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一輪銀盤懸掛在天上,此時的青田鎮褪下了白日的喧鬧,被一片寂靜籠罩,隻是偶爾有幾聲犬吠傳來。


    吳盡坐在自己的房間裏,思考著白天張達說的那句話。


    說實話,吳盡對張達的第一印象就是不著調。張達四年前來到青田鎮,第一個落腳處便是那賈香園,隻不過按他所講,是因為那的酒太難喝,才又輾轉來到了壺中燒說書。他這嘴上功夫的確了得,酒館裏的不少客人都愛聽他的說的書,而他更是自詡為神遺大陸說書第一人,但是你又見過哪個第一人在喝高了之後,拉著自己說,他其實是神秘組織派來潛伏此地的偵查員,隻為找到邪惡勢力的老窩之後一舉將其消滅。


    吳盡在被他差得出奇的酒品折磨不輕後,不止一次的和自己的叔叔說讓他趕緊走,但是最終被張達一句“開拓青少年市場,得賬五五分成”的歪理邪說,打消了讓他走的念頭。按理說吳盡並不缺錢,但是張達抓住了他的一個軟肋,不過這是後話,此處暫且不表。


    平日裏在酒館生活,吳盡其實聽到不少外地來的藥材商說過,青田鎮周圍發現過罕見的植株,這也是為什麽青田鎮這麽一個地處偏僻的鎮子,卻引來無數人來此地碰碰運氣。


    或許在那深山之中,還真能尋得這凰炎草,吳盡如是所想。


    “你這小子,白天找不到你,晚上坐在這發什麽呆。”正當吳盡思考之際,房門被推開,一陣中氣十足的聲音傳來。


    轉頭看向來者後,吳盡道:“冰叔,你來了。”


    “今天差點把你叔我累死,你這小子又去哪裏偷閑了。”冰叔走進屋內,一身灰色布衣,夾雜著幾縷銀絲的頭發被一根木簪簡單的別再腦後,瘦小的身板甚至比吳盡還低了半頭,其身材和說話的聲音形成了極強的反差。


    “哎呦冰叔你可冤枉死我了,我這因為你的事情都快頭疼死了。”吳盡一臉苦相的說道。


    “我...我的事情,玲瓏的兒子來找你告狀了?”冰叔支支吾吾的低聲說。


    冰叔口中的玲瓏本姓楚,是鎮上布行的老板娘,楚大娘早年喪夫,和冰叔一樣也是獨自一人將孩子撫養長大,不過這兩人什麽時候有了聯係?


    吳盡一臉狐疑的盯著冰叔問道:“咱們說的是一件事麽?”


    看著吳盡的表情,冰叔意識到自己問錯了話,連忙說道:“嗨,那什麽,你楚大娘他兒子讓我封兩壇好酒給他娘,啊不,給他當聘禮用,這不是他要娶媳婦了麽。”


    你這怎麽還把心裏話說出來了,看到冰叔這窘迫的樣子,吳盡並沒有拆穿,冰叔為了一心一意的照顧自己,一直沒有娶妻,如今看到他有了心儀之人,吳盡由衷的替自己的叔叔感到開心。


    “今天我遇見賈達空了,他家研究出來了一款新酒,聽他說鎮長去了他家,不知道他們又在琢磨什麽。”吳盡年紀不大,但是心性確很成熟,凰炎草的線索還沒有真正的確定,所以他先不打算和冰叔如實道來。


    冰叔聽完白了一眼,說道:“就這事啊,你叔我的手藝你還不知道麽,他家那醋摻水的味兒,還有下降空間嗎?”


    要不說張達能留在壺中燒說書,他和冰叔這嘴皮功夫簡直同出一轍,兩人最初以酒會友後,便是互訴衷腸,感慨相見恨晚。


    吳盡看到冰叔滿不在意,也沒有繼續此話題,話鋒一轉,問道:“你找我什麽事啊,給我送零花錢來了啊。”


    “你這孩子,還沒睡覺呢就開始做夢了。”冰叔揮了揮手,繼續說道:“明天隔壁鎮子酒樓的劉掌櫃要和咱們定個供酒協議,我留下來看店,你就跑一趟吧。”


    吳盡一陣無語,隨後兩人又交談了幾句,直到冰叔走出了房間。


    翌日清晨,吳盡早早起來準備去隔壁鎮子,想到張達好心給了他凰炎草的線索,又隨手拿了個酒葫蘆裝滿了酒,準備給張達送去。


    走出酒館,門口的說書攤空無一人,按理說張達這個時候該來自己家蹭飯了,隨後吳盡又走到了張達的住處,幾聲叩門無人應,吳盡心想:壞了,這老小子不會是被賈香園的人給扣住了吧!但隨即又搖了搖頭,就他這老無賴的嘴皮子,賈香園的人也不會因為幾個酒錢和他犯膈應。


