞力照看他們的自己心中能夠不那麽難受。


    這是他看著長大的孩子,也是他最優秀的學生,最大的驕傲。


    藍啟仁將那藥小心翼翼地放在禁室門口,然後緩緩伸出手指,輕柔地梳理著藍曦臣被風吹得有些淩亂的發絲。他的眼神並未落在藍曦臣身上,而是專注於手中的動作,仿佛要將每一根發絲都整理到最完美的位置。


    “當初,在忘機和無羨結道的前夜,我曾經對忘機說過一些話。”藍啟仁的聲音低沉而溫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感慨。他頓了頓,繼續說道:“如今,我也想把這些話再次告訴你。”


    藍曦臣靜靜地聽著,沒有說話,隻是微微垂首,讓藍啟仁能夠更方便地為他整理頭發。


    “你們都是我這一生最為鍾愛的孩子,也是我最為得意的學生。”藍啟仁的語氣充滿了驕傲和欣慰,“我會永遠無條件地信任你們的人品,尊重你們所做出的每一個選擇。”


    他停下手上的動作,輕輕拍了拍藍曦臣的肩膀,目光中透露出一種堅定和鼓勵。


    “所以,堅定的去走你們自己選好的路。”


    “我相信,無論你們未來,是三四個人歡聲笑語,未來共享天倫,還是兩個人彼此扶持,一生不離不棄,亦或是一個人靜賞風景,笑看花謝花開,隻要是出自你們真心的選擇,都必將無愧此生。”藍啟仁的話語溫暖,卻又有著沉甸甸的力量。


    最後,他深深地看了一眼藍曦臣,微笑著說:“我將毫不猶豫的相信你們的決定,真心祝福你們的未來。”


    藍曦臣眼睛有些濕潤,藍啟仁不是個性格溫柔的長輩,但此刻,藍曦臣看得清叔父心裏最深處的柔軟。


    藍啟仁終於整理好了藍曦臣的衣服,垂下手來。“去吧,好好想清楚你們的未來該怎麽辦,同時,也要做好退一步海闊天空的準備。”望著藍啟仁轉身離去的背影,藍曦臣突然想起那個傳言。


    那是一段被塵封在上一代記憶中的往事,一個關於姑蘇藍氏上一代“藍二公子”與魏無羨之母“藏色散人”的神秘傳言。


    大約是曾經努力過,嚐試過,也釋然過,孤身一人走過許多春秋的藍啟仁以身試法,然後如此自信地在他最得意的門生、也是他至親至愛的侄兒的結道前夜對他說出那樣一番話:“你的選擇,必將無愧此生。”


    在藍啟仁沒看見的背後,藍曦臣和藍忘機雙雙俯首,深深拜謝著這位年逾半百,卻依舊如崖間青鬆一般的長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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