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凡實在無法擅自替眾巫覡做主,思來想去,隻得將大家全都召集到一起,打算把這件事公開擺到台麵上討論。


    眾人剛聚齊,靈鈞就第一個站出來表示反對,情緒激動之下,甚至揚言道要去找趙冕揍他一頓。


    剛開始,其餘人都默不作聲,氣氛略顯沉悶。


    直到小霜緩緩開口說道:“仔細琢磨琢磨,槐江山對我們有養育之恩,這些年我們也算是為它做了不少事,算是報答過這份恩情了。至於誰來當君主,誰來領導槐江山,其實跟我們大多都沒什麽直接關係。”


    莊月聽了,輕輕點頭表示認同。


    子瑜也覺得小霜這話在理,臉上露出讚同的神色。


    這時,漢邈忍不住搭話道:“萬一,萬一這件事對我們大家都有好處呢?”


    靈鈞一聽,立刻毫不客氣地罵道:“什麽好處?我們為什麽要放著十拿九穩的事情不做,去冒險嚐試那虛無縹緲的‘萬一’?你腦子是不是被軒軒的水泡壞了!”


    小霜聽到這話,擔心漢邈臉上掛不住,趕忙笑著打圓場:“我們考慮得確實也不周全,隻是把心裏的擔憂說出來罷了。大家和我一樣,心裏都惦記著那瓦林。不過你是我們的領頭,我們自然都會聽你的。”


    千凡無奈地長歎一口氣,說道:“我要是心裏有主意,也不會把大家都叫到這兒來。《英招集》又不是我一個人得到的,這件事到底該怎麽辦,還是得看大家自己的想法。”


    水桃聽了千凡的話,抬頭看向眾人,突然說道:“軒軒,你說說。” 這突如其來的點名,把軒軒嚇了一跳。


    軒軒猶豫了好一會兒,支支吾吾地說道:“我不知道。”


    九州見狀,站出來表了態:“我站在那瓦林這邊。那瓦林的水土養育了我,後土校長也一直庇佑著我。不管怎樣,我都會優先以那瓦林的利益為主。” 說罷,他走到千凡身後站定,看樣子是不打算再參與這場激烈的議論了。


    小霜接著說道:“況且我們離開那瓦林已經太久了,如今那瓦林是什麽形勢,奢比屍那一方又處於什麽狀態,我們都一無所知。我就怕再在這裏耽擱下去,會生出許多變故。”


    小霜這番話,正好說到了千凡的心坎裏,讓她不禁陷入了沉思。


    聽到這裏,原本執意要幫趙冕的水桃,心裏也開始動搖起來。


    “是不是蘇乾那臭小子在背後搞鬼!” 靈鈞氣得滿臉通紅,雙手叉腰,怒目圓睜,大聲嚷嚷道,“這家夥之前還裝模作樣,裝作一副十分想迴去的樣子,在我們麵前演得那叫一個像。可如今呢,居然想留下來。怎麽著,他是打的什麽主意,難道是想讓我們一起陪他給江應憐守靈?他怎麽就這麽自私,隻考慮自己的想法,完全不顧及大家!” 靈鈞越說越激動,情緒愈發難以控製,那些口不擇言的話語如同決堤的洪水,一股腦兒地傾瀉而出。


    “你少在這裏胡說八道!” 水桃柳眉倒豎,眼中滿是怒色,毫不客氣地大聲嗬斥靈鈞,“你沒有證據就不要隨便汙蔑別人。蘇乾一直以來都是為大家著想,怎麽到了你嘴裏就成了這樣!你說話之前能不能先過過腦子!”


    “即是要聽大家的意思,可像現在這樣直接把事情端出來,大家反而會有所顧慮,不好說出口。” 小霜微微皺眉,臉上帶著憂慮,緩緩地說道,“我倒是有個想法,我們何不拈個物件出來?若是同意交出《英招集》的,便將它放在櫃台上;若是不同意交出《英招集》的,就施展化掉那物件的符咒。這樣一來,大家不用直接表明態度,也能真實地表達自己的想法。最後,如果選擇交出來的人過半數,那我們便少數服從多數,按照大家的意願來決定這件事。”


    千凡聽了小霜的提議,並沒有立刻表態,而是微微低下頭,過了一會兒,千凡才緩緩抬起頭,表示認可。


    千凡雙手快速舞動,口中念念有詞,一道道神秘的符文在她指尖閃爍。


    片刻之後,隻見她掌心光芒大盛,一個個指頭大小的紅頭簽子憑空出現。


    千凡小心翼翼地將這些紅頭簽子依次分發給眾人,每遞給一個人,都會認真地看對方一眼。


    眾人紛紛接過紅頭簽子,拿在手中,眼神中各有不同的神色。


    分發完畢後,千凡看著眾人,鄭重地說道:“那就等明日的結果吧。希望大家都能慎重考慮,做出自己認為正確的選擇。”


