寬敞明亮的四方廳堂之中,千凡以及其他一眾巫覡都正襟危坐,都在為著常曦主任的事情為難。


    時光飛逝,隻是眨眼之間,一年的光陰就這樣晃晃悠悠地過去。千凡她們也逐漸開始朝著實習生的身份轉變,身上的責任變得更重了些,慢慢開始著手處理一些頗為複雜的事務。


    此刻,眾人剛剛目睹了水桃怒氣衝衝地離席而去的場景,一個個正心驚膽戰,以至於大家坐在原地,大氣都不敢出一口,整個廳堂裏安靜得隻剩下眾人略顯急促的唿吸聲,氣氛壓抑得讓人有些喘不過氣來。


    關於常曦主任的事情,水桃依舊堅持主張要對其寬緩處理,可在爭辯的過程中,她的意見卻屢屢得不到千凡認可,幾輪爭辯下來,依舊沒有什麽結果,這讓水桃心裏別提多惱火。


    蘇乾心裏十分擔心水桃的情緒,小心翼翼地跟在她身後。一直等到出了千凡的宿舍,覺得周圍沒什麽旁人了,這才壯著膽子開口寬慰了一句:“您別太生氣,班長確實一時著急了些,等她冷靜下來,肯定會想明白的呢。”


    水桃卻壓根就沒心思迴應蘇乾的話,隻是滿臉憤恨地疾步向前走著,腳下的步子邁得又快又急,嘴裏還在不停地急躁抱怨著:“眼瞅著馬上就要畢業了,到時候要是沒有一個人信服她,看她怎麽去收場!就光靠著吃鄔校長的那點兒餘威,這怎麽可能行得通呢!”


    “在這新政推行的關鍵之際,出入登記管理局卻鬧出了這樣的事端來,這可絕不是能用‘任性’二字就能簡簡單單草草結案的。這完完全全就是在公然挑戰我們整個昆侖班,甚至是那瓦林巫覡學院的權威啊!在這種情況下,還談什麽寬緩刑獄呢?他們平日裏豢養寵優,驕奢淫逸,濫用私刑,這一樁樁、一件件,哪一件是能夠輕易寬緩處理的?先前在後土校長統管的時候,或許還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這麽讓事情過去了。可如今咱們既然正在大力推行新政,要清除這些內部的蠹蟲那必然是首當其衝的事。今天要是就這麽縱容他們,輕易地把這件事給放過去了,那往後咱們這昆侖班還能有什麽威嚴可言呢?到時候,那些四方謀士又該聽從誰的命令!” 千凡壓根就沒理會水桃離去時的那股子怒氣,她自己這會兒也是越發急躁了些,說話的語速都變快了不少,語氣裏滿是嚴肅與堅決。


    “法理之外也還有人情,從古至今,但凡治理天下的人,也都會考慮到人情這一方麵呢。眼下來看,時局本就動蕩不安,嚴刑峻法有時候是可以適當緩一緩的,當下的重點應該是收複那些搖擺不定的人心。出入登記管理局向來都是功高勞苦的,在那瓦林所處的地位也是舉足輕重的。況且,這件事目前並沒有經過深入的調查,隻是憑借著不斷發酵的輿論就要草草結案,要是就這樣重罰常曦主任的話,恐怕這其中會急於求成而藏有冤屈,到時候可沒辦法讓眾人信服。依我之見呢,這件事不如暫時先押後處理,再仔仔細細地盤查一番,這樣才算是比較穩妥的做法。” 小霜不緊不慢地緩緩說道,她的聲音平和沉穩,透著一種深思熟慮後的冷靜。


    “有意思啊,如今這到底是誰在攪亂那瓦林的安穩局麵!” 靈鈞一下子搶過話頭說道,“眼下這亂糟糟的局麵,不正是常曦主任自己給弄亂的嘛!這可就是自作孽不可活,咱們在這兒還替這麽一個罪臣開脫什麽,這件事情我站在班長這邊!要我說,不但得罰,而且還要狠狠地罰才行呢!”


