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遊赦就是我等待的救援。


    他是軍方的人,領隊搜救幸存者。


    上輩子孕婦姐姐三人消失之後,我打算繼續向東。


    彼時我還沒有摸透係統的規則,步步小心。


    遊赦向我和陳浩天展示了證件,揚言帶我們去和其他幸存者會和。


    國家安排了救援行動,出動了大量的人力物力。


    我們從來沒有被放棄。


    防空洞內一片死寂。


    我對遊赦解釋了當下的情況,他檢查了老頭的生命體征。


    我們都明白這是徒勞。


    遊赦深如寒潭的眼睛盯了陳浩天三秒,腰間握槍的手攥得很緊。


    他也厭惡陳浩天的為人。


    但是救人是他的責任,隻要是幸存者,哪怕是個垃圾,他都得保護周全。


    遊赦給陳浩天包紮了傷口。


    我那一刀紮的深,但因為憤怒,我沒有紮在要害上。


    陳浩天虛弱地靠著,眼裏卻是掩不住的憎恨。


    “老子福大命大,趙清淺,老子死不掉!”


    我冷視著他。


    陳浩天對我比了個口型。


    ——我他媽弄死你。


    “啊!”


    遊赦察覺到他的惡意,警告性地勒緊了繃帶。


    陳浩天在他麵前,明顯沒了底氣,也沒敢再說什麽。


    遊赦讓我們休息一晚上,第二天會有人來接應。


    孕婦姐姐摟著小女孩睡著了。


    我獨自找了遊赦。


    “有事?”


    他鋒利的眉目軟和了一些,詢問我。


    我小心翼翼地將u盤交給他,告訴了他重生和係統的真相。


    “我不知道它為什麽會選擇我。”


    “這個東西很重要,我……說實話,我承擔不起這個責任。”


    我的本性裏,有我自己都不敢麵對的軟弱。


    “我每天都睡不著,我怕同胞和人類的希望葬送在我手上。”


    話出口,我忍不住帶上了哭腔。


    在災難麵前,我無力得讓自己崩潰。


    “死了那麽多人、那麽多人……為什麽是我啊……”


    遊赦垂眼看著小巧的u盤,拍了拍我的肩。


    他將外套脫下給我披上,安靜得等待著我的情緒緩和。


    “這麽重要的東西,就這樣給我,不擔心我是不法分子?”


    他揚眉問我。


    我擔心過。


    在上輩子。


    我經曆過很多欺騙,有偽裝雇傭兵的,有裝官方人員的。


    所以上輩子即使遊赦拿出了證件,我也沒有放鬆警惕。


    一直到後來,他和他的隊員,用命護著我們,將幸存者送上了直升機。


    “我說了我是重生的嘛。”我勉強地笑了笑。


    “你很厲害,這個東西放在你那比我這兒安全。”


    遊赦沒說話,隻反複摩挲著小小的u盤。


    他動作很小心,眼裏是我讀不懂的情緒。


    最終,他還是將u盤還給了我。


    “命運選擇了你,一定有它的道理,你拿著吧。”


    相信命運,這也太荒謬了。


    我剛要開口。


    遊赦說:“你上輩子死亡的時候,我在哪裏?”


    “你帶我們去了製藥公司的樓頂天台,你護送第一批幸存者上了飛機。”


    “我在第二輛車上,被陳浩天推進異變體群裏……之後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看來你重生的時間比他早啊。”遊赦屈膝,吊兒郎當地說。


    我愣怔,“誰?”


    除了我,還有其他的重生者?


    “一個路人,我在來的路上遇見的。”遊赦說,“我看見了你沿路留下的記號,本來我昨天就可以到防空洞這邊,被一個背著登山包的男生攔住了。”


    “他也說他是重生者,他在第一批幸存者裏。”


    “你死後不久,我也死了。”


    我心髒猛地緊縮,幾乎控製不住音量,“為什麽?!”


    為什麽呢?


    明明死了那麽多人,走到了那裏。


    就差一步了。


    “第一批幸存者裏有人隱瞞了感染真相,你死後發生了暴亂。”


    遊赦拍拍我的背。


    “我理解你的壓力。我負責救援,背負著幸存者的生死都已經壓得我喘不過氣,更何況你身上壓著全人類。”


    我剛想說,你既然知道了事情的走向,就帶著u盤離開吧。


    “我來的路上,問了那個男生,要不要和我同行,他也算幸存者,我有義務保證他的安全。”


    “但他拒絕了。”


    我似乎知道了答案。


    遊赦平靜地看向我,“他說他要延續上一世的路線,利用重生的經驗拯救那一批幸存者。”


    “所以趙清淺,你不是一個人。”


    “你覺得痛苦,是因為你早已把同胞和人類的生死背負在身上。”


    “你不軟弱,相反,你很勇敢。”


    “你們都很勇敢。”


    “我僅代表我個人,感謝你們的付出。”


    沒有人能夠逃避命運的提問。


    但是總有千千萬萬渺小的人類願意用血肉磨鈍刀鋒。


    這是我們賦予後世的奇跡。


    8.