    這一夜尤為地漫長,豐樂樓中這兩處廂房間遲遲不肯關燈。


    後院裏更是如此,就連那平日裏最貪睡的靈鈞,也幾乎是要守夜到天明。


    在順義府那空曠而寂靜的大殿前,蘇乾獨自一人坐在台階上。


    寒夜的冷風肆意地吹著,可他卻渾然不覺。


    他靜靜地凝望著那高懸於天際的一輪澄明圓月,眼神中透著深邃與複雜。


    的確,曾經的他,是眾人之中最迫切想要迴到那瓦林的人。


    那片土地,承載著他的迴憶、他的情感,還有他深深的眷戀。


    然而,如今的他,心境卻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此刻的他,內心深處最渴望的,是能為槐江山實實在在地做些什麽。


    這種想法,如同種子在他心底生根發芽,愈發強烈。


    輕柔的風,如同無形的手,輕輕地晃動著他的頭發和衣襟。


    每一次微風拂過,都悄然地帶走他那時不時無意識發出的歎息。


    燈火漸漸變得闌珊,明亮的月亮也緩緩向西移動。


    當月亮幾乎被那高聳的懸崖擋住了光芒,隻留下一抹微弱的光暈時,蘇乾的身影在眨眼間突然消失不見了。


    守在一旁的下人,自始至終都安靜地站在角落裏。


    他們目睹著這一切,卻無從知曉蘇乾究竟去了哪裏。


    水桃仍舊是坐在豐樂樓的屋頂上,隻這次她自己捧著手爐。


    她沒有什麽心思去猜簽子到底能不能過半,因為她太了解這些同伴們了,所以結果在她這邊幾乎已經是注定的。


    今夜月圓,倒正是適合傷感的時候。


    情分半卷能書,風雪千山不斷。


    所有牽絆都可隨風去了。


    再將遇見的那些人,一一迴想一遍,也算是告別了。


    蘇麻腦袋空空,她倒不是糾結,隻是擔心自己侍奉的這個主子會難過。


    她是知道水桃的,嘴最硬,心最軟。


    蘇麻知道水桃此刻正坐在屋頂,本來是想上去勸一勸,但若是上去,也就失了分寸。


    左右她是不會把紅頭簽拿出去的。


    但是水桃也不會因為她的勸說而改變想法或者是釋懷。


    各自的內心隻要仍舊火熱著,便是聽不進去勸說的。


    如人飲水冷暖自知,所以,勸也無益。


    蘇麻托著臉頰,愣愣地看著那跳動的火苗,仔細聽著花廳是否會有水桃迴來得聲音。


    千凡與水桃一樣,也早就料到了結果。


    但是與水桃不同的是,千凡仍舊抱有幻想。


    她之所以沒有在花廳中與九州分析利弊,也確實是覺得九州是這群巫覡中最屬於那瓦林的。


    所以她覺得九州地選擇很對,沒什麽需要爭論的。


    至於自己為什麽睡不著,她也不知道。


    九州在千凡的房門口愣愣地待了一陣,幾次打算敲門,但都罷休。


    總覺得自己在眾巫覡麵前表態這件事情過於魯莽,所以總想從千凡這邊找補些解釋過來。


    可再多做解釋也難免有些可疑,甚至有那麽一絲絲動搖,想去將紅頭簽放到櫃台上去。


    猶豫占據著九州的心思,輾轉難免便再起來坐著。


    坐立不安便又在屋子裏來迴踱步。


    千凡沒了自己的決策時,依附她的九州便如浮萍一樣,沒有了主心骨,漂泊之感倍加忐忑。


    軒軒自是無所謂,其實迴不迴去,倒真是無所謂,想當初自己被誰害成這個樣子,無從知曉,也不想知曉。


    所以,千凡做什麽決定,她便跟著做什麽決定就是。


    而至於為什麽燈火通明,他總覺得,應該這樣。


    漢邈是一直都有晚吹燈的習慣,因為他知道軒軒怕黑,所以常常是等到深夜,估摸著軒軒已經睡下了,才會入睡。


    而至於《英招集》他也毫不關心,自打成了軒軒的巫侍,靈鈞便拋棄了自己的生死信仰,生是為軒軒而生,死亦是為軒軒而死。


    漢邈向來不善言語,但事事皆能做到軒軒的心坎中去。


    軒軒一直不曾出現什麽紕漏和差錯,也全是漢邈的功勞罷了。


