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牆倒了。


    那群人瘋了一樣闖了進來搬走了所有東西,夜晚,婆婆摟著平巷,沉寂下來後歎了口氣,摩挲著稚嫩的手,看著月光下映照的睡眼,輕聲喃喃了幾句後走出了門外。


    平巷坐在破爛的院門外,兜裏塞著昨晚留在枕邊的一些錢,一隻手在兜裏不斷的摩挲著,一言不發的坐著看著天上飄動的白雲。


    阿爺迴來了,在牆角陰暗的角落中抽著煙,啪嗒啪嗒的,看不清臉,但能感受到悲泣的視線注視著那麵牆。


    街上熙熙攘攘的吵鬧聲如同一堵看不見的牆,死死的擋住了沉寂的院子,平巷坐在破舊的門口,看著阿爺抽完後站了起來,歎了口氣,顫顫巍巍的往門外走去,顫著聲小聲問:


    “..... 他還會迴來嗎?”


    阿爺沉默著定了一下,往門外走著,淡漠的話語輕輕的飄了進來:


    “你迴家去吧..... ”


    平巷在空蕩破敗的房間中象征性的收拾了一下,他要迴家了,胸口麻麻的,有些煩躁,想帶些什麽走,卻又什麽都帶不走。


    門外天空藍的純粹,平巷站著看了一會,有些暈乎乎的,甩了甩腦袋,關上了吱呀作響的門。


    走到家門前有些緊張,摸了摸兜壯了壯膽,平巷走上了那個沒有過多情感留存的土坡。


    “走了,去年就走了。”


    “前麵那個山頭後麵一直走,叫什麽.....反正就是一個壩子上。”


    “你怎麽迴來了?”


    “這塊地已經給我們了。”


    “不清楚....”


    鄰居七嘴八舌的圍著平巷,看著院子中陌生的麵孔,討論著,隻言片語塞進腦海,壓在平巷肩頭。


    不知為何沒有感到一絲悲傷,反而鬆了口氣,看了眼略帶熟悉的院子,轉身推開圍在身邊那些七嘴八舌的雜亂麵孔後故作輕鬆的離開了。


    院門落了鎖,一把鏽跡斑斑的大鎖,平巷伸手扯了扯,坐在了門口,看著孤寂幽深的巷子,天空很晴朗,卻照不進其間,就這樣呆坐著,靠著那堵牆,牆內被撅的千瘡百孔,牆外卻隻是斑駁破舊。


    離開後,好奇心帶著平巷跟著流言蜚語的指引去到了那個傳聞中的坑所在之地。


    一個拐著彎的上坡,這頭看不到那頭的坡,坡上鋪滿了冥幣碎屑,燃盡的香燭插滿了兩邊,平巷認出了那捆丟在路邊的繩索,和一塊殘破的布料,沾滿了血跡,天色有些暗淡了下來,心突突的跳了起來,突然驚恐的看著四周,莫名的恐懼淹沒了理智,慌亂的逃離,卻迷失了方向。


    “平巷。”


    熟悉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平巷心顫動了一下,如同抓著救命稻草般撲向聲音來源:


    “王....王牆?是你嗎?你在哪?”


    一個熟悉的懷抱卻真實的觸碰到了,平巷的情緒如決堤的江水般傾瀉而出,抓著柔軟的物體大哭起來,孩子獨有的尖銳悲泣在黑暗中迴蕩開。


    感覺到一雙有力的大手在後背拍了拍,平巷抽抽嗒嗒的哭泣著,在一陣紙殼的摩挲聲後,一顆略帶發酸的物體塞入口腔,堵住了聲響。


    “你.....你.去.....去去哪....了?.......為什...什麽不迴來。”


    微乎其微的歎氣聲在耳邊響起,話語落在黑暗中:


    “對不起....”


    平巷搖了搖頭,平複了心情後抓著手中濕噠噠的衣物,用力的扯了下擦了擦眼淚,道:


    “婆婆走了...”


    “院子上鎖了。”


    “我沒有家了,他們搬走了.....”


    “我不生你氣了....”


    “那個阿叔明天會來,我們迴去好不好,我給你買兩串....”


    感覺腦袋被摸了摸,想去握住那隻手卻什麽都沒有摸到,話語漸漸模糊起來,平巷在後背有節奏的拍打下抵不住困倦,陷入了夢鄉。


    平巷醒來,看著熟悉的巷子和身邊那一包破舊發皺的紙殼,裏麵裹著兩顆融化變質的糖葫蘆,愣了愣,吃掉後將紙殼小心翼翼的疊好,塞進了兜裏,小心翼翼的扶著牆往前走去。


    走了一會便走到了院子門口,坐了下來,四周發生了什麽變化,說不上來的變化。


    有時候巷子會變得很奇怪,很長沒有盡頭般,如果想出來那就扶著牆走,沒一會就會看見熟悉的院門,如果不想出來,那就不會出來,可以走很久很久。


    他感覺到有著一抹看不見的身影貼著牆跟著他,不知過了多久,那是他第一次在巷子中遇到活人。


    那個口水橫飛的長胡子修士,罵罵咧咧的用腳踹著牆麵,劍帶動幾道氣打在牆麵,白粉撲簌簌的往下掉,看見身後的平巷後,愣了一下隨即大步走來。


    平巷驚恐的轉身逃離,很快的出了巷子,再一次進去後,裏麵沒有了他的身影,巷子恢複了平靜。


    平巷逐漸意識到了那巷子是什麽,將這個秘密壓在了心底,守著那麵破舊斑駁的牆,牆另一麵是千瘡百孔的壁麵,但他毫不在意,隨心所欲的出入著那個常人避而遠之的地方。


    .


    .


    .


