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凡又在床上輾轉反側了好一陣子,勉強睡著。


    等到入了夢,千凡便分不清楚到底是在夢裏難熬,還是現實中渾身燒得難受。


    及至第二天一早起床,才發現身子下麵全都濕透。


    隻是昨晚那似夢非夢的感覺,也沒叫這心大的丫頭多想,還以為是被子蓋得厚了熱的,竟完全不知絳雪神藥悄麽聲地將她體內惰性的巫力天賦給拱開了。


    千凡一如既往平靜地洗漱,絲毫沒有注意到,背上早已經沒有了半分疼痛的感覺。


    日光漸長,那瓦林的巫覡們,相繼蘇醒過來。


    泰河雖然說好色,日常混日子的事也多一些,但是後土校長吩咐下來的差事,他是一點都不敢耽擱。


    趁早吃了些早飯,未帶任何精靈,獨自騎著他的山龜往那瓦林巫覡學院來。


    霧氣還沒有從那瓦林退迴進禁林,繚繞著,朦朦朧朧。


    日光像是隔了一層紗打過來的,叫泰河有些瞌睡。坐在山龜上麵,迷迷瞪瞪,晃晃悠悠的。


    突然一顫,泰河被山龜晃了一下。


    泰河見著前麵一女子不長眼,攔了去路。還未與那女子對視上一眼,泰河就先來了火。


    欲發脾氣時,偏巧眼前的女子就抬起了頭。


    好標致一個人物!


    泰河見了,臉上立馬轉換起笑意來。


    賠笑道,“我這畜生笨手笨腳的,它傷著姑娘沒有?”


    姑娘搖搖頭,並未答話,再低下頭去,繞過山龜,徑自離開。


    泰河扭過頭去再看了姑娘一眼,猛然間就多了一樁心事。


    可是去學校匯報的事情又耽擱不得,所以泰河隻能是遺憾地繼續趕路。


    跟後土校長陳述絳雪神藥的前因後果時,泰河也是心不在焉的。心裏裝了這樣大的一件事兒,言語之間都有一些敷衍的意思。


    泰河胡亂闡明了大概,剩下大多都是後土校長在那問,他點頭說一句“嗯”或者是“好”。


    後土校長看得出泰河心裏麵裝了心事,也不強留他在這兒,等告示裏的內容妥當了,也就放泰河迴去。


    泰河一路小跑到學校小門,趕緊地騎上山龜,按照來時的路返迴。


    一路上心中好不迫切。


    正巧,又是在撞見那姑娘的地方看到了她的身影。


    白色繡蓮花的交領袍子,在這姑娘的身上是何其的相宜。


    鬢角的海棠發飾,與她相得益彰,渾然一體,當真是驚豔無極!


    這次泰河不想再次錯過,直接從山龜的背上下來,走到女孩子跟前,揚著笑問道,“姑娘在這兒,可是等人不成?”


    姑娘揚起臉來看他一眼,低下頭去搖了搖。


    就隻這一個動作完全把泰河的魂兒給勾了去了。


    多麽惹人憐愛的一個女孩子!


    他心中就喜歡好低頭的姑娘。


    姑娘一句話也沒說,沉默得恰到好處。


    “既不是等人,那姑娘可是無處可去?”


    姑娘又點了點頭,仍然是副嬌羞惹人憐的模樣。


    泰河嗬護心疼之意瞬間爆棚,歎了口氣,“姑娘家在何處,若是能自報了家門來,說不定我能給你一個去處。”


    這姑娘又搖了搖頭。


    就此泰河便有些不解了,笑了笑又問姑娘的名字。


    “莊月。”


    一聽這名,泰河臉上的笑容登時僵住了。


    這那瓦林之中,自打奢比屍屠戮了姓莊的巫覡之後,便再也沒有人或者是巫覡用這個姓氏了。


    怎麽如今突然冒出這樣一個容顏姣好的姑娘來,偏偏還就姓莊!


    疑惑之際,聽莊月道,“我隻知自己睡了好久,一覺醒來時就在那個地方了。”


    順著莊月手指的方向看去,泰河心裏更覺驚詫!


    怪當!怪當!這牌樓的地方,早些年可不就是莊氏巫覡的府邸。


    莫非是被滅族的莊氏巫覡,留下來對抗奢比屍的種子重生?