    聽著屋裏沒了動靜,漢邈長舒一口氣,這才把燈吹了。


    靈鈞和子瑜本是一起在花廳中坐著,子瑜像個師爺一樣與靈鈞說了許多的大道理。


    但是靈鈞一句話也沒有聽進去,隻覺得子瑜聒噪得自己頭疼,遂不再搭理他,徑直迴自己屋裏去了。


    子瑜又在花廳中待了許久,他亦是十分堅定,這《英招集》應當隻為迴那瓦林而用,至於其它,自然要竭力避免他用!


    靈鈞迴到房間後,原本還帶著幾分氣性的他,思緒漸漸平靜下來,內心卻突然湧起一陣懊悔。


    他迴想起剛才與水桃說話的場景,發覺自己那時的態度實在太過強硬了。


    在靈鈞的心中,水桃向來如同一隻驕傲的公雞,平日裏總是一副自信滿滿、高高在上的模樣。


    可這一次,為了幫助趙冕,她卻放下了往日的驕傲,用那樣委曲求全的態度來爭取大家的支持。


    而自己呢,不僅沒有體諒她的難處,還絲毫不給她留情麵,當著眾人的麵就那麽大聲地指責她。


    靈鈞雖說平日裏行事粗魯、為人傲慢,看起來大大咧咧、不拘小節,但他其實是個很重情義的人,對於別人給予的恩情,他都會深深地銘記在心裏。


    水桃這些年來對他的好,他又怎麽會忘記呢?


    想到這些,靈鈞躺在床上,眼睛望著天花板,不由自主地把與水桃的過往又細細迴想了一遍。


    從他們最初相識時的那些小摩擦,到後來在各種困境中相互扶持,那些點點滴滴的迴憶,此刻如同電影般在他腦海中一一閃過。


    在這迴憶的旋渦中,靈鈞的意識漸漸模糊起來,也不知究竟是何時,他終於迷迷糊糊地進入了夢鄉。


    他的鼾聲逐漸響起,在這寂靜的房間裏格外清晰。


    而此時,桌上的燭火仍舊燒得很旺,明亮的燭光照亮了整個房間,也映照著靈鈞那略帶疲憊的睡臉。


    或許是那跳動的燭火晃到了他的眼睛,睡夢中的靈鈞皺了皺眉頭,翻了個身,又繼續沉沉地睡了下去。


    小霜坐在房間裏,手中愣愣地舉著那根紅頭簽,目光呆滯地凝視了許久。


    她的思緒如亂麻般糾結,心中反複權衡著這件事。


    在她看來,如果隻是留下一些寶物財富之類的東西,她是十分樂意的,畢竟這些身外之物,舍了也就舍了。


    然而,若是要用迴那瓦林的機會去冒險,那她是無論如何都不會答應的。


    那瓦林,是她的根,那裏有她的父親母親,有她的親朋好友,那些熟悉的麵孔和溫暖的迴憶,是她生命中最珍貴的東西。她怎麽能拿迴去與他們團聚的機會去做一場沒有把握的冒險呢?


    甚至,她覺得哪怕把自己心愛的迷穀簪給趙冕拿去用,也絕不能讓《英招集》有絲毫的動搖。


    《英招集》對她來說,不僅僅是一件物品,更像是通往那瓦林、迴到親人身邊的重要保障。


    而另一邊,莊月一迴到房間,便刻意躲著小霜。


    她的私心裏,是極其不願意迴到那瓦林的。


    一想到奢比屍和他的那些黨羽們還在那瓦林等著,莊月就不寒而栗。更何況,泰河的存在更是讓她打從心底裏感到厭惡。


    在槐江山的這段日子,莊月過得可謂是無拘無束。


    這裏沒有壓迫,沒有勾心鬥角,她可以自由自在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可一旦迴到那瓦林,就意味著重新迴到那個危機四伏的環境中,隨時都可能陷入危險之中。


    但是,現在的情況讓她十分為難。


    如果被小霜發現自己將紅頭簽放到了櫃台上,表明自己同意交出《英招集》,那她肯定是難以辯解的。


    小霜對迴那瓦林的執念很深,要是知道自己的想法,兩人之間怕是會生出許多矛盾。


    莊月在房間裏來迴踱步,思來想去,心中滿是無奈和糾結,卻又找不到一個妥善的解決辦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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