    眼瞧著靈鈞似乎是沒聽懂自己話裏蘊含的深意,小霜無奈地搖了搖頭,便又耐心地解釋道:“雖說後土校長現在不再提及奢比屍的事兒了,可你我每日都在昆侖班閉門練法,心裏也都清楚,眼下這局麵其實是十分嚴峻的。要是咱們從自己內部就先亂起來了,那奢比屍那一黨可就很容易趁虛而入,把咱們打得潰敗不堪。這可不是說單憑咱們昆侖班足夠強大,就能夠抵禦得了他們的,而是需要整個那瓦林團結起來,抱成一團才行呢。如今鎮守那瓦林四方的,那瓦林巫覡學院自然是不在話下,可除此之外,靈獸管理局、出入登記管理局、土地管理局,這幾個又哪一個能離得開?班長,靈鈞,你們且仔細地思量一下,要是貿然就把出入登記管理局從中間給摘出去了,那些個引渡者又該怎麽辦呢?要是給他們換了一個新的負責人,人家初來乍到的,又怎麽能讓眾人信服呢?可要是讓剩下的三局去兼並經營它的事務,那豈不是又會生出一番哄搶的混亂局麵來。要是真變成那樣,可就正好應了敵人趁亂行事的心思了。這內憂外患的,實在是太不值得了。”


    “你這也想得太多了吧!眼下我看這那瓦林太平得很呢,咱們根本犯不著這樣畏首畏尾的,去猜測那些還沒發生,而且基本上也不太可能發生的事兒。你就一味地在這兒擔心奢比屍,擔心會有妖怪攻進來,那可真是太小瞧咱們自己的實力了。咱們如今可是鎮守著四方呢,整個那瓦林現在可是太平得很,你這樣未免也太杯弓蛇影了吧。” 靈鈞不以為然地反駁道,臉上滿是對小霜想法的不屑。


    小霜心裏明白,和靈鈞再多爭辯下去也沒什麽意義了,於是也不再執著於和他爭論這些,隻是又看了一眼千凡,輕輕地歎了口氣說道:“念在她是初犯,而且平日裏也確實是勞苦功高,要不就略施小懲,這件事就此作罷了吧。咱們推行新政也得時常迴頭看看,要是一味地隻知道往前推行新政,恐怕那些有心之人會說咱們忘本呢。有時候,這三言兩語雖然看似輕微,可卻也是最容易激起動蕩的,班長您還是要三思而後行。”


    “小霜姐姐,你是了解我的,我可不是那種莽撞蠻橫的性子,隻是如今這局麵已經發展到這一步了。也正是因為常曦主任確實是功不可沒,出入登記管理局的地位又如此舉足輕重,所以咱們才更要一視同仁,以此來起到以儆效尤的作用,不然往後這規矩可就不好立了。” 千凡一臉誠懇地說道,話語裏透著自己的無奈與堅持。


    小霜聽完千凡的話,又深深地歎了一口氣,心裏清楚再爭辯下去也是徒勞無功的,於是便默默地起身,向眾人告辭後,便轉身離去了,背影看上去。竟透著幾分落寞與無奈。


    靈鈞自然是不堪爭辯的,而且自打那日千凡冒死救了他,他對千凡的態度就有了很大的轉變,幾乎事事都向著千凡,所以也沒有再多待的必要,隨著小霜一起起身離開。


    千凡看一眼全程未發一言的軒軒,吸吸鼻子正欲說些什麽,軒軒也起身做辭。


    千凡急出言挽留道,“剛才我見你一語不發,想著也是各位皆在的緣故,不好插話。關於常曦,你們畢竟是主仆一場,眼下也就你我在此,有什麽不用顧忌,悉數說了出來才好。”


    軒軒聞言,抬頭看一眼旁邊隨侍的九州冷笑一聲,再自嘲道,“我也不過是一個仆從,又能說些什麽。老奴戀舊主,是,老奴戀舊主,我無非就是能說一些幫常曦主任開脫的話罷了。”


    九州自然是極極聰明的,知事態不好,行禮之後,匆匆地撤出堂去。如此漢邈也跟著撤了出去。


    眼下廳中真的就隻剩下了軒軒、千凡兩位。


    “你這說的是氣話。眼下我們談論的是那瓦林的大事。”千凡稍顯不悅,複又換了討好的語氣道。


    “千凡,您就這麽迷戀權勢嗎!”軒軒低頭沉默了半晌,忽然質問道。


    正欲摸茶杯的手突然停頓在案桌旁,頃刻千凡稍挪了挪身子,胳膊肘壓在自己的大腿上,探出身子滿是不解和好奇的重複了一遍,“迷戀權勢?”


    “開昆侖班,當時的布告上寫的是什麽?鎮守四方!不是要立新法,立新規,更不是為了決議那瓦林的大小事務。如今,你把這所有的權勢盡數攬到昆侖班,我說迷戀權勢,冤枉了你不成?”