    我最終還是繼續保管著u盤。


    遊赦說,他的責任是保護我們的安全,即使付出生命。


    “我就是小角色,沒有係統也不能重生,我能拿得出手的,隻有這條命了。”


    他有些痞氣地向我行了個軍禮。


    “救世的任務還是拜托你們吧,被命運垂青的天選之子!”


    我露出了逃難以來的第一個發自內心的笑。


    遊赦的隊友將會在下午一點過來。


    在此之前,我需要解決一個問題。


    昨晚我和遊赦分析了前世和這輩子走向不同的細枝末節。


    通過昨晚,明顯可以知道,上輩子老頭和孕婦姐姐離開這件事,是陳浩天的謊言。


    真相應該是他殺死了老頭。


    那麽陳浩天所謂的收了錢的民間救援隊是否真的存在……


    在遊赦的恐嚇下,陳浩天說了實話。


    “沒、沒有救援隊!”


    他緊閉著眼,咬牙道:“沿海城市早他媽淪陷了,哪來的救援隊,是這女人蠢,怪得了誰?!”


    沒有救援隊,有的隻是劊子手。


    一群用活人做核輻射實驗的惡鬼。


    他們殘忍記錄下每一個實驗體的慘狀,發布在平台上,和那些獵奇的人交換物資。


    孕育在母體中的嬰兒,是投票數最高的實驗對象。


    孕婦姐姐臉色慘白,抓著小女孩的手不住地顫抖。


    小女孩擋在了媽媽身前,顫抖著張開手。


    做出保護的姿態。


    “那、那你說的我老公的消息……”


    孕婦姐姐閉了閉眼。


    陳浩天哼了一聲,惡毒地說:“你老公早死了。”


    那些所謂能合上的信息,不過是他的精心策劃。


    他想用孕婦換取物資。


    而他之所以沒有帶上我,是因為上次聽見我說末日法則,覺得我還有點用。


    遊赦嘖了一聲。


    “打個商量,”他用匕首在陳浩天嘴邊比劃了下,“你還是閉嘴吧,我發現你真是對我信仰的最大挑戰。”


    違背軍令都想弄死他。


    陳浩天僵著臉,訕訕地閉了嘴。


    9.


    遊赦的隊員很快趕到。


    我們上了裝甲車,一路向東。


    目前感染異變的人數以一種恐怖的速度蔓延。


    能勉強算安全的隻有天空。


    人類辜負了海洋,進而失去了陸地。


    一家製藥公司頂樓的停機坪,就是軍方的救援點。


    路上孕婦姐姐沉默著,坐在了距離陳浩天最遠的位置。


    我還是有些擔心那些肆意拿人類做活體實驗的獵奇者。


    遊赦讓我放寬心。


    他說他在遇上另一個重生者時,對方除了告誡,也告訴了他關於這個團隊的消息。


    他趕去處理才耽誤了時間。


    我鬆了口氣。


    前往製藥公司的路並不好走。


    我們行駛了大概一周。


    和前世一樣,遊赦規劃路線、分配人手。


    我曾目睹過他的隊友的死亡。


    所以我不忍心地提醒他,既定的路線中有一些躲不過的異變體潮。


    遊赦沉默了很久。


    這是我兩輩子第一次在他臉上看到這樣沉重的神色。


    他和隊員們商量了一晚上,依舊堅持走原定的路線。


    這是最快的,對於我們這些幸存者最安全的路線。


    即使他們知道他們中的有些人注定犧牲。


    向死而生。


    我很希望自己是學建築的,能分析出地勢優劣。


    或者天賦異稟,為他們提供破局之法。


    我嚐試著問係統,可得到的卻是長久的沉默。


    這一瞬間,我再次恨極了自己的平庸……


    前往救援點的第七天。


    還是死了很多人。


    但在我的提醒下,遊赦在前世喪命的兩名隊員預知了危險,從異變體群中撿迴一條命。


    這令我稍感慰藉。


    車開進了製藥公司的地下停車場。


    “這是最後一程,快到了。”