    隔壁鎮子和青田鎮之間雖然有著一段山路,但是來迴也就半天的路程,吳盡到達酒樓後,和劉掌櫃圍繞價格周旋了幾番,最終劉掌櫃敗下陣來,直唿後生可畏,吳盡客氣了幾句,行了個晚輩禮,隨後拿著書契返迴青田鎮。


    在迴去的路上,因為談了個好價格,吳盡的心情也是頗感不錯,拿起酒葫蘆,咣咣灌下了幾口酒。因為自幼成長在酒館的緣故,吳盡從最初被冰叔用筷子沾酒辣的涕淚橫流,到慢慢的和冰叔對飲嘮嗑,他的酒量也是越來越好,十幾個春秋過去,吳盡現在的酒量甚至不輸於那些個混跡在酒館的老酒客們。


    走的有點乏了,吳盡決定歇一會再趕路,看到路邊有一顆大樹的陰涼處正好是個休息的好地方,吳盡走上前去,剛坐下就感覺屁股底下傳來一種柔軟的觸感,隨即一身唿喊響起。


    “哎呦!”


    這冷不丁的一聲驚得吳盡一下彈了起來,穩定心神後,看向剛才的地方,隻見一個髒兮兮的怪人趴在地上,隻不過其身上的衣物髒的和樹下的落葉已然融為了一體,怪不得自己沒有發現。


    “你...是人吧?”吳盡試探的問道。


    “廢話!不是人還是石頭啊。”那怪人右手撐地,左手將眼前幾縷頭發撩起,露出了雙眼,側頭看向吳盡。


    那怪人不抬頭還好,待吳盡仔細看清其麵容後,更是不敢恭維,亂糟糟的胡茬爬滿了下半張臉,而上半張臉則是沾滿了泥土,活脫一個流浪漢的造型。隻不過吳盡失禮在先,隻好對著這怪人道起了歉。


    “對不住啊大叔,我是真沒看到你趴在這。”


    那怪人翻了個身,躺在地上側頭說道:“這麽大個活物都看不見,你說你不是故意...”


    話未說完戛然而止,隻見那怪人抽動了幾下鼻子,眼睛直勾勾的盯著吳盡手中的葫蘆。


    “小兄弟,敢問你那葫蘆裏裝的可是酒?”


    “啊?”吳盡因為怪人這猛地一問愣了一下,隨後說道:“啊,是,裏麵裝的是酒。”


    噌噌!話音剛落,那怪人竟是直挺挺的立了起了,身子甚至沒有打彎,這突如其來的動作讓吳盡不禁後退了兩步。


    看到自己可能是失態了,怪人連忙說道:“小兄弟別怕。”


    吳盡看那怪人始終盯著自己手中的酒葫蘆,也是大氣的將葫蘆一遞,示意其隨意。


    “好酒!過癮!這一路沒喝過這麽好的酒了。”


    怪人隨意拿袖子擦了擦嘴,隨後伸手將酒葫蘆遞了迴來,看到那兩麵一樣黑的手,吳盡本不想接過來,但是怕傷了那怪人的麵子,隻好委婉說道:“你喜歡喝就留著吧。”


    怪人也不推辭,拿著葫蘆又咣咣灌了幾大口。


    吳盡猜測這人剛才趴在地上估計是餓虛脫了,好心的問道:“那個大叔,你剛才趴在那是不是餓了,空著肚子喝酒可是對身體不太好啊。”


    怪人此時正半眯著眼,嘴裏還咂摸著味道,聽到吳盡的話,頓時換了一副嚴肅的表情說道:“笑話!這地方靈氣充足,方才隻不過是吸取這地方的地氣罷了,想我白本衛雲遊四海這麽多年,也算是留下了個浪影書生的名號,豈會是因為餓肚子就做出趴在地上這不雅之事。”


    吳盡一陣汗顏,他實在無法將此人與書生聯想到一起,不過也不好拆穿,頓時兩人之間陷入了沉默,氣氛一陣尷尬。


    “咳咳。”白本衛也感受到了這尷尬的氛圍,輕咳兩聲岔開話題開口問道:“小兄弟,請問這地方可算是青田鎮境內?”


    “是的,再往前走不久下了山就到了鎮子裏了,我正好也要迴去,用我給你帶路嗎?”


    “謝過小兄弟了,不過白某還有事在身,就不先與你同行了。”突然想到了什麽,隨後問道:“小兄弟,你這酒鎮子上可有的賣?”


    吳盡指了指酒葫蘆,說道:“你說這個啊,這是我家酒館自產的。”


    話落白本衛頓時兩眼放光,雙手搭在吳盡肩上,語氣也興奮了起來:“沒想到你我之間竟有這種緣分,小兄弟,待我到鎮子上後定將拜訪!”