    “如果說頒布法令就是迷戀權勢,如果說拯救蒼生是迷戀權勢,如果說讓生靈安定,這是迷戀權勢,那這個班長不做也罷。”千凡倒像是跟軒軒賭上氣了,提高了語調嚷嚷道。


    “不做也罷,你舍得嗎?如今三跪九叩的都往你千凡的宿舍裏來,一個個都等著畢業後能依附你有幾時不在享受著這權勢滔天的醉生夢死!拯救蒼生?你見過蒼生嗎?你以為的蒼生,隻是接觸你的高高在上的上等巫覡!涯石街的下等巫覡,禁林裏你們口中的蒜頭、精靈妖魅、靈畜山鬼,這些蒼生你可曾是拯救過?”


    千凡來不及插話,軒軒再咄咄逼人道,“如今你攥著常曦主任的事不放,無非就是在宣示自己的話語權。你想讓誰死,誰不得不死!新政的本質改變了嗎?沒有!所以說你哪裏來的拯救蒼生,無非就是在宣示自己的話語權罷了。你立的法是什麽,眾生平等?啊?一個半點私產都沒有的精靈,他如何去追求和統轄一方的大主任達到平等?那瓦林最末流的精靈他們在怎麽活,他們需要什麽?你問過了嗎?你問過他們想要哪裏的平等了嗎?”


    “他們想要平等的活著,這一切才剛剛開始。”千凡憤怒打斷道。


    “我可以毫無顧忌的掐死那瓦林任何一個低位精靈,而叫你們毫無察覺!你說怎麽平等的活著!”軒軒毫無退縮之意,“昆侖班,尊貴的千凡眼皮子底下尚且如此!”


    “那瓦林的規則早就奠定了,精靈要謀求自己的生活和財富,就得到巫覡的庇佑!精靈最多隻能和精靈平等!你自認為把萬物生靈的命看了是一樣的貴重,但是實際下來,你隻在你的話語之間把萬物的命都看得一樣的下賤!”


    千凡漲紅著臉竟無言以對,眼角含著不甘的怒氣和不被理解的委屈。


    “昔日我是如何的卑微我從不忘記,今日鬥膽,莫怪。你且隻沉迷在自己營造的大義裏吧,說到底我也隻是一隻精靈,即便破天荒被封了巫覡,也隻有精靈的認知,自然擺不出醍醐灌頂的至理名言來。你每日每日的學習,每日每日的精進,何苦又來勞煩我們最不頂用的。你隻管奉行你自己認為的,何苦再把我們三個叫來給你當擋箭牌。”


    說罷軒軒拂袖而去,未出正廳,忽又頓住說道,“天塌了還有後土校長。”


    一直在門口負責陪侍的九州,自然是將屋裏那一番激烈的針鋒相對聽得清清楚楚。待軒軒離開之後,九州心裏雖然著急,趕忙急急地進屋裏去服侍,可一進去,卻又像個木雕泥塑似的,呆呆地立在那兒,大氣都不敢出一口,其餘的話更是一句也不敢多說,就怕自己哪句話說錯了,觸了千凡的黴頭。


    千凡就那麽愣愣地坐在那兒,整個人仿佛混沌了一般,半晌都沒什麽動靜,隻是臉上的神情不斷地變換著,時而皺眉,時而又咬著嘴唇。


    沉默了好一會兒,千凡越想心裏越覺得氣憤難平,突然之間,她猛地伸手抓起案上的茶杯,那架勢就好像要把心裏的怒火都發泄在這茶杯上,狠狠摔出去才解恨。可就在茶杯即將脫手的那一刻,她像是忽然清醒了過來,又深吸了一口氣,強壓下心中的怒火,緩緩地將那茶杯重新放迴了原位,隻是那手還微微有些顫抖。


    “軒軒竟變得如此乖張!” 千凡忍不住憤憤地說道。


    九州在一旁聽著,依舊不敢多言語什麽,隻是趕忙默默地拿起茶壺,小心翼翼地給千凡的茶杯裏新添了茶水,然後陪著小心,細聲細氣地奉承了一句:“班長,您別太生氣了,我相信諸位遲早會明白您的苦心的。” 說這話的時候,九州的眼睛都不敢抬起來看千凡,隻是低著頭,專注地擺弄著手裏的茶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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