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昭再見到巴特爾的時候,他明顯的發現,這個身高八尺強壯如山的男人身上似乎多了一絲活力,坐在錢少少的下首左右掃視一眼便低下頭頗有些顧盼自雄的味道在裏麵。


    “後日,全軍奔襲五十裏攻擊嶽托大營,勝,你們這些人此生將吃用不盡,敗……就戰死在那裏吧。”


    雲昭麵對一屋子的將佐下令之後,就離開了房間,至於到底該如何作戰,如何分兵那是錢少少跟高傑的事情,張國柱在這個時候也隻能聽命於他們二人。


    草原上是最好的看星星的地方,這裏的銀河看起來如同一條淡黃色的光帶橫亙在天空上。


    “我查過了,錢少少,李定國,張國柱在張家口殺了三千四百多人,尤其是張家口的商賈們,除過我恆通號,其餘商家沒有一家能夠幸免,包括三家我秦地的大商賈。”


    在雲昭站在曠野中仰著頭看星空的時候,徐五想從黑暗中鑽出來,來到雲昭五步之外低聲道。


    “給藍田縣去我的手令,那三家秦商也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其中有咱們東鄉的劉天雄,他自從當了商南縣令之後,就有些跋扈了。”


    “那就一起殺了吧!”


    “遵命,處決東鄉劉天雄!他家的財貨如何處置?”


    雲昭看看徐五想道:“處決劉天雄是因為他販賣了違禁品給範肖山一幹人,目的是要警示後來者。


    官府可以砍劉天雄的人頭,可以砍操持此事的劉氏中人,可以追繳他在資敵的過程中獲得的收益,還可以罰銅讓他們記住這次教訓。


    至於劉天雄的正常所得,不得侵犯,劉氏與此事無關的人不得侵犯,記住了?”


    徐五想迅速的在本子上記錄了雲昭的話,就把本子揣懷裏來到雲昭身邊道:“我很擔心您會誅殺劉氏九族。”


    雲昭歎口氣道:“張家口的事情是我們最後一次株連九族,以後不會了,誰犯的錯誰承擔。


    我上一次在清水縣就差點壓製不住心頭的殺人欲望,對這一點,你們要多勸諫我,我會權衡的。”


    徐五想道:“我記住了。”


    雲昭展顏一笑指著燦爛的星空道:“今天發令的時候我不知怎麽的就想到了《李塑雪夜入蔡州》這篇文章。


    我很希望錢少少他們這一次可以做到。”


    徐五想道:“會做到的。”


    雲昭指指自己的胸口道:“你知道不,我這時候其實很害怕。”


    徐五想道:“我們隻是覺得興奮,恨不得跟隨他們一起去馬踏連營。”


    雲昭哼了一聲道:“我知者無畏!“


    徐五想道:“我們會贏的,就算失敗了,了不起把一萬蒙古人陷在裏麵,對我們本身的實力無損。”


    雲昭又歎了口氣道:“是啊,拿別人的命去為我們爭前程,自然是上上策……”


    徐五想道:“我們是幹大事的人。”


    雲昭笑道:“我就怕幹大事成了我們的借口,讓我們忘記了我們最初的使命。”


    天亮的時候,錢少少一臉倦容的從土坯房子裏走出來,見雲昭還站在那裏看初升的太陽。


    “全都安排好了?”


    雲昭問到。


    “安排好了,整支軍隊如你所說的那樣組成了一架聯係緊密的機器,所有人白日裏休息,傍晚時分等建奴遊騎撤退之後,我們就出發,明日淩晨馬踏嶽托連營。”


    “嗯,不錯,盧象升那邊聯係好了嗎?”


    “聯係好了,來的人是盧象升的族第盧象顯,他想要我們支援他們一批子藥,我答應給他一萬斤。”


    “一萬斤,勉強夠支應這場戰事的。”


    “還給了他們五千顆手雷,這是我們能做到的極限了。”


    雲昭點點頭道:“李定國怎麽說?”


    錢小小皺眉道:“李定國說他是遊騎,不隸屬我們藍田城,他還說到時候自然有他的道理。


    我派人去馬鞍山問張國鳳,張國鳳居然同意李定國的話,你也不管管這兩個目無軍紀的家夥。”


    雲昭笑道:“沒什麽好說的,綁縛著老虎的四肢,他確實沒有法子發揮特長,好在,他隻有八百兵。”


    錢少少哼了一聲道:“把傷兵丟給我,再從軍中精銳中挑選兩百多人補充自己,沒見過這樣辦事的。”


