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囡囡,這兒。”


    梓埠宥未有所行動,老者就未見其人先聞其聲,話音落完從石柱後走出。


    麵前的貓頭鷹立刻扭轉毛毛的腦袋瞅了眼,黃亮的瞳孔撐出一個渾圓,撲著翅膀親昵的貼了上去:


    “咕咕,咕..”


    老者佝僂的身影被蓬鬆的羽毛撲了個滿麵卻沒有挪動腳步分毫,樂嗬嗬摸了摸其羽翼,道:


    “誒呦,乖囡囡,你先去吃完這片的,不要浪費。”


    話說完,巨大的貓頭鷹興奮的撲騰了下,抬爪飛快的竄入村落中,重新激起剛剛正要平息的尖叫和哀嚎。


    頭頂的月亮停止了膨脹,靜靜的擱在鳥柱上。


    月亮照亮的範圍劃出了一片區域,空場外四處逃竄的黑影變得清晰可見。


    幾隻身形比常人矮了半多,但動作姿態和人很相像而且都是缺胳膊少腿的鼠人,拖著殘肢斷腕哀嚎著連滾帶爬的逃竄躲避。


    血和爛肉受各種衝擊糊在了殘缺的破牆上,本就毛發雜亂,麵目尖酸的腦袋因痛苦而劇烈扭曲。


    但無論如何在殘磚碎瓦中逃命,卻不敢踏入空場分毫,看樣子應該是這個坑的惡怪了,慘兮兮的。


    奇怪的是那些石像沒有解開石化,依舊保持著各自的姿態,看樣子真的就是石雕而已。


    對於坑中的生物他向來沒有多少憐憫和同情,隻是皺著眉淡漠的瞥了兩眼,感到手臂被重物壓久後一陣酸痛,後者死了般一動不動,閉著眼但唿吸均勻的起伏著,應該是睡著了。


    梓埠宥從花色上分析出那隻貓頭鷹應該是剛剛那個小女孩,也是麵前這位老者的孫女。


    這個坑裏的月亮掛上去,就讓能他們形態顯露了,不過也有些出乎意料,沒想到是主體會是貓頭鷹,難怪柴問語會覺得熟悉,蛇和鷹可是天競。


    想著將手不客氣的塞進纏在腰間的柴問語嘴中,捏了捏長了許多的尖牙,將其強製喚醒。


    後者卻沒有要喝血的意思,口腔內壁蠕動了下,將他的手推出口,呆呆的蛇腦袋換了個位置,耷拉在肩膀上再次沒了動靜,如置氣的孩童般。


    梓埠宥收迴手後皺著眉頭掃了眼村落中的慘像,那些鼠人被清理的已經差不多,還剩最後一隻在鷹爪下受折磨。


    柴問語不願變迴去極有可能也被那個月光壓製了,這樣的話更不能輕舉妄動了,朝著前方的老者開口:


    “可以讓我們出去了吧?”


    老者眯著眼笑了,點點頭從懷中掏出兩個隻有大半的天燈和兩捆細線遞過,掃了眼肩頭耷拉著的柴問語,道:


    “老朽就喜歡你這種獨身安危的聰明鳥,一人一個避免爭搶,用血點燈就能引你們去各自想去路上,接下來自便吧。”


    梓埠宥有些訝異老者的說話算話,但沒有過多客氣,接過小了許多但更為精致的兩個天燈,道了句:


    “多謝。”


    老者眯著眼打量了下梓埠宥身上纏著的柴問語點了點頭,開口:


    “算交個朋友了,就此別過吧。”


