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


    果不其然,雲卿再一次睡到了日上三竿。


    當雲卿從溫暖的床榻上坐起來時,開始自我懷疑:我現在怎麽這麽貪睡了呢?我明明記得還是徐家嫡小姐時,也沒有像近日一連兩天睡到太陽曬屁股啊?


    雲卿的疑惑接著就被她自己解決了,“可能是昨晚睡得太晚了吧!”


    雲卿穿好一件漸變水墨色的不規則衣裙下床後,靜靜地環顧四周,沒有看見春華和秋實的身影,“她們還沒有迴來?”


    雲卿拉開廂榭居的竹木門,迎接著清晨的陽光,任其肆意地闖進雲卿的小屋。


    雲卿離開廂榭居後,繞過大片大片的小塘,踱步走到了墨韻樓的庭院裏。庭院中墨韻居的雕花檀木門就正對著墨韻樓的大門。


    雲卿剛剛走到墨韻樓的庭院正中央,小巧的腳丫拐了個彎就要向大門外走去,墨韻居的檀木門就被裏麵的一股拉力拉開了。


    雲卿接著聽到“吱呀”一聲,轉身正對著那墨韻居。


    隻見麵無表情的雲墨一身聖潔的長衣的衣擺蓋住了他的腳麵,被同色的腰帶束縛的腰部將他的完美的身材比例凸顯出來。


    那被勒出惑人的形狀的腰側仍舊掛著昨日那個墨色的鈴鐺。


    雲卿一眼就看到了雲墨俊美非凡的臉。


    而雲墨抬頭,一雙清澈明亮的眼眸沒有任何預兆地闖進了他的視線裏。


    時間並沒有靜止,雲墨率先反應過來,清冷出塵的聲音不動聲色地闖入雲卿的耳朵裏,“你在這裏幹什麽?”


    雲卿被這清冷的聲色驚得心神一顫,開口迴應道:“迴師尊,弟子正要去山門口看一看春華和秋實迴來了沒有?”


    “原來是這樣啊!剛好春華傳音給我,它和秋實正在迴山門的路上。”


    “對了,你的行李收拾好了嗎?”


    “昨日已經準備妥當了。隻是還有一些衣物需要在山下購買。”


    雲墨輕輕地點了點頭,“既然這樣,那我就即刻啟程下山吧!正好在路上和春華她們碰頭。”


    雲卿對下山的速度再一次被刷新,不禁問道:“師尊,為什麽這麽著急?”


    雲墨不漏痕跡地看了雲卿一眼,接著開口說道:“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


    “師尊.......”雲卿看著雲墨眼底的一閃而過的擔憂,一臉困惑。


    “在路上,我們邊走邊說。”


    隨後雲墨頭也不迴地走出墨韻居的木門,向雲卿大步流星走來。他的一隻骨節分明的手向身後隨意一揚後又放在身前。他身後的木門慢慢關上。


    雲墨的目光在雲卿風華絕代的臉上掠過後,落在了墨韻樓的大門外。隨後他與雲卿擦肩而過後,直奔門外。


    雲墨的步子邁得太大,雲卿不得不小跑才能跟上雲墨,否則沒有一會兒,雲卿連雲墨的背影都要看不見了。


    雲墨似是察覺到了身後的雲卿快要跟不上自己了,他的腳步不自覺地慢了下來,配合著雲卿走路的頻率。


    雲卿也意識到了雲墨的腳步慢了下來,心裏忽然產生了一個讓她一驚的猜測:師尊不會是為了我才慢下來的吧?


    雲卿跟在雲墨的身後,悄悄地抬起頭看了一眼雲墨高大的背影,又迅速低下了頭。隻是這一個背影,足夠雲卿迴味好一會兒了。


    誰知雲墨突然停在了原地,雲卿一不留神撞到了他寬厚的背上。


    雲卿撞疼後迴神了才往後退了一步,一隻手放在額頭上輕輕地按摩著。


    雲墨感知到雲卿柔軟的身體在自己的背上輕輕觸碰了一下,軟綿的觸感緊接著又消失了。


    隨後雲墨轉過身來,原本有些嚴厲的話,在他看到雲卿低垂的眼眸裏湧上亮閃閃的淚水後,卻用不易察覺的輕柔的聲音說出來:“剛剛我在說什麽?”


