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女仆顯出前所未有的慌亂與無措,她急地請胡英子下樓,雙手在空中胡亂地比畫著, 試圖用肢體語言傳達眼前緊迫的消息--某位大人物已不速而至。


    原本麵窗盤腿而坐的胡英子緩緩起身,她沒有穿鞋,光著腳丫,幾近無聲地走下樓梯,腳心與柚木地板輕輕相觸,傳來絲絲涼意。


    胡英子步入人客廳,隻見一位男子悠然自得地倚坐在長沙發上,身著一襲月白色絲質中式襯衫,褲縫熨燙得筆直的灰色西褲,腳蹬一雙本色牛皮軟底鞋。他麵帶微笑,藏著幾分溫文爾雅與玩味,笑吟吟地凝視著自己。胡英子雙手摁住小腹,淺鞠一躬。男子並未起身,矜持地略一點頭。


    “我姓洪,”男子舉起左手,劃一個半圓, 似乎意指周遭的這片土地以及土地上的產業, “董事會主席。”


    其實,胡英子已猜出這就是“傳說”中的洪總,隻是她沒有想到,此人會如此年輕。


    “洪總好。”胡英子再度微微欠身。


    “來來來,坐。”洪德全拍拍長沙發上自己身旁的空位。


    胡英子有些遲疑,在斜對著洪德全的單人沙發上坐下,並攏雙腿。她剛洗完衣物,此刻身著一件寬鬆的白色純棉套頭衫,衣擺恰好垂落在淡綠色四分褲的邊緣。


    洪德全一笑置之。


    白衣女仆用托盤捧來一杯綠茶,將茶杯擱到洪德全麵前,她的手顫抖到幾乎不聽使喚,杯蓋與杯體間不時發出清脆的哢噠聲,這聲音在靜謐的氛圍中顯得格外清晰。


    “給她拿雙拖鞋,光腳踩地,會著涼的。” 洪德全冷冷地對女仆說。


    女仆慌亂鞠躬後撲騰著飛走,宛若被人捏住翅膀扔出去的母雞。


    轉瞬之間,女仆又飛了迴來,她跪在地上, 將兩隻藤編拖鞋套上胡英子的雙腳。胡英子來不及感謝,女仆再次如被霰彈驚飛的麻雀,撲棱著翅膀,一閃而逝。


    “英子小姐到這裏這麽長時間,我卻遲遲抽不出時間來拜望,非常抱歉。”話語間,洪德全的那句“抱歉”,不帶絲毫情感,透露著一種例行公事的冷漠與疏離。他的姿態,高高在上,宛如一位正在接見隊伍凱旋的首長,挨個兒與隊員握手,機械地重複著“辛苦了”的客套話。


    “謝謝洪總。”胡英子略略挺直上身,微微欠身。


    “英子小姐不但槍打得很好,還很有禮貌嘛。”洪德全自顧自地嘎嘎笑上兩聲,“怎麽樣, 還習慣嗎?缺什麽東西,盡管說。”他伸手端起茶杯,揭起杯蓋,用杯蓋輕輕摩擦著杯沿。


    “哼,你當然知道我最缺的是什麽。”胡英子心中呢喃。


    她竭力讓自己的聲音波瀾不驚,經過片刻的沉默後,緩緩吐出:“還好。”


    猝然間,原本不知道藏在哪兒的狸花貓突然竄出,徑直躍上茶幾,弓起脊背,兩隻圓溜溜的眼睛警惕地盯著洪德全。


    洪德全顯然被嚇了一跳,不過,正如他自詡那般,確實擁有不凡的“靜氣”。即便突發意外,他依然能穩穩地持住手中的茶杯,那茶水仿佛被無形的力量所束縛,一滴未灑。


    胡英子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她本能地一躍而起,伸手去抓那隻突如其來的小生命。


    狸花貓“嗚”的一聲怪叫,敏捷地跳下茶幾,消失在沙發背後。


    “你的貓?”洪德全穩穩地擱下茶杯。


    “屋子裏的貓。”胡英子坐下,深吸一口氣, 思考了三秒後才迴答。


    “你不會告訴我,那是一隻‘熱鐵皮屋頂上的貓''吧?”聯想到田納西·威廉斯的著名戲劇,洪德全對自己的博學和幽默相當滿意,再次自顧自地嘎嘎而笑。


    “屋頂是水泥的,不熱。”胡英子垂下眼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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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洪德全的笑容在嘴角凝固,他想,真是個沒讀過書的傻丫頭。“我會叫他們給你送一些書過來,閑暇之餘,應該多讀書。”