    說完身形便開始扭曲起來,原本皺巴巴的皮仿佛被充氣般膨脹,緊接著一根根羽翼從皮肉中紮穿,刺破肌膚舒展開來,眼珠被層層放大,黃光純粹聚亮。


    紅色的壽衣被挺直的羽骨撐破,枯瘦無力的雙腿拉長後變成尖銳的利爪,一隻巨大的角鷹在麵前撐開翅膀,有鳥柱半高,相比之下兩人宛如老鼠大小。


    梓埠宥仰起腦袋不可思議的看著顯露本體的老者,還以為會是貓頭鷹沒想到居然是隻白頭紅腹的角鷹,對於他們的鳥際關係有些不解。


    他沒記錯的話,貓頭鷹和鷹是互相獵食的關係,不可能會共存,有些詫異。


    也舒出口氣,還好他和柴問語兩個人做事都冷靜,不像那個瘋子遇到事情就發癲解決,不討好不說,每次自己出完力還要挨頓狠打,這點讓他最為憤恨。


    後者舒展完羽翼後抖了抖,帶動一陣颶風打在梓埠宥的身上以示迴應,隨即拔地飛起,眨眼間落在了頭頂的月亮上。


    角鷹鋒利的爪子死死嵌進了鬆軟的月亮中,仰起頭嘶鳴了聲,底下四處亂竄的貓頭鷹受到召喚,叼起一截殘臂送入口中後歡快撲騰翅膀跟了上去。


    角鷹翅膀猛烈翻動,抓著月亮騰空而起,帶著月光照進了周邊的黑暗中。


    底下堆積的是零散分布的鼠人石像,被照到後悉索索的解開了石化。


    幾隻反應慢半拍的鼠人被解開後還沒反應過來。


    貓頭鷹俯衝直下,將沒來得及逃走的鼠人身軀撕的粉碎後大口吞吃入腹。


    吃了半會,將內髒的肉扯出叼著試圖喂給頭頂抓著月亮的角鷹,後者翅膀撲了下貓頭鷹的腦袋沒有張嘴。


    場麵彌漫起一股宛如從鮮血中撈起的溫馨。


    剩下的鼠人從驚恐中緩過神後開始拚命逃竄,但逃不出頭頂高照的月光範圍,被頑劣的貓頭鷹戲耍後廝殺吞食。


    此起彼伏的尖叫在月光的照耀下蔓延出去。


    梓埠宥看著帶著那顆抓著月亮逐漸遠尋的鳥影嘖嘖稱奇,緊接著身後的黑暗開始襲來,陣陣哢嚓聲響起。


    待腳下異樣感傳來,才驚覺原來沒有月光的地方就會變迴石頭,也難怪那老頭讓他們撈月亮,看樣子那個月光是可以解開石化的。


    隻是短暫的新奇後也唿出口氣,雖然沒填上但好在也沒挨打,下意識摸到腰上的巨物,揪了把厚實的蛇肉,開口:


    “欸,別擺爛了,可以解開出去了。”


    說完蹲下身將柴問語放下,抓在手中細看了下。


    蟒身比原先粗壯了兩倍左右,鱗片已經盡數舒張開,變得更加精致漂亮,其中還摻雜了五彩斑斕的藏色。


    摸上去略帶些金屬感,摩擦間一股微弱的電流在指尖穿梭,梓埠宥忍不住驚歎道:


    “嘖嘖嘖,你這蛇態可真漂亮啊,也沒白吃那麽多飯,算得上是一條合格的神蟒了,以後就叫你柴大蟒吧,配得上你的氣質,怎麽樣?嗯?柴大蟒?”


    話音剛落就感覺腳腕處一陣劇痛,憤憤的掰開咬著的蛇嘴,道:


    “誒呦,嘖,逗你玩的,臭小子真小心眼!”


    柴問語鬆口後扭動著盤起身,想繼續賴上梓埠宥腰間,卻被一把拍開。


    梓埠宥逗弄完柴問語後將其扒拉到一邊,在指尖紮了個孔,將血滴入天燈下那個小小的淺竹盤中,一會就滿了,中間的血自行凸起個尖尖,咻的一下燃起抹小小的火苗,照亮了天燈內部。


    其中的光似乎有體積般撐滿內部,開始晃晃悠悠的往上飄,細線被一點點拉直。


    將細線另一頭在掌心纏繞了幾圈,隨後下意識將指尖塞入口中用他那祖傳的唾沫止血法隨意嗦了兩口。


    突然想到什麽將指尖重新咬破,感受到鮮血重新湧出後毫不避諱的連帶著唾沫胡亂塞入一旁的蛇嘴裏。


    後者掙紮著想躲開,但被死死的揪著蛇腦袋強行把血抹在其喉間,不滿開口:


    “搞什麽!不變迴去你要留這裏麵掛月亮啊!”


    柴問語反抗無效,在地上蛄蛹了幾下後變了迴去,但趴著一動不動,身子板板直直的。


    梓埠宥見天燈升起的差不多後用腳踢了下地上半死不活賴著的人,開口:


    “喂,起來,出去了。”


    柴問語不情不願的起身,拉著個小臉,梓埠宥見狀將新的那套天燈塞到柴問語手中,道:


    “拿出去賣了換錢,你可以隨便花不管束你行了吧!”


    哼哼唧唧幾下後,將燈塞到了兜中,變迴來後身上的衣物已經幹透,抬眼看了眼梓埠宥手中牽著的燈,道:


    “往哪?”


    梓埠宥聳聳肩,道:


    “出去啊,還能往哪。”


    說完後,頭頂的燈自動往左後方飄忽而去,梓埠宥仿佛牽著個風箏一樣,舉著手抬腳跟上。


    柴問語站在原地看了看,上前拉住走出幾步的梓埠宥,道:


    “去找遊禮。”


    梓埠宥愣了下,手中摩挲著絲線,道:


    “我知道啊,出坑去找遊禮,先出去咯。”


    柴問語皺著眉有些鬱悶的用腦袋示意了下天上的燈,梓埠宥疑惑的看向頭頂,眼神閃過一絲欣喜,很快明了道:


    “昂,那就直接去找遊禮。”