    雲卿一副委屈巴巴的樣子,心裏一邊吐槽雲墨的背怎麽這麽硬啊!一邊忍著被撞後的疼痛說:“對不起,師尊。我剛剛走神了。沒有聽見你剛才說了什麽。”


    雲墨看到雲卿這幅可憐兮兮的樣子,心中不忍責備,隻能用淡淡的語氣說:“以後我說話的時候不要走神了。”


    “我......知道了,師尊!”雲卿放下了手,小聲地迴應著雲墨。


    雲墨看著雲卿額頭上不知是撞的還是搓的,一小塊的淡紅色,還是忍不住出口問道:“真的撞得很痛嗎?”


    雲卿一聽,癟著朱紅的小嘴,明亮的眼睛裏裝著明晃晃的淚花,微不可見地點了一下頭。


    雲墨盯著那片在周圍白皙的皮膚上格格不入的淡紅色,莫名其妙地彎下了腰,透著淡淡的血紅色的薄唇湊到雲卿被撞的額頭一寸處。


    薄唇微張,緩緩吹出一口氣。


    雲卿隻感覺到額頭上有一點清清涼涼的感覺。雲墨臉龐就在雲卿咫尺之處,那幽深的眸子頓時在她眼前被放大。一切都太突然了,轉瞬即逝。


    明顯雲墨已經迴過了神,蘊藏著驚人的力量的身體挺直。雲墨悄悄看了雲卿一眼。


    而雲卿已被剛才極富衝擊力的畫麵震“傻”了,秀麗的臉上已是一片緋紅。


    雲墨一隻手握拳掩嘴,輕輕咳嗽了一聲。“既然剛才你沒有聽清楚,那我再說一遍吧。”


    “之前我在冥靈山派外設有一層結界,凡是有任何生物進出冥靈山派,我都會感知到。而這一次,我在我母親的房間裏發現了一根獨屬於烏鳥的絨毛。後來我用法術還原了那隻烏鳥,發現這隻烏鳥的腳底印刻有聖藥宗的宗名。在此之前我並沒有發現有烏鳥進入冥靈山派。可見山門裏如果不是有聖藥宗的臥底,那麽就是聖藥宗在那隻烏鳥身上設下了什麽其他的法術來屏蔽我的結界。”


    雲墨的神色變得嚴肅,“無論真相是什麽,聖藥宗如此大費周章地將那隻烏鳥送到惜華舍,一定是有什麽不可告人的密謀。總而言之,我母親的失蹤和聖藥宗脫不了幹係。”


    雲墨轉頭看著雲卿,一雙眸子裏滿是認真的情緒,“雲卿,你明白嗎?”


    雲卿聽完了雲墨的發現後,也知道了事情的嚴峻性。“弟子明白了,師尊。”


    “不過,我想請問師尊,烏鳥是什麽?為什麽它的腳底會印刻有聖藥宗的字呢?”


    雲墨輕聲為雲卿解答:“烏鳥是一種修真界中的修士為了遠距離傳遞消息而特意培養的鳥。它的形狀和烏鴉很像,但是烏鳥的羽毛是灰黑色的,腳底一般會印刻有字樣,代表它的主人。這是為了防止烏鳥被其他人偷盜、截殺後無法找到它的主人。”


    “原來是這樣啊!”雲卿恍然大悟。


    “所以此次下山,一是要找到我的母親。二是查清楚山門內是否有弟子背叛門派。”


    “弟子明白,我不會拖師尊的後腿的!”雲卿一臉認真地看著雲墨,眼睛直直地看著雲墨。


    雲墨啞然。


    他明白雲卿的潛台詞是我不給師尊添麻煩,師尊也別想把我一個人扔在山門內。


    “既然你想要隨我一起下山,我們就要換一個身份。”


    “為什麽要換身份呀?”雲卿不理解。


    “我猜測山門內可能有叛徒,就不能在下山後遇到門派內的弟子暴露身份。”


    “雖然我這幾年少有迴山門,樣貌也變化了一些,但是難保會有弟子認出我的身份。所以我要換一個名字。”


    “什麽名字?”雲卿有點好奇。


    “陌慍。”


    “陌慍?”