    泰河想得心中很是興奮,總之這姑娘確實是個寶貝疙瘩。


    如今有了莊姓巫覡的加持,泰河更喜歡眼前這女子了。


    不過貿貿然將她領迴自己家裏,夫人萬萬是不同意的。


    泰河雖然說是好色,平日裏喜歡沾花惹草,可怕極了夫人。


    泰河妻子,畢竟是靈獸管理局前局長的獨生女,有她在家裏鎮著,泰河自然不敢胡作非為。


    所以這麽多年隻敢小心翼翼地偷腥,從未明目張膽地把姑娘帶迴家裏去過。


    不過想著,泰河正好有意要將自己的女兒——小霜送進特別畢業班,這便有了一個很好的說辭。


    不再猶豫,泰河很是客氣地請莊月與自己一同上了山龜的背,一前一後坐著。


    快到土地管理局門口的時候,泰河叫山龜停下來。


    莊月很識相,自己從山龜上下來,尾隨在山龜的後麵。


    果真,泰河還沒進後院呢,夫人的眼線早早就把這事稟告過去了。剛進了花廳,沒來得及坐下喝一口茶,泰河的夫人端著架子也進花廳裏來。


    莊月一看,嚇得趕緊低下了頭。


    泰河見夫人怒氣衝衝,眉頭上蹙著怒火,趕緊把手中的茶杯放迴桌上去,笑著迎上,伏在夫人的耳邊嘟囔了幾句。


    泰河夫人的表情從蹙眉到稍稍平緩,再到嘴唇微啟,臉上揚起了驚訝之色。


    泰河不過是把這姑娘的來頭,以及後土校長要暗暗招幾位天賦異稟的巫覡去培養的事情簡單一說,再點了這裏麵的關係。


    可即便如此,泰河的夫人還是信不過泰河。


    舒了口氣,與莊月說道,“既然主任將你帶迴來為的是小霜的方便,那我也不用給你另置宅院。你且去小霜院子的偏房裏麵住著,倒也不算是委屈了你。”


    “她怎麽說祖上也是莊家的巫覡,收服奢比屍有功的,還是另置宅院比較穩妥,若日後……”


    “日後的事情我們日後再說,如今你這樣著急做什麽。”夫人搶話過去打斷道,“若真要給她另配宅院,底細必須得摸清楚了,所以急不來。”


    說罷,婦人又看向莊月說道,“我以尋常巫覡的規矩待你,姑娘可有什麽怨言不成?若有,大可現在我們明白說開。”


    莊月聽罷搖了搖頭,隻說了“我很滿意了”這五個字。


    “你看你看,莊月多識禮數。”


    夫人白了泰河一眼,忙喚過一精靈來吩咐了一些,叫她帶著莊月往小霜的院中去了。


    泰河是什麽樣的脾性,夫人自然摸得是透透的。將莊月安排到小霜的院子中,也是想著他總不能無恥到跑到女兒院中去做些苟且之事。若真敢,那這土地管理局大主任的位置怕是得讓出來了。


    泰河夫人的心思如是。


    泰河也不好再爭,隻能由著去吧,眼前他能見莊月一眼,心裏邊就已經是樂開了花。


    小霜正賦閑在屋子裏麵,跟窗台合歡花的小精靈們逗樂呢。


    忽然聽見院門開了。


    有精靈傳話,說是泰河主任帶了新的巫覡過來,說是暫且叫住到小霜的偏房間,其它的都叫小霜自己看著置辦。


    小霜應下,跟精靈出門迎客。


    見小霜出來,莊月用著她新學來的,巫覡們用的規矩,俯著身子,拱著手,低頭行禮。


    本本分分地候著。


    見這樣的客氣,小霜還未行至她跟前呢,趕緊迴了禮。


    再問引路過來的精靈,“這位姑娘是誰家的?”


    莊月規規矩矩地自報姓名,再說,“泰河主任指派我過來服侍小霜。”


    “莊月……你的名字真好聽。”小霜很是溫和地笑笑,上去拉起莊月的手,與她一並往自己正房的花廳裏邊兒去了。


    “我正無聊呢,可巧你就來了,你說是緣分不是緣分?”