    遊禮在集市尋了大半天才看到賣糖葫蘆的攤販,拿了兩串在手上,轉頭道:


    “吃嗎?”


    計元奎皺著眉迴了句:


    “幼稚。”


    遊禮以為對方不感興趣所以隻要了三串,拆開一串剛要塞入口中,就聽見一聲不耐煩的嘖,將糖葫蘆遞了過去,道:


    “嚐嚐,我一個人也吃不完。”


    計元奎看了眼,猶豫片刻後,張嘴咬了一顆,嚼吧嚼吧的吃起來。


    遊禮見其吃了後也張嘴咬下一顆,綿軟清甜的糖衣在口中融化,清脆的山楂被舌尖按壓後化渣滑入喉間,邊吃邊走很快便折返迴了巷子中。


    牆塌了。


    一個破敗腐朽的院落映入眼簾,平巷瘦弱的身影立在院子中央,遊禮走近後將糖葫蘆遞了過去,平巷愣愣的接了過去。


    計元奎站在外麵不耐煩的催促了一句,平巷看了一眼,淡淡的開口:


    “謝謝,快走吧.....”


    遊禮訕笑著道別後出了院子,計元奎看見後轉頭大步離去,遊禮急忙跟上,吃著那串糖葫蘆,道:


    “真可憐....”


    計元奎沒好氣的撇了一眼,開口:


    “那你帶迴去養著。”


    遊禮皺眉咬開一顆山楂,嚼了幾下將子吐出後,道:


    “那不行,我自己都養不好自己。”


    他雖然有憐憫的情緒但卻從來沒覺得自己是一個善良的人,計元奎冷哼一聲,看著遊禮手中最後一顆糖葫蘆。


    遊禮迴頭,捕捉到了一瞬間的目光,將那顆遞了過去,道:


    “還要嗎?”


    計元奎搖了搖頭,道:


    “不吃了,太甜了。”


    “迴去睡覺吧.....等等,我先去買點吃的帶迴去...”


    遊禮點著頭將其吃完後,嗦了遍棍子後,將其插入路邊的菜地中,拍了拍手對著計元奎道了句後便匆忙走向不遠處的攤位,計元奎擰著眉不耐煩的催促著跟了上去。


    客棧內。


    梓埠宥坐在床上將柴問語打了個結用被子裹著揉搓了幾番後又不解氣的惡狠狠彈了幾下蛇腦袋,出完氣後掰開嘴檢查了一番後也沒有任何發現。


    聽到了隔壁的響動,出門查看沒見兩人身影,也沒多想,迴到房間後隻見床又空蕩蕩的了,有些好笑又好氣的捏了捏拳頭,彎下腰搜尋著柴問語的身影,道:


    “該死,怎麽又下去了,下麵很髒的,快出來!”


    柴問語卻隻是吐著信子,在床下縮成一團,看著伸到麵前的手,毫不客氣的嘶嚇了一下,隨即便往深處縮去,卻再一次被揪了出來。


    梓埠宥恨恨的又開始彈腦袋,柴問語張著嘴翻仰著想要掙脫,奈何軟趴趴的沒有多少力氣。


    掙紮片刻後感覺一陣酥麻感傳遍全身,身上的鱗片光輝開始從頭部逐漸暗淡下去,梓埠宥捕捉到這一變化,皺著眉道:


    “嗯?不亮了欸,是不是要恢複了?”


    說完便上手將柴問語身子繃直,觀察著逐漸暗淡的光輝,柴問語卻開始瘋狂的掙紮起來,梓埠宥看著光輝褪過手抓握的地方後從尾尖消散,隨後一陣窸嗦的異物感從掌心處傳來,愣了下,隨即反應過來,道:


    “我靠,你是不是要蛻皮了?”


    說完便將其放置在床上,手腳並用的將其按住後另一隻手忍不住癢癢,撕扯起翻出翹起的皮,道:


    “會疼嗎?”


    他沒有意識到蛇類蛻皮意味著什麽,興奮的“幫助”著柴問語蛻皮,後者掙紮著想要逃脫,卻被其死死按住。


    舊皮被撕扯開後,底下閃著寒光的嶄新鱗片出現在視野中,扯掉尾巴尖上的那點後一張完整的蛇皮出現在手中。


    對柴問語這種蛇類來說蛻皮是一件很私密的事情,哪怕是最親近的人也不能隨意展示的那種。


    他從小到大蛻皮從未給任何人看過,都是自己找角落悄咪咪的褪掉後再將皮悄咪咪的藏起來,而這次一醒來就看見這番場麵,羞恥感翻湧擠入不大點的蛇腦中,張嘴毫不客氣的咬上了壓著自己的那隻手。


    梓埠宥吃痛鬆開了手中的皮,掰著那張咬破手心的嘴,鮮血流出順著滑入其口中,痛唿開口:


    “嘶..鬆口,快鬆口!還你還不行嗎?!還你!還你!”


    邊說著邊拿起一旁蛻下的皮想要遞過去,但話音剛落柴問語在血的作用下瞬間解開形態。


    遊禮拎著兩大包吃的手沒有空擋,理了下掛繩想空出一隻手去開門,後者不耐煩的上前幾步毫不客氣一腳踹開了門。


    就見梓埠宥單腳跪壓在渾身赤裸的柴問語胸口,隻手被柴問語抓著咬在口中,另一隻手掰著其腦袋,兩人麵紅耳赤的糾纏在一起。


    “......”


    “額.....”


    “......”


    “唔...!”


    四人都愣了一下。


    計元奎的麵部抽搐了幾下,嫌惡的表情流露出來。


    遊禮瞪大雙眼,一副不可置信的震驚表情,手一鬆吃的落地發出聲響。


    柴問語麵色通紅,腰身一扭鬆嘴後用力的將