    一陣氣味鑽進吳盡的鼻孔,惹得他一陣皺眉,心想:大哥,你有那錢先換身新行頭吧,你這一身打扮拜訪誰也得被轟出來啊。


    那白本衛似乎未在意吳盡的微表情,他伸迴雙手在身上摸索了一番,隨後掏出一個閃著淡淡金光的物體。


    “小兄弟,白某雖然身無長物,但也幹不出那占人便宜之事,方才那酒,便拿這個跟你交換吧。”


    白本衛將那個物體遞了過來,吳盡仔細看了一眼後,發現原來是個質地精巧的小鏡子,渾身散發的金光似乎證明此物由純金打造。


    不過渾身邋遢的怪人竟隨身帶著一個鏡子,這反差不禁讓他有些無語,此人的不著調也讓吳盡心裏同那張達掛上了等號。


    “白先生,那葫蘆中的酒也不值幾個錢,這...這鏡子還是你留著用吧。”


    “無妨!錢財乃身外之物,有幸讓白某尋得這一美酒,散盡千金又何妨。”


    看吳盡還是搖手,白本衛又說道:“小兄弟就不要推辭了,你我有緣,就當是預付明天的酒錢了。”


    說完白本衛便將鏡子硬塞到吳盡手上,但是當兩人雙手觸碰的一瞬間,白本衛頓時臉色一變,但很快便被他掩飾了下去。


    話已至此,吳盡也不再推脫,將鏡子收下後,對白本衛說道:“那白先生你到鎮子後,就打聽壺中燒就行,那是我家酒館的名字。”


    “好好,一定一定。”


    “那我就先走了。”


    “小兄弟慢走。”


    簡單的對話,白本衛心不在焉的迴答道,眼睛卻一直看著吳盡,似乎想要發現什麽,不過吳盡沒有在意白本衛表情上的變化,道別後轉身走去。


    看著吳盡直至走遠,白本衛這才迴過神來,方才一臉輕佻的神情頓時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臉的嚴肅,右手輕晃一下,不知從哪變出來一把扇子,扇子的扇骨似乎是黃銅質地,冒著古樸的色彩,白本衛拿著扇子一下下的敲打著左手,隨後自言自語的喃喃說道:“想不到在這青田鎮還有這等發現,不知道是福還是禍呢?”


    ......


    迴到酒館後,那本該說書的張達還是沒有出現,估計是喝高了,吳盡如是所想。


    吳盡穿梭在酒館裏忙碌,一切都如平日一樣,並沒有把在山上發生的事放在心上,直到酒館打烊後,吳盡找到冰叔簡單說了一下隔壁鎮子酒樓的事已談妥,隨後便返迴自己的房間。


    褪下外衣,那金色的鏡子咣當掉在了地上。


    “忘了你了。”吳盡連忙撿起鏡子,卻發現那鏡子竟沒有碎裂,甚至一點刮痕都沒有。


    “這流浪漢還有這等寶物,不會真是像他說的,他是個雲遊四海的浪影書生吧。是隨即吳盡又搖了搖頭,心想那張達還說他是偵查員呢,不是照樣為了幾壺酒和自己鬥智鬥勇,怎麽淨遇上這種不靠譜的人了。


    不再瞎想,隨手將鏡子放在桌上,吳盡走到床前躺了下來,看著窗外的明月,心想自己得抽空去趟山裏,找找那凰炎草的線索了。


    想著想著,吳盡漸漸進入了夢鄉,不過今晚他卻做了個噩夢,夢中的世界裏,天空是一片血紅色,吳盡此時站在青田鎮後山的山腰處,遠處屹立著一道巨大的身影,似乎發現了吳盡的視線,那高萬丈身影轉向了自己,但是吳盡卻看不清他的臉,隻是突然感覺到了巨大的壓迫感,身影緩緩抬起了右手,瞬時大地上出現了數道深不見底的裂縫,巨大的火舌從裂縫處冒了出來,火焰略過,鎮子瞬間陷入一片火海,人群四處逃竄,哭喊聲遍地,遠處自家的酒館,隻見冰叔剛從門口走出,便被火海所吞噬。


    “冰叔!”


    吳盡歇斯底裏的喊出了聲,但是遠處的那道身影並沒有停下手中的動作,其右手高高舉起,血色的天空中出現了數十顆巨大的火球,隨著右手的下落,火球也一顆顆砸了下來,其中的一顆下落的方向正是吳盡所在的地方,此時的他卻渾身動彈不得,隻能看著眼前的火球正在慢慢放大,就在火球快要與自己接觸的時候,吳盡猛然的從夢中驚起,身上已被汗水浸濕。


    吳盡大口喘著粗氣,仿佛還沒有從夢裏醒來,揉了揉發痛的腦袋,似乎這樣能夠讓自己清醒一下,此時的他沒有注意,放在桌上的那個鏡子的鏡麵上正冒著一絲絲熒光,但隨後消失,恢複了原來的平靜。


    “小兄弟!小兄弟!”


    吳盡剛清醒一點,一陣唿喊聲就從樓下傳來,這聲音聽著怎麽這麽熟悉?


    “浪影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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