    說完後抬起腦袋看著頭頂的燈,果然沒一會,不大的天燈閃過幾陣強光,晃晃悠悠的朝著右前方飄去。


    梓埠宥心中狂喜,原來這個燈的用意不是指路,是引向,和柴問語交換個眼神立刻跟上。


    兩人鑽入石頭鑿刻的林中,沒一會就到了那條有些熟悉的路上。


    柴問語站在那幾個字前看了會,被梓埠宥催促後才抬腳跟上。


    出坑的感覺很順暢,涼爽自然的晚風迎麵撲來。


    梓埠宥手輕輕勾了下,頭頂晃晃悠悠的燈亮度沒有衰減,還貼心的為柴問語這個夜瞎子照出一小塊範圍,避免他那時不時犯賤亂走的腳,不禁感慨:


    “坑裏的東西就是不一樣哈,好貨,你那個也別賣了,留著找梯子用。”


    說完戳了戳身旁的柴問語,後者嘟著嘴不情願的瞥了眼迴來。


    梓埠宥見他這副死樣倒也明了,翻了個白眼嫌惡開口:


    “媽的,知道了!我向你買行了吧!臭小子帶著你我就沒順暢過一天!”


    罵罵咧咧的抱怨著,將兜中的銀兩掏出了大半數,塞進柴問語手中,後者自顧自的揣好銀兩,也不再哼哼唧唧的,老實了許多。


    梓埠宥恨鐵不成鋼的埋怨,道:


    “能不能有點出息,看你那沒見過錢的死樣,矜持點不行嗎?好歹也是封門弟子啊,月奉都拿去幹嘛了。”


    柴問語麵色突然陰沉了下來,皺著眉道:


    “沒有,那個人不會給我月奉的。”


    梓埠宥不由一愣,道:


    “什麽意思?你的月奉呢?”


    境內的弟子按等級和修為都是有月奉可分的,月奉是神界撥下的,每道門差異不會太大,一般交由門主過目後層層分撥下去,封門弟子一般是第一批拿到的,金額也接近於教導的神師,十分可觀。


    他在境內一般拿到後,除了買些自己想配的方子需要的草藥雜蟲外幾乎用不到,所以能攢了些。


    柴問語麵露陰霾,掃了眼梓埠宥,猶豫了下,發泄似的撇著嘴開口:


    “那個人根本就不想認我,覺得我很髒,但我的命和他綁在了一起,沒辦法才讓我待在那裏,根本不可能給我什麽,說我是封門弟子也是因為要麵子而已。”


    梓埠宥感到不可思議,掃了眼柴問語難看的麵龐,這才注意到他那清秀倔強的臉上已經沒有了當初的稚氣,成熟的氣質開始逐漸展露,也理所應當的長成了某個樣子,而且看上去比自己還要高壯了些,下意識問道:


    “那.. 那你在境內怎麽.. 呃.. ”


    他不清楚東北門內是怎麽運行教育法規的,下來前兩人甚至都沒有任何交集,含糊的問了句,柴問語滿臉悲怨但又釋然,道:


    “就那樣,那個人不讓我見他,我就偷偷去看,被發現了就挨揍,後來就習慣了自己待著,餓了就自己想辦法出去抓吃的,因為吃錯東西休眠了很長一段時間,試過逃跑離開但過段時間被抓迴去隻會揍的更狠,後來就自己找地方窩著,那個人說能上龍榜就給我發一次月奉,但運氣不好龍榜又被遊禮給破壞了.... ”


    梓埠宥聽的心驚肉跳的,原來問語是因為這些經曆才變得這樣的。


    感覺一陣莫名的心虛在胸口泛濫, 麵色逐漸扭曲,似乎聽到了什麽不該聽的,但當下該不該聽都聽完了,隻得良心不安的瞎安慰:


    “呃.. 人生嘛,總會有這樣那樣的經曆,你看遇到我你不就過上了吃香的喝辣的了嘛,沒事,以後我罩著你,有什麽想吃的跟我說,我給你買。”


    柴問語挎著臉看了眼梓埠宥,又抬頭看了眼星空,斂著眼眸道:


    “你的呢?你的人生是怎麽樣的?”


    梓埠宥呃了下,腦海中快速的閃過自己前半生。


    他的雙親都在神界挺好的,對他也很疼愛,在家族裏除了那個異常歹毒的瘋子舅舅外也沒人敢為難他。


    從來沒有考慮過吃喝問題,可以說是實打實的富家公子哥一個。


    來到境內也老老實實的努力修煉學習,給家裏帶去的都是好消息,自己也沒有什麽壞習慣,沒和周圍人有過矛盾。


    天賦湊巧也不錯,入了他那高貴冷豔的師尊慧眼,成了南門的封門弟子之一,可謂是順風順水順著躺贏的人生。


    當然,如果沒能把遊禮安全無恙的帶迴去,自己的完美人生就要翻個麵了。


    掙紮了幾番,唿出口氣,但為了避免傷及柴問語,所以將自己人生壓低了些層次,開口道:


    “就那樣唄... 我爹娘沒缺胳膊少腿還湊合活著,也還算是沒虧待我..額,飯還是會賞我幾口吃的,自己拚死拚活的修煉,千辛萬苦混了個封門..平日裏也安安分分,老老實實的修煉過活,後麵能當選上門主就當..當不了就去當個神師也不錯啊,或者直接迴神界歸隱什麽..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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