    遊赦雙眼熬得很紅,卻依然很亮。


    等第一批幸存者上了天台的直升機,亮起安全信號,就會輪到我們。


    上一世,我就是死在了停車場裏。


    我不動聲色地瞥了一眼陳浩天。


    重生以來,我不止一次地對陳浩天動過殺念。


    之所以沒有動手,不隻是因為遊赦攔我,更重要的一點是陳浩天是這家製藥公司的員工。


    也就是說,沒有人比他更了解這裏的地形。


    上一世,他建議將裝甲車停在a區停車場,說那裏距離直達天台的樓梯最近。


    也最安全。


    見鬼的安全。


    遊赦聽從他的建議後,a區很快被異變體攻占了。


    我被陳浩天推進異變體群,臨死前的最後一眼,我看見他貪婪地拿出了不知道誰藏在a區的黃金。


    滿滿一箱的黃金。


    這一世,陳浩天還是提出了一樣的建議。


    遊赦冷笑著用槍指著他的太陽穴。


    逼他說實話。


    “我希望你明白,你欺騙我們沒有任何的好處。”


    “我們死了,你就算拿到再多的黃金,也不過是陪葬品。”


    黃金二字一出,陳浩天臉色瞬間變了。


    他顫抖著嘴唇,最終還是指向了c區的方向。


    遊赦嗤笑一聲。


    10.


    一切似乎都朝著好的方向發展。


    遊赦接收到了安全的信號。


    眼看著直升機起飛,拿著陳浩天畫的地形圖帶我們撤離。


    孕婦和小孩先行。


    就在這時,意外陡生。


    地下車庫的門被猛烈地撞擊著。


    一下、兩下……


    一輛越野車兇悍地撞爛了地下車庫的門。


    黑壓壓的異變體宛如嗅到血腥味的鯊魚蜂擁而至。


    駕駛室裏是一個臉部正在流膿的西裝男。


    他形狀癲狂,嘴裏念叨著“都去死”“一起死吧”。


    遊赦圍成圈護送我們重新迴到裝甲車上。


    但是異變體太多了。


    “這個時候了管她們幹什麽,沒用的東西就該死!”


    陳浩天脖子上青筋暴起,眼珠赤紅。


    因為少了隻手,他重心有些不穩,踉蹌兩步。


    我護著孕婦姐姐,往後不小心和陳浩天對視一眼。


    他眼底閃爍著惡毒瘋狂的光。


    我心道不好。


    陳浩天對著我猛推一把。


    這種情況我根本無法保持重心。


    “清淺!”


    孕婦姐姐喊了我一聲,下意識伸手拉我。


    誰料陳浩天早瘋了。


    他不住地在我背上推搡,想把我推出去。


    見孕婦姐姐拉我,他幹脆就連帶著一起推!


    孕婦姐姐用力摔了出去……


    我瞳孔驟縮。


    遊赦和隊員們剛想救人。


    孕婦姐姐爬了兩下沒爬起來,小腿被地上的異變體生生咬斷。


    她哀嚎著,眼神絕望。


    隊員們拚死將她抬迴了車上。


    “隊長……”


    眼見孕婦姐姐小腿的傷口流下綠色膿水,隊員紅著眼搖搖頭。


    遊赦用力閉了下眼。


    孕婦姐姐不斷抽搐著,這是異變的前兆。


    “清、清淺……”


    她緊緊攥著我的手,指甲在我手心扣出了印子。


    “孩子……孩子還能活的……救救我的孩子……”


    小女孩在一旁哭著喊媽媽。


    同行的幸存者中有醫生,流著淚為孕婦姐姐接生。


    陳浩天像個沒事人一樣,暴躁地責怪著遊赦。


    “真不明白你們,都說了走a區還非要往c區走,該保護誰不知道嗎?”


    “老子交的稅養了你們這些吃幹飯的廢物!”


    隊員揪起他的頭發,一下比一下用力地撞擊著車門。


    “畜生!”


    隊員眼睛都紅了。


    “明明就差一點!”


    “明明可以都活下來的!”


    我想上去補刀,卻被一隻小手拉住了手指。


    “姐姐,我疼……”


    小女孩拉著我的手,背上是一道咬痕。


    紫黑色的血。


    我痛苦地閉上了眼。


    “快看她!那小孩被咬了!趕緊把她弄下去!”


    陳浩天顧不上和隊員糾纏,指著小女孩驚恐大喊。


    小女孩和最初敲門的快遞員一樣。


    脖子垂落,長出了第二個腦袋。


    “姐姐……我怕……”


    “我想媽媽……”


    車尾傳來了嬰兒嘹亮的啼哭聲,還有……


    異變的嘶吼聲。


    孕婦姐姐滾下了車。


    她全然沒有了平時溫和嫻靜的模樣,嘶吼著要抓醫生懷裏的孩子。


    隊員忍痛擊殺了她。


    又將槍口對準小女孩。


    “先別動!”