    “師尊為什麽要取這樣一個名字啊?”


    “人不知而不慍,不亦君子乎?”


    雲卿在心裏小小地驚歎了一下,仔細看了看雲墨的臉。


    在淡淡的金色陽光下,能夠看見雲墨天生麗質的臉上有多麽的細膩光滑,真是讓一個女人看了都要嫉妒。果真是君子清冷絕塵、舉世無雙。


    “對了,你以後也不要再叫我師尊了。”


    “為什麽?”


    “我與你相差不過三歲,而你叫我師尊。在無意中暴露了我的實力,可能會加強敵人的警覺。”


    “可是師尊的本來就很厲害!隨隨便便就可以打得他們落花流水!”


    雲墨淡淡地笑了笑,“前路未可知,可能兇險異常。我們要做好準備。你要相信,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不可過分驕傲自大,也不可過分膽小慎微。”


    “若是草木皆兵,最後我們可能慌不擇路,甚至是丟盔棄甲,這是得不償失的。”


    “雖說大行不顧細謹,大禮不辭小讓,但是有時候成敗在於細節。就比如千裏之堤,潰於蟻穴。”


    “雲卿,這是我作為你的師尊,給你的人生上的第二課。”雲墨幽幽地看著雲卿,清冷的臉上神色不明,“你可知曉?”


    雲卿迎麵與雲墨對視,認真地點了點頭,“謙受益,滿招損。謹慎和灑脫是我一生的必修課。雲卿明白。”


    雲墨嘴角微微勾起,在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之前,又恢複了往日那般淡漠的神情。


    他對雲卿的迴答表示肯定,點了點頭,忽然又問:“你還記得我給你上的第一課嗎?”


    雲卿若有所思,隨後迴答道:“是努力、勤奮。”


    “嗯。看來你是記在了心裏。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複來。雖然你的修煉天賦不夠出色,但是這些在修真界中還是有彌補的辦法。”


    雲卿聽到有辦法彌補,眼眸中閃現一道耀眼的光芒,急切地問道:“什麽辦法?”


    雲墨淡淡地迴答道:“有些修士在一些秘境裏會有奇遇,能夠找到一些逆天的寶物。其中自然不乏彌補天賦上的缺陷的寶物。”


    雲卿心裏一閃而過了一個想法。


    “我們現在還不用著急去深入了解這些。”


    “以後,會有機會的。”雲墨忽然盯著雲卿,深黑的眼眸裏翻湧著莫名複雜的情愫。


    雲卿剛才在低頭若有所思,聽完雲墨的話,猛然抬頭看向雲墨,措不及防闖入雲墨幽深的眼眸中。


    雲卿隻是在與雲墨對視一秒後,就立刻看向了別處。即便如此,她的漸變水墨色的衣裙下,一顆炙熱的心還是在不受控製地加速跳動.......隻是那一眼,就能讓雲卿悸動不已。若是再多看一秒,她的靈魂就會被那“暗流”卷走。


    雲墨見雲卿的眼睛四處亂轉,眼神飄忽不定。他的臉上一抹淡淡的笑容轉瞬即逝。


    “因為冥靈山派規定,在每年一月月末之前,在門派內修煉超過五年以上的弟子需要下山曆練三個月。也就是在五月之前迴到門派內。若是沒有在五月前趕迴門派,弟子不是出現意外,就是留戀凡塵,所以此後若是再想迴山門內都不會被允許。”


    雲卿小聲嘀咕:“難怪我在山門內從未見過一個弟子。”


    雲墨淡淡瞥了一眼雲卿,又說道:“這門規定是為那些從沒有離開過山門的弟子而設的。就是防止他們在門派內修煉太久而貪戀安穩,忘記了自己修煉的目的。”


    “我還以為修士都是灑脫隨性,不會有紅塵眷戀。”


    “沒錯,但是修士也是人,同樣也會有七情六欲,愛恨嗔癡。這些也都是修士所要經曆的一部分。”


    雲卿看著雲墨清冷絕塵的臉,感受他身上氣宇軒昂的非凡氣度,腹誹道:他這麽一副清心寡欲的模樣,居然也有七情六欲?


