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人不可多變


    雲昭知道,此時的遼東鬆山,正有兩幫人正在進行殊死搏鬥。


    就在他喝下這杯茶的功夫,就有很多人死在了對手的手裏。


    人死掉了,腦殼就成了一塊最容易腐爛的臭油,不再代表各自的立場,畢竟,你把雙方的屍體掩埋在一起的時候,他們不會發表任何見解。


    所以,死亡,就是死亡……終究是一種極為悲哀的事情。


    洞庭湖上白帆點點,有商船往來,又有漁人在撒網,一些不知名的漁鷗在水天之間一會鑽進水中,一會又從水中鑽出,直飛雲霄。


    雲昭沒有因為心情複雜就高歌一曲,或者賦詩一首,他的心胸沒有那麽廣闊,沒有那麽高遠,更沒有將惡劣心情轉化成力量的本事。


    八月的時候,洞庭湖灘塗上的蓮花已經凋謝了,隻剩下一些不算大的蓮蓬露在水麵上,至於垛田裏的稻米已經成熟,人們正在收割。


    嶽陽免稅三年的政令已經發出了,雖然有些晚,還是讓嶽陽城裏的人們非常歡喜。


    不過,豪奢的人家卻高興不起來,因為,收了這一季稻子,嶽陽將不再有什麽豪奢人家。


    一千畝地的限令,讓很多人非常的悲傷。


    造成這個原因的人就是——王賀!


    是他阻攔了張秉忠大軍入城!


    保護住了這座城池裏的人。


    所以,這些慫恿王賀保護他們的人,現在,開始反對王賀了,因為,王賀要拿走他們多餘的地。


    昔日保護過這些人的王賀,現在不得不舉起屠刀保證藍田土地政策的執行。


    然後,他在保護嶽陽城時期建立起來的好名聲,一夜之間就毀掉了。


    當年,他的兄長王鍾就是與這些人戰鬥的時候慘死的。


    王賀自以為帶著黑衣人殺光了仇人,就算是報仇雪恨了,結果不太好,外來者,就是外來者,他依舊沒有獲得這裏的人心。


    嶽陽土地肥沃,尤其是用湖底淤泥堆積起來的垛田,簡直就是天下最好的土地,在這些垛田上種任何東西,都能獲得很好地收成。


    隻要擁有一塊垛田,這東西就會成為傳家寶,沒有人願意為了一時的饑荒賣掉手中的垛田……


    說一件極其恐怖的事情——嶽陽的垛田統統屬於豪門巨富,普通百姓人家,居然沒有一個人能從法理上擁有任何一塊垛田。


    要知道在成化年間,嶽陽擁有垛田的人家足足有六千四百二十八戶。


    到了今年,崇禎十五年,嶽陽一萬四千八百畝的垛田屬於嶽陽二十三戶人家。


    不僅僅是垛田,蓮菜田中間的水網同樣屬於這二十三戶人家。


    百姓想要捕魚,也隻能去風浪極大的大湖中心去。


    雲昭不允許在自己治下有這麽奇怪的事情。


    他更沒有多餘的時間,或者心情去一點點辨別誰的田地是交易所得,誰的田地是掠奪所得,從嶽陽縣衙,府衙積存的垛田交易記錄來看,這二十三戶人家沒有一家是無辜的。


    自從藍田接收嶽陽之後,收到狀告這二十三戶搶奪垛田的狀子,就不下七百份。


    雲昭清楚地知道,這中間一定是有誣告的,也有趁機占便宜的,更有無賴訛詐的……不過,那又怎樣?藍田律已經決定了——一戶之家擁有的田畝總數不得過千。


    王賀原本以為,這二十三戶人家應該會很輕易的交出這一萬五千畝垛田,結果,他預料錯了,那些人不給,還勾連在一起與官府對抗。


    兩個月的時間裏,因為垛田的事情共死了七十九個人。


    這七十九個人中,有告狀的百姓,有以前在官府任職的小吏,還有藍田派出普查田地的人員。


    當這些事情堆積到一起的時候,雲昭的選擇就非常清楚了。


    所以,王賀在警告之後獲得更加糟糕的結果之後,就舉起了屠刀。


    雲昭在嶽陽樓看了整整一天的洞庭湖美景後,王賀終於迴來了。


    “事情處理完畢了?”


    雲昭背對著王賀依舊看著洞庭湖。


    “處理完畢了,有選擇的殺了五十七人之後,垛田的分配就近進行了,以遠近,適耕,有利,有能的原則進行的分配,同時,垛田不免稅。”


    雲昭轉過身瞅著有些垂頭喪氣的王賀道:“收拾行囊,去夔州尋找雲猛,他會給你分配新的工作。”


    王賀答應一聲,然後看著雲昭道:“縣尊,我做錯了嗎?”