    雲昭見更多的軍官從房子裏出來,就麵對著朝陽打了一個哈欠,迴自己的營帳休息去了。


    他等了一夜,不是在等他們的安排結果,而是要看看這些將領是不是有必勝的勇氣。


    現在,他看到了,就可以去睡覺了。


    李定國一夜未眠,白日裏又跑迴了馬鞍山。


    此時的馬鞍山上遊戲一樣的戰爭還在繼續,沒有按期完成軍務的濟濟格在被嶽托懲罰之後,驅趕著自己的部屬僅僅一個上午又連續向山頭發起了七次進攻。


    七次進攻與前幾次進攻並無多少變化,隻是死傷人數更多了,濟濟格甚至覺得這些敵人在拿他練手。


    山上守軍多變的防守方式總是先他一步取得先機,不論他用什麽樣的方法,除過失敗還是失敗。


    直到濟濟格接到範文程的一張紙條之後,他才精神大振,積極地籌備下午的作戰。


    正在考慮濟濟格又要用何種方式進攻的張國鳳等待了好久也沒有等到他期望的敵軍進攻。


    李定國迴來了,丟給張國鳳一根烤羊腿道:“從酒宴上順迴來的。”


    張國鳳啃了一口羊腿道:“你們居然有心思舉行酒宴?”


    李定國笑道:“錢小小非要把自己裝扮成一個貴公子,喜歡一邊喝酒一邊談事情,我有什麽辦法,順便說一聲,你的這根羊腿是我從錢少少的桌子上拿的,你別嫌棄他這個小龜公的口水。”


    張國鳳瞪了李定國一眼道:“這話在我這裏說,不要落到錢少少耳中,他這種人出身低微,自尊心又奇強,再加上他姐姐就要嫁給縣尊了,這個時候說這種話不合適。”


    李定國點點頭,趴在戰壕上朝外看了一會道:“怎麽沒動靜了?你做好埋伏了沒有?”


    張國鳳道:“做好了,我們埋在地裏的火藥一直沒用呢,隻要他今天趕來進攻,我準備把他們一次全部留在這裏。”


    李定國道:“明日天明,就是錢少少馬踏連營之時,我們要盡全力吸引嶽托的注意力。


    同時,弟兄們也必須保持好體力,明日,不等天明,我準備帶兄弟們從西北角搶先一步殺進去,放火,丟手雷,用短銃,攪亂敵人的陣營,給錢少少創造一個好機會。


    算是我剛才口無遮攔給他的賠罪。”


    就在兩人說話的功夫,山腳下哭聲震天!


    正在啃羊腿的張國鳳側耳傾聽了一會,放下手裏啃了一半的羊腿,臉色凝重的對李定國道:“最壞的狀況終於出現了,這些該死的建奴準備拿擄掠來的大明百姓當肉盾了。”


    李定國的臉色也陰沉下來,瞅著山腳處影影綽綽的人影,輕聲道:“按照軍規,遇到這種狀況該如何應對?”


    張國鳳咬著牙道:“撤退,重新尋找戰機!”


    李定國搖頭道:“不成,大軍襲擊就在明日,我們不能撤退,一旦撤退,建奴就會重新搶占這唯一的一處高地,他們就能提前一步發現錢少少騎兵。”


    張國鳳道:“不可射殺百姓,這是軍規決定的,藍田縣的軍規可不是說著玩的,你還記得那個奸淫民女的家夥的下場嗎?”


    李定國煩躁的吐一口唾沫道:“如果建奴發現我們在乎百姓的性命,以後隻要把抓到的百姓頂在前麵,我們豈不是要不斷後退?


    這個樣子還打個屁的仗!”


    張國鳳搖頭道:“定國,就是因為有這些規矩,這才是我們兄弟兩個接受藍田縣的原因。


    我們是人,不是野獸,不吃同類!


    侯斌,劉向兩廂埋伏,放棄正麵戰壕!待百姓走出雷區,便立刻引爆火藥。”


    李定國瞅著張國鳳笑了一聲,抽出長刀道:“準備白刃戰吧,隻有這樣,慘死在這裏的百姓才不會成為你們的心魔。”


    張國鳳道:“百姓夾雜在戰場上你覺得有活路嗎?”


    李定國道:“建奴本身就沒有想著讓這些農奴活著,相信我,現在聽我指揮。”


    張國鳳大聲道:“別犯錯……”


    哭泣的聲音越來越近,果然,如張國鳳預料的那樣,從半山腰的土坎子上冒頭的是一群大明人。


    看人數不少於五百,中間連一個壯丁都沒有,大多數都是衣衫破爛的婦孺……在建奴的刀槍威逼下,哭喊著,求饒著,慢慢向山頂挪動。


    在這群人的背後,就是漫山遍野的建奴軍卒,李定國掃視了一眼,就發現這一次的進攻,濟濟格算是空群出動了。


    從山腳到山頂短短一裏長的路,已經倒斃了幾十具大明百姓屍體,但凡有人走的慢了,建奴的刀槍就會毫不猶豫的戳上去。


    李定國這一次站在壕溝正前麵,掃視一眼張國鳳道:“想要救人,我們隻有一次機會,恐怕也隻有一半的人能活。


    國鳳,這個黑鍋你背不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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