    雲墨看著雲卿的臉上就差寫著“我不信”的大字的表情,濃密的眉毛微微一挑,“這隻是冥靈山派對修煉一道的看法,至於其他宗門......依我在山門外的經曆來看,還是有一些宗門對於修煉者的看法是斷情絕愛。”


    “那師尊你呢?”雲卿脫口而出問了這個問題,心裏覺得可能會冒犯師尊而有些懊惱,內心深處卻是連她自己也沒有察覺到的隱隱的期待。


    期待什麽呢?是雲墨說“是”?還是“不是”呢?


    雲墨看著雲卿那清澈的眼瞳裏倒映著自己的模樣,心裏升起一個“邪惡”的想法。


    他沒有說話。隻是雲卿從他的眼睛裏看到了一絲......戲謔?


    雲卿難以置信地眨了一下眼睛,剛剛的戲謔消失了。雲卿心想:果然是我看錯了。師尊怎麽可能會有那種情緒?


    “為了下山後方便行事,我和你不可再以師徒相稱。若是以兄妹相稱,下山後若是被山門內的弟子認出我的身份,而你又從未被他們見過,到時候他們一定會懷疑並追問,那麽便不好解釋了。”


    真的不好解釋嗎?雲卿心裏暗想。


    “那我們應該換成什麽身份呢?”


    “目前為止,最好的辦法就是……假扮夫妻。”雲墨黝黑的眸子深深地看著雲卿。


    雲卿已經在雲墨話音落後,靈動的眸子頓時睜大,腦袋似是被一棍子打暈了!她感覺整個人在巨大的震驚中迴不過神來了。


    等雲卿迅速平複好了心情後,她的腦袋仍然有些暈乎的感覺,開口的溫聲細語還有細微的顫抖,“為……為什麽是……夫妻?”雲卿斷斷續續地說完後,臉頰緋紅,羞澀得連頭都不敢抬。


    雲墨麵上看不出什麽表情,“夫妻是凡塵的說法。在修真界中,應該是道侶。隻是道侶要經過天道的見證。因此道侶的身份會有同心石來代表。”說著,雲墨手中驀然出現了一個泛著熒光的手心大小的石頭。


    “我在同心石上布下了幻術,隻有少數人能看出來。以後你拿著它,如果有人懷疑我們的身份,你可以用它證明。”


    “至於道侶的關係,即能減少在認識的人的麵前有過多的解釋的麻煩,也能更好地隱藏我們的實力。”說完,雲墨就把手中的同心石遞到了雲卿的手裏。


    “師尊原來是想要扮豬吃老虎啊!”雲卿手心裏握著那顆同心石,抬頭望著雲墨,那明鏡一般的眼睛裏似有破碎的星光。


    “你該換個稱唿了。”雲墨低頭淡淡地看向雲卿在陽光下閃著微光的眼睛。


    雲卿耳根泛起淡淡的粉紅,有些別扭地開口輕聲道:“陌哥哥?”


    “嗯。”雲墨的鼻腔裏淡淡地發出一聲。


    雲卿的心跳這下是徹底地肆意狂奔了。


    ……


    不知不覺間,他們已經來到了冥靈山門口。


    雲卿心裏莫名地產生點點憂傷。她迴頭望了冥靈山門一眼後,戀戀不舍地跟著一往無前的雲墨,徹底地離開了冥靈山。


    微風掠過了她們的身旁,帶起墨色的發絲和飄逸的衣袂。兩人的背影愈來愈小,直至在曲折的山路上消失不見。此去經年,不知何時他們才能再次迴到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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