    胡英子眉頭緊鎖,直言不諱道:\"一讀書, 我就腦殼痛。”


    洪德全輕輕搖頭,有些遺憾地想著,這丫頭不僅僅是缺乏閱讀,簡直就是個白癡。


    理花貓躍上單人沙發的靠背,站在胡英子的左肩後方,依然盯著洪德全。


    洪德全微笑著起身,伸出右手,試圖撫摸狸花貓。胡英子的心再次揪緊,生怕貓一巴掌扇上洪德全的手背,留下幾道滲血的爪痕。她努力地端坐不動,還好,貓“嗚”的一聲,返身跳下沙發靠背。


    這次,貓是真的消失了,胡英子不動聲色地唿出一口長氣。


    洪德全撫摸狸花貓的右手落空,於是輕輕地落到胡英子的肩膀上,一拍而逝。


    胡英子沒有任何肢體反應,仿佛隻是一隻蒼蠅落到肩上,無須揮手驅趕,蒼蠅已然飛走。


    “你的貓叫什麽名字?”洪德全再次落座,散淡發問。


    “這裏的一草一木,一磚一瓦,小貓小狗, 乃至每一個人,都是洪總您的。我有什麽資格為您的貓命名?”胡英子在心裏對自己說。


    “它沒有名字,它就叫貓。”


    胡英子的迴答讓洪德全有種恍惚感,他想, 這丫頭說話,忽而像個智障,忽而又似乎有著大智慧。


    “哈哈,”洪德全輕笑,“有道理。貓就叫貓,這就像我們每一個人,其實並不需要名字。 我就是我,你就是你,名字不過是一個符號,而符號永遠無法表達本質。”


    胡英子瞪大雙眼,瞳孔中閃爍著難以置信的光芒,仿佛親眼目睹了一朵絢麗的花朵在洪德全的腦門上奇跡般地綻放。


    這丫頭完全聽不懂自己在說些什麽,對牛彈琴的感覺讓洪德全非常掃興。


    “你可以養著這隻貓,我會叫他們給你送一些貓糧、零食和貓砂來。我在美國上學時,養過貓,是一隻漂亮的波斯貓。對了,還有貓玩具, 激光筆。小紅點一亮,貓就會追著小紅點跳舞, 怎麽也停不下來。任何貓,都無法抗拒激光筆的誘惑。”洪德全微笑著說。


    “謝謝洪總,”胡英子略一遲疑,“她………” 胡英子找不到一個恰當的稱謂來指稱那位白衣女仆,“應該會喂的。”


    然而,胡英子不知道的是,沒有任何人能夠拒絕洪德全的“好意”。洪德全臉上的笑容倏忽消失,他盯著胡英子足足沉默了五秒,才冷冷地說道:“她也不需要名字,她是十四號。”


    洪德全原以為胡英子會目瞪口呆,沒想到她很快地“噢”了一聲,仿佛自言自語一般:“十四號姐姐會喂貓的。”像是洪德全替她解決了一個天大的難題。


    “你會做夢嗎?”為了掩飾自己的尷尬,洪德全端起茶杯,揭開蓋子,輕啜一口,換了一個話題。


    “會呀。”胡英子不假思索地迴答。


    “你覺得這一切,”洪德全捏著杯蓋的左手“你的貓叫什麽名字!?”洪德全再次落座,再次劃出一個半圓,“像在做夢嗎?”


    胡英子遲疑著緩緩搖頭:“不像,這是真實的。”


    “你有過那種感覺嗎?”洪德全合上杯蓋, 擱下茶杯,微微朝胡英子傾身,“醒來之後,模模糊糊記得,自己好像看到了什麽神奇的,但是又絕對不可能的事。你做過那樣的夢嗎?”