    雲昭搖頭道:“你還是太善良了一些,做一些事務性的工作你能做的非常好,做行政工作你則差的很遠。去蜀中鍛煉一下吧。”


    王賀點點頭道:“我也發現這個缺點了,會改正的。”


    雲昭搖頭道:“別改正,一旦改正了,你就會變成另外一個人,還是一個虛偽的人,你目前在這個樣子就很好,沒必要改正。


    如果說有錯,也是我的錯,是我不該把你放在一個錯誤的位置上。


    當初我心痛你兄長之死,為了平息我的痛苦這次派你來到了嶽陽,而沒有根據你在書院的表現以及你的長處來安排你的工作。


    所以,這一次的錯誤是我的錯誤,我已經在《藍田日報》上撰文了,再一次說明了土地過度集中對大明的壞處,在勞作方式沒有一個根本性的改變之前,土地不宜集中。”


    王賀單膝跪地道:“謝過縣尊。”


    雲昭抬腿在王賀的肩膀上踢了一腳道:“我還希望你們以後在辦事情之前動動腦子,我很擔心再這樣替你們背黑鍋,以後會變成絕世昏君。


    後人翻看我雲昭本紀的時候,會發現雲昭這個家夥除過錯事之外,就沒辦過一件正確的事情。”


    王賀用手撐住身體,崇敬的看著雲昭道:“不會的!”


    雲昭冷哼一聲道:“你們如果再不長進,會的。”


    王賀走了,去了蜀中。


    嶽陽百姓並不怎麽記得他這個人,或者說他們不認為王賀曾經幫助他們避開過一場劫難,他們隻會記得王賀曾經在嶽陽殺了很多人……即便是那些分配到垛田的人也不會感恩。


    想要別人感恩,這種想法是要不得的,世上最珍貴的是人情,可是世上最廉價的東西也是人情,這東西因人而異,有人把它當珍寶,有人把它棄若敝履,而後者居多。


    洪承疇終於開始了自己痛苦的轉戰之路!


    當初固守鬆山的時候,洪承疇就知道自己守不住鬆山,因此,他做了很多準備,如今,開始按照計劃撤離了,他的心情還是很糟糕。


    因為隨著鬆山失守,杏山這個地方更加不適合繼續固守,筆架山也是如此。


    在往後退就是寧遠了。


    在洪承疇的計劃中,寧遠也在放棄之列。


    一旦放棄寧遠,就證明他這個遼東總督在遼東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失敗。


    皇帝不會看他到底殺死了多少建奴,不會看他讓黃台吉如何的痛苦,隻會看到他丟了遼東……


    在擔任遼東總督的兩年多時間中,洪承疇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將關外的百姓撤離遼東,搬進山海關以內。


    為此,他與遼東巡撫張春芳的關係極為惡劣。


    一旦大明軍隊,百姓撤迴山海關,就預示著大明失去了——義州、平陽橋、西興堡、錦州、鐵場、大淩河、錦安、右屯衛、團山、鎮寧、鎮遠、鎮安、鎮靜、鎮邊、大清堡、大康堡、鎮武堡、壯鎮堡、閭陽驛、十三山驛、小淩河、鬆山、杏山、牽馬嶺、戚家堡、正安、錦昌、中安、鎮彝、大靜、大寧、大平、大安、大定、大茂、大勝、大鎮、大福、大興、盤山驛、鄂拓堡、白土廠、塔山堡、中安堡、雙台堡等四十餘座城堡。


    這裏的每一座城堡都是大明百姓的血汗,或者說是血肉。


    為了征集遼餉……大明從皇帝直到小吏,都背上了罵名。


    為了節省糧餉支援遼東,裁撤驛遞逼反了李洪基……


    為了節省糧餉支援遼東,慢待了西北邊軍逼反了張秉忠……


    遼東——這頭吸血猛獸,讓原本虛弱的大明王朝從衰弱漸漸病入膏肓。


    誰都知道,如果洪承疇膽敢放棄遼東,迎接他的將會是皇帝高舉的屠刀!


    洪承疇現在不怎麽在乎了。


    因為他覺得洪承疇要是死掉了,青龍能活著好像也不錯,而青龍絕對會為洪承疇報仇的。


    所以,他撤退的極為果決!


    大軍才出鬆山堡,他就一路攻擊前進,他僅存的火銃兵在前邊開路,而吳三桂與楊國柱則護衛在兩側,尤其是吳三桂的關寧鐵騎更是在戰場上忽左忽右,僅僅用了半個時辰,就擊破了大明降將諾木濟和桑阿爾齋組建的防禦陣地。


    擊潰諾木濟和桑阿爾齋之後,洪承疇全軍兩萬三千人,並未轉頭向杏山,而是繼續攻擊前進,洪承疇早就從陳東口中得知——黃台吉就在三十裏外!


    就在洪承疇的大軍剛剛離開鬆山堡,費揚古的大軍就迅速用撞角撞開城門進入了鬆山堡。


    鬆山堡內空無一人。


    直到費揚古在洪承疇的白虎節堂內發現被掏空內髒隻剩下一張人皮的夏成德的時候,費揚古絕望的大叫了一聲,喝令全軍退出鬆山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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