    我攔住了舉槍的隊員。


    係統機械的電子音響起。


    因為我這輩子劇情走的完成度最高,解鎖了新的末日法則。


    “原始物種:哺乳類……異變停止,攻擊性無,屬於良性畸變……”


    “姐姐,我要死了嗎?”


    小女孩揚著兩張臉問我。


    我心一顫,下意識感到恐懼。


    但還是摸了摸她的臉。


    轉身告訴隊員,係統說她不會咬人,可以保持自我意識。


    我想救她。


    陳浩天當然不同意,嚷嚷著讓隊員們趕緊殺了她。


    當然沒有人聽他的。


    考慮到幸存者的安全,遊赦將小女孩安排在了第三組救援。


    遊赦打頭陣,隊員們護送我們繞過辦公區向天台走。


    辦公區遊蕩著一些第一輪變異的異變體。


    他們有進食過後的休眠期,順利度過並不算困難。


    奈何陳浩天一肚子壞水。


    就在我們即將通過玻璃門,能上天台的時候,陳浩天惡從膽邊生,用沾了血的紗布喚醒了辦公區的異變體。


    於此同時,他伸手拽住了我的肩,想連我帶小女孩一起丟進異變體群裏。


    我在心底重重冷笑。


    我早有防備,袖中的匕首狠狠紮穿了他的掌心。


    陳浩天尖叫一聲,痛得反應遲鈍,當即被異變體咬住了肩膀。


    他怒吼一聲,甩開異變體,就要擠進玻璃門。


    我眼疾手快地關閉了自動門的電控。


    還上了鎖。


    “清淺!清淺我錯了清淺!你放我進去!”


    陳浩天驚恐地看著身後不斷被血腥味刺激異變的異變體,錘門的動作更加激烈。


    “我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


    我不帶笑意地揚起嘴角,“你被咬了。”


    “陳浩天,你自己說的,沒用的東西就該死。”


    “你去死吧。”


    意識到我說真的,陳浩天徹底慌了。


    他咒罵我,罵了沒兩句又開始求饒。


    痛哭流涕,好像真的在懺悔。


    “我是一時鬼迷心竅,求求你放我進去!”


    異變體的異變完成了。


    陳浩天很快被飛撲上來的異變體撕咬下來一塊肉。


    他的皮膚被腐蝕,臉頰潰爛。


    我遮住了小女孩的眼睛。


    “姐姐,還有兩隻。”


    小女孩乖巧地伸手,遮住了另一個腦袋上的兩隻眼睛。


    一切塵埃落定。


    11.


    救援隊護送我和小女孩上了天台。


    陳浩天的遭遇他們從頭目睹到尾,卻沒人多說一句。


    正常人都覺得陳浩天該死。


    我將u盤順利交到了中央。


    同時,我徹底解鎖了救世主係統的隱藏內容。


    我寫下了滿滿三張a4紙的末日法則,附帶著交了上去。


    將東西交出去的瞬間,我暈倒了。


    醒來的時候,遊赦守著我。


    “醒了?”


    他瞪圓了眼,叫來護士給我量體溫。


    我愣了會兒神,才緩緩點頭。


    “我好像做了一個很長的夢。”我說。


    遊赦說我昏迷了一天一夜,把所有人嚇夠嗆。


    “那天c區撞地下車庫的人信息查到了。”


    “我之前問過另一個重生者,他跟我保證過,c區是安全的,所以我降低了防備,沒想到出了那種事。”


    遊赦說,那天撞門的人就是上輩子第一批幸存者裏隱瞞感染真相的人。


    他這輩子依舊打算瞞天過海。


    卻被人指認了。


    一怒之下,他聽見了遊赦遞交的信息,知道c區還有幸存者。


    他想拉人同歸於盡。


    “你交上去的材料幫了大忙,血清已經成型了,那些信息救了很多人。”


    我的意識漸漸迴籠。


    “不是我救的。”


    我告訴他,我在昏迷期間,知道了救世主係統的真相。


    裏麵每一個所謂解鎖出來的末日法則,是無數死去的人在死前留下的最後一句話。


    ——海洋類異變動物一定要摧毀脊椎才能徹底擊殺!


    ——異變體的黏液有宛如強酸的腐蝕性。


    ——休眠期的異變體會被血液喚醒。


    ……


    星星之火,終成燎原之勢。


    人類因此獲救。


    “如果真的有神明,希望讓我們的同胞將末日法則告訴更多的人,希望我們微不足道的犧牲,可以為後輩帶來盛世……”


    我看向窗外撲騰翅膀的飛鳥,緩緩撫上胸口。


    願災難終止,願人類文明不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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