    胡英子的臉上浮現出驚愕的表情,像是再次目睹了洪德全的腦門上開出了一朵奇異的花。


    “比如,”洪德全的身子朝胡英子更深地傾斜過去,“你做過那樣的夢-一在夢中,某個人, 某個非常重要的人,讓你去做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洪德全停下來,仔細觀察胡英子的反應。


    大約五秒後,一臉茫然的胡英子仿佛恍然大悟般地說:“洪總,這不是夢,是真的啊,這不就是現在嗎?那個非常重要的人,不就是洪總您嗎?董教官說,您把我找來,讓我去打比賽,這件事情就非常重要啊。”


    洪德全低下頭,凝視自己的腳尖。兩個人誰都沒有說話,沒有腳步聲,沒有貓叫,窗外俞發明亮,屋子裏就愈發幽昧。一個垂首的男人, 個挺直上身木偶般的女人,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廚固,唯有花影悄悄爬過窗欞,輕拂在纖塵不染的柚木地板上,悠然輕晃.有那麽一刹那,洪德全恍然置身夢境。


    “哦……”他像是緩緩從夢境中歸來,迎著胡英子溫暖地笑了起來,“是啊,你為我贏得了比賽。這是三場失利之後,迎來的第一場勝利, 著實不易啊!明天晚上,有一個小小的慶功宴, 我會叫他們來接你。”


    說罷,洪德全站起身來,胡英子隨即起身相送。


    洪德全在門口停下腳步,轉身麵向胡英子。 她原以為洪德全會輕拍自己的肩膀,沒想到,他非常正式地朝自己伸出右手。


    胡英子趕緊用雙手捧住洪德全的右手。


    “英子小姐,辛苦了。”洪德全不帶絲毫感情地說。


    “謝謝洪總,應該的。”胡英子鬆手,鞠躬。


    “這就對了。”目送著洪德全的背影漸行漸遠,直至完全消失在碎石小徑的盡頭,胡英子喃喃低語。她努力想要勾起一抹微笑,卻終究未能如願,內心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疲憊與虛脫感, 像是用盡全力奔跑了整整十公裏。


    羅潔收到洪德全發來的信息,通知她次日返迴“醒獅莊園”,參加慶功宴。


    五分鍾前,羅潔把“四海一心”影視文化有限公司的三名高管送出“納百川”大酒店頂層總統套房的房門。


    “四海一心”是“富匯四海”集團旗下公司,“富匯四海”的實際控製人是千塔國華裔富商洪德全,這是一個很少有人知道的秘密,拋頭露麵的是羅潔,她的頭銜是“富匯四海”集團中國區總經理。


    半年前,“四海一心”奉集團之命,開始籌拍一部以華人南下東南半島艱苦創業為題材的電影。這是“四海一心”籌拍的第三部電影。前兩部因為各種原因天折。正因如此,投資商對\"四海一心”的新電影不感興趣,電影在籌拍階段便出現了融資困難。


    羅潔與“四海一心”的高管決定,繼續采用“眾籌”的方式拍攝電影。


    這部暫名為《孤影南洋》的電影將在各大網絡平台發布眾籌廣告:任何人都可以經由“我要拍電影”網站向這部電影投資。“我要拍電影”是一個專業提供電影投資、出品、營銷、 發行、眾籌、融資等服務的網站--如果追蹤該網站的服務器,就會發現其位於太平洋上著名的“鳥糞國”瑙魯。在過去的幾十年裏,瑙魯依靠出售富含磷酸鹽的優質天然肥料鳥糞作為經濟支柱,如今,這個麵積僅有三千平方米的小島再也沒有鳥糞可挖,成為一塊荒蕪的不毛之地。不過,現在的瑙魯又有了新的收入來源--這裏已成為一個海上銀行中心,為外國人提供秘密的交易場所。當然,ip地址顯示為瑙魯的服務器是虛擬的,“我要拍電影”的真實服務器位於千塔國北部大木田的“醒獅科技園”內。


    《孤影南洋》的眾籌門檻很低,五十元人民幣起投,封頂為四百九十九萬元人民幣,這是因為這部電影的投資規模不算太大,總計一億元人民幣,設置封頂的意義在於確保投資者的占比不超過5%,不至於讓大老板財大氣粗,小演員“帶資進組”,從而幹擾影片的創作。所有參與眾籌的投資者,在電影上映時都將獲贈電影票,並依照電影的最終盈利按眾籌的投資份額分成。