    “你們都別在這候著了,都有各自忙的,我這也不需要伺候。”等上了台階,小霜仍舊拉著莊月的手,轉過身去跟在院子裏麵候著的那些精靈們說道。


    精靈們行了禮,各自忙各自的去了。


    “你家服侍的精靈真多,我還是第一次見這麽多精靈。”


    “慢慢你就習慣了,在我這院子裏,你可別拘束。既然我父親叫你住了偏房,想必你也是我們家的客人,我必定以禮相待。”小霜客氣地迴道。


    莊月聽了假裝著溫順,輕輕揚揚嘴角。


    “你嚐嚐我這茶,這都是父親分派著精靈們到那瓦林頂峰摘的,裹著雪一並送過來,這沏茶的水是用雪水化的,入口香醇,又解渴又爽快。”


    往日裏小霜也不是這麽能說的性子,如今見著莊月,自覺與她一見如故,這話匣子便敞開了。


    兩個丫頭對坐在正堂案頭上,說了好一會子的話。


    沒半晌的功夫,這兩個姑娘變好得倒像是親姐妹似的了。


    而蒜頭渡口那邊,偏就在這時,生出了一件怪事來。


    千凡到了蒜頭渡口那處,才發現小霜不在,水桃也不在,負責寄檔換牌子的是另外兩個新同學。


    互相打過招唿,千凡也沒多想,如同往日一樣先去登記。


    可等記檔的同學核對千凡姓名的時候,卻無論如何也找不見千凡在哪一頁了。


    “奇怪......”


    記檔的同學從頭到尾翻找了不下於十遍,仍舊是尋不著千凡的名字。


    千凡拿過去親自找了一番,果真她仿佛從未來存在過一般,沒有關於千凡的任何痕跡。


    瞬間懵住了!


    “也許是千凡修過了初級引渡, 進階為二階巫覡了。”方才查記檔的同學笑眯眯地猜測道。


    千凡一皺眉,與她對視後愣住。


    想來應該不會如此,若真是進階成了二階的巫覡, 是會在名字後麵出現替代同學名字的,而不是這樣的憑空消失。


    真是奇怪, 千凡疑惑,但又不知道其中緣由。


    “我隻知道巫覡進階後,是會在後麵出現替代同學名字的, 這下竟然全都消失了,真是神奇,如果不是千凡來一趟, 我們還沒福氣增加這樣的見識呢。”另一位穿著白袍的同學也湊了過來,對視一笑。


    “倒也是,純正的巫覡與我們半路修來的巫覡就是不一樣。”掌管記檔冊子的同學翻著冊子, 才說完呢,笑容突然止住, 看一眼方才白色袍子同學,又低頭看看冊子。


    白色袍子同學見狀過去查看一二,當瞧見冊子上“小霜”二字仍然在的時候,表情也瞬間僵住了。


    因為,小霜也是血統純正的巫覡,照理說,千凡應該跟她一樣,名字底下出現新同學的名字才對。


    千凡見這兩同學神情這樣不對,也好奇探身瞧去。 瞅見“小霜”時, 心裏咯噔一下, 一下子就想到自己給軒軒偷偷喂過血這件事情上來。


    “該不會是......自己偷喂血液給軒軒,壞了自己的天賦!昨天突如其來的巫力, 難不成是……迴光返照!”


    “所以……所以是,自己被抹去了巫力, 連徒有虛名的巫覡都做不成了!”


    想到這裏,千凡這擔憂之中,竟然也多出了些許的激動來。因為成為真正的蒜頭,她就可以迴家去了,就可以迴到東方,再也不用這樣行禮,那樣說話,輕輕鬆鬆做一個小市民的好日子終於又要迴來了。


    再也不用被虛名所牽累, 再也不用被因為鄔校長獨生女這個身份延伸出來的禮教規矩所束縛。


    這不一直都是自己所期盼的!


    不用做巫覡, 不用被那瓦林之中那麽多雙的眼睛盯著,也不用再聽誰去嘮叨自己是那瓦林的指望,是眾生的希望, 要勤奮上進雲雲。


    不再去管那兩個同學,千凡扭過頭去就朝蒜頭渡口的正堂裏麵奔去。


    三步並做兩步,千凡氣喘籲籲地上樓,衝進閱潮閣。


    眼下是密密麻麻的林子和浩蕩無邊的河水,沒了束縛,千凡第一次領略到眼前盛景的浩瀚。


    放眼望去,勤奮的同學已經在黑水河畔寫咒,千凡不去管這些,她急於求證自己內心的那些設想。


    想快一些的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真的完全失去了巫力,歸於平凡。


    左右晃了晃腦袋,目光停在窗子兩邊掛著的辟邪桃樹枝上。


    千凡打手取了一片枯黃的葉子下來。


    “天升水落,萬物於生,天虞有澤,風湧船行。”


    念著咒語,千凡忐忑地將葉子往河麵上拋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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