    誰會真的參加眾籌,五十、一百、成千上萬乃至數百萬元給電影《孤影南洋》投資呢?很少,幾乎沒有。


    如果真有人傻錢多的金主,對於小金主,順手割他一把韭菜;若是大金主,順手薅他一把羊毛。這是羅潔與“四海一心”的三位高管早已達成的共識。


    眾籌的秘密在於可以把分散的錢集中起來, 通過“我要拍電影”網站,匯集到“四海一心”,準確地說。匯集到(孤影南洋》劇細的賬


    “酶獅科技園”的數千模盤手傉天十二個小時獻打鍵盤、那些充滿夢參想和欲傣的“豬”(欄義山編寫的劇水中的“受騙者“)終將被“殺“。 他們心甘情願成一頭霧水,乖乖匯款成轉賬出去的錢,隻能進人開設在中國境內的各個小賬號, 更把這棋賬號裏的錢取現並轉移到境外,這是一項極具難度的工程。


    最簡單粗暴的方式,是雇傭馬仔到中國境內的銀行自動取款機上取現,匯總之後,再雇傭馬仔,“背”上數十萬乃至上百萬人民幣的現款,偷越國境,送到境外的指定地點--甚至有的“背錢仔”,潛行至分割國界的鐵柵欄下,直接把裝滿現鈔的口袋扔給柵欄另一側的“收錢仔”。


    大木田四大家族中的黃家和朱家,起初就是這麽幹的。


    “背錢”的成本很高,雇人取錢,雇人“背錢”,雇人監視“背錢仔”,這都是成本;“背錢”的風險也很大,一是“背錢仔”跑路,二是中國警方加大對邊境線的管控,民警、協警、 聯防隊員、高清攝像頭一應俱全,許多“背錢仔”都撞在了中國警方的槍口上,這意味著真金白銀的損失。


    洪德全不屑於如此原始落後的方式,他的名言是:“錢,不就是現金流嘛,我們的辦法是讓現金在網絡世界裏流動起來。”


    開啟眾籌模式,隻需操盤手們敲打鍵盤,分散在各個大小賬號的錢立即“實名”參與眾籌, 由現金\"流”向投資。


    問題是,無論\"我要拍電影”的服務器是設在瑙魯還是“醒獅莊園”,它隻能開設中國境內賬戶,匯集到“我要拍電影”賬戶上的錢, 依然在中國境內。


    所以,\"富匯四海”旗下便有了“四海一心”影視文化有限公司。


    電影《孤影南洋》將很快“眾籌”到一億人民幣的資金,由“我要拍電影”網站轉到劇組賬戶上。《孤影南洋》劇組擁有自己獨立的賬戶,當然,這個賬戶依然是在中國境內。此時. 分散開來的錢雖然通過“眾籌”的手段流向劇組,知仍然無法流往境外。


    資金到位,電影《孤影南洋》開機。宜發表明,這部電影靠的不是明星和流量,而是劇情和外景地,目標觀眾主要是港澳台及東南亞華人,當然,請幾個東南亞華人演員也是需要的。 劇組輾轉於泰國、馬來西亞、新加坡、印度尼西亞,精益求精,拍攝周期將長達半年。在境外拍攝,當然要在境外花錢,於是劇組賬上的資金合情合理地用於給“醒獅莊園”的關聯公司付款, 這些關聯公司包括酒店、旅遊公司、服裝道具公司、器材公司、演員經紀公司……無一例外,這些公司的賬戶都開設於境外銀行--劇組資金終於“流”進洪德全控製的境外賬戶。


    至於電影嘛,順利完成拍攝、製作,拿到“龍標”,成功進入院線很不容易,可如果要失敗,那就太容易了。一旦現金的涓涓細流匯成江河,翻山越嶺,離開中國,成功“流”人洪德全的賬戶,《孤影南洋》就會因為演員醜聞、 資金鏈斷裂、拍攝事故……宣告無限期中止拍攝,甚至不需要任何理由,無疾而終。畢竟, 這個世界上,每天都有無數的影視作品死於繈褓之中。


    拍攝一部影視作品可以注冊成立一個獨立的公司,這個以劇組為名的公司,待這部影視作品拍攝製作完畢、結算之後,就可以合法注銷;若難以為繼,也可以申請破產清算後注銷。公司一經注銷,所有的法律文件、會計賬薄達到保存期限後一律銷毀,事後要清查劇組資金的流向以及合法性,無異於從太平洋裏打撈一具失蹤三年的屍體。


    虛擬拍攝影視作品,一直是全世界黑幫慣用的洗錢手段,洪德全不過是“推陳出新”,加人“眾籌”這樣的新概念。“四海一心”的前兩部電影相當失敗,但正是這看似不起眼的背後,卻隱藏著將“殺豬盤”非法所得巧妙轉移至海外的不法操作,其洗錢手法令人咋舌。


    “眾籌”拍攝國際大片,隻是羅潔眾多項目中不大不小的一個。三位高管向她保證,劇本、審批、演員、宣發…所有的準備工作都已到位, 用她自己的說法,這讓她有點兒“小開心。”


    羅潔用她和洪德全之間約定的特定的社交平台、特定的社交賬號,保證她會按時參加慶功宴,同時向洪德全報告:最遲兩周之後,將發布電影《孤影南洋》的眾籌通告。


    時隔兩個月後,洪德全要為“賭命”比賽獲勝舉行慶功宴,這個消息衝淡了羅潔的“小開心”,用她自己的說法,這讓她有點兒“小鬱悶”。


    洪德全命令“雄獅”小隊配合董季平搶奪黃家的“活體”,火燒黃家“醫院”,按照洪德全的指示,董季平故意留下線索,讓黃家一查便知事件的幕後指使是洪家。之後,洪德全通過全球媒體大肆宣揚“打擊人體器官黑市交易”,無非是為了進一步激怒黃家。打狗欺主,誰都知道黃家是金家在大木田的傀儡和代理人。


    十五年前,洪德全的父親洪大成聯合千塔國政府,從背後給金鼎鳴捅刀子,金鼎鳴連夜出逃,輾轉去往夏威夷,其長子金世瓏全盤接手其金家帝國。金世瓏樹起討伐洪大成的“義旗”, 招兵買馬,其本人則隱沒於千塔國北部的崇山峻嶺或新加坡、馬來西亞、泰國乃至歐美日韓的豪華酒店中,遙控指揮大木田的“複興之戰”。年輕的洪德全采納杜義山的“摒棄前嫌、和平共處、共同發展”的建議,向金世瓏拋出橄欖枝, 邀請他重返大木田,共創“經濟騰飛、社會穩定、人民幸福”的新格局,金世瓏卻聲稱絕不放棄“平叛、複興、民主、同盟、發展”的十字方針…·口號當然隻能是口號,金世瓏既要養軍隊,以彰顯其作為“民族英雄”不畏艱辛、風餐露宿的英勇形象;又要承擔全部家庭支出,確保家人衣食無憂;同時,他還渴望沉浸於奢華之中,享受酒池肉林的“超級富豪”生活。總之, 金家帝國的麵子裏子都需要他維持,他需要錢, 需要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錢。


    金家的軍隊在大山深處種植罌粟提煉海洛因,金家的工廠在窮鄉僻壤生產冰毒製造搖頭丸;金世瓏當然不會錯過洪德全“綏靖政策” 帶來的發財良機,全力扶持原本名不見經傳的黃家插手大木田的博彩業、旅遊業,繼而全麵進軍電詐業。黃家很快站穩腳跟,與洪家、朱家形成三足鼎立之勢。金世瓏乘勢而上,斥巨資在大木田打造“大龍總匯”。


    高達二十一層的“大龍總匯”總部大樓, 一至七層是大木田最豪華的賭場,八至十四層以“大龍科技”為名,搞的當然是電詐,十五至十九層,匯聚了全世界大大小小近百家金融、商貿機構的辦事處,十九層以上為“大龍總匯”的行政、財務機構,以及金世瓏從未啟用過的豪華辦公室。


    除了博彩、網賭和電詐,金世瓏試圖打造東南亞最大的“洗錢”中心。


    “這是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大龍總匯” 拔地而起之日,洪德全對羅潔說。


    “楊二小姐、羅星漢、坤沙和張蘇泉沒有教會老子的,喬治·索羅斯教會了兒子。”洪德全凝視著那如同薩爾溫江滾滾洪流般的資金流向“大龍總匯”的堤壩,對身旁的杜義山沉聲道。


    洪德全網羅it人才,金世瓏網羅金融人才。當然,二人深諳“力量”的多元性,在各自的麾下,還匯聚了各色槍手與殺手,這些隱秘的力量仿佛暗夜的利刃,隨時為他們的意誌披荊斬棘。這不再是ak47和m16攻城略地的時代,這是由網絡、鍵盤、陰謀與暗殺共同潛行的時代。


    表麵上看,洪德全依舊穩坐大木田的權力巔峰,作為千塔國政府力挺的最高行政長官與地方治安長官,其掌控的警察力量更是堅不可摧。以“醒獅莊園”為旗艦的洪家產業,屹立不倒,成為大木田經濟版圖中最為耀眼的支柱。然而,在這光鮮亮麗的表象之下,洪德全深知,金世瓏挖出的“地道”已經遍布大木田的每一個角落, 每一條地道裏都塞滿了火藥,隻待金世瓏扔出一根點燃的火柴,地麵上的洪家就將被炸得四分五裂,而他洪德全,將隨硝煙散去,死無葬身之地。


    這是洪德全絕對不能容忍的。


    洪德全以黃家“醫院”的一把大火,率先向金世瓏發出全麵決戰的信號。


    羅潔等待這一天已經很久了。


    然而,金世瓏似乎完全無意應戰。


    8月初,千塔國商務部部長在接受記者采訪時表示,千塔國北部電信詐騙問題並沒有媒體報道的那麽嚴重。這顯然是對7月15日千塔國外長就中國與千塔國將密切合作打擊千塔國北部電詐問題的最新迴應。


    羅潔敏銳地嗅出這條新聞的潛台詞:問題並不嚴重,意味著合作打擊也並不那麽緊迫。洪德全的如意算盤,借助中國政府解救中國公民的迫切心情,全麵打擊千塔國北部電詐活動--首當其衝,當然是打擊金家及其代理黃家--顯然已經被金世瓏識破。金世瓏一定是費了不少工夫,說服千塔國商務部部長公開發表這番高論。


    既然洪德全還有“閑情”搞慶功宴,隻能說明洪家根本沒有進入“戰備”狀態,看來, 金洪兩家,暫時還打不起來,這正是令羅潔感到“小鬱悶”的原因。


    羅潔通知司機備車,準備立即啟程趕往口岸,這樣她可以趕在晚上十點閉關之前出境。洪德全會安排人,在口岸另一側接她。如果一切順利,她可以與洪德全共度一夜良宵。也許,洪德全會在床上向她透露逼迫金世瓏迅速開戰的計劃。


    羅潔打開需要指紋和虹膜雙重認證的保險櫃,從保險櫃的深處,拿出一串金項鏈。她走到鏡子前,拂起長發,把項鏈套在光潔的脖子上。 這串項鏈對於女性來說顯得過於寬大,長方形的吊墜像是一塊美國士兵的軍牌,純金的吊牌正麵鑲嵌著一張徑不盈寸的黑白照片位年約六十歲的男人與一位如花似玉的少婦緊緊依偎,少婦懷抱著一個粉嘟嘟的嬰兒。


    吊牌的反麵鐫刻著一行手跡:“給我的女兒金世珍。”


    手跡的署名是一個“鼎”字,落款的時間是1991年5月。


    那個粉嘟嘟的嬰兒,是半歲大的羅潔。


    任何一個熟悉大木田曆史的人都能一眼認出,那位年約六十歲的男人,正是盤踞大木田地區二十多年的金鼎鳴。


    每一次麵見洪德全,羅潔都會戴上這串項鏈,提醒洪德全共守這個隻有他們二人知曉的秘密。


    三十四年前,金鼎鳴勾結千塔國政府,在大木田發動兵變,背叛了他當時的大老板。


    十五年前,曆史重演,金鼎鳴的副手洪大成,沿用了相同的套路和手段,上演了一出權力更迭的戲碼。


    三十四年前,兵變之後,金鼎鳴離開大木田,潛人中國境內暫避風頭。在中國,“一輩子離不開女人”的金鼎鳴“愛”上了茶葉店羅老板的女兒。


    二十歲的羅姑娘給金鼎鳴生下一個女兒。


    金世珍是金鼎鳴給他的私生女取的名字-慷慨地使用了“世”字輩。


    於是,金世瓏有了一個不為人知的小妹。 然而,金鼎鳴的這個私生女,從出生到現在,一直使用的卻是媽媽給她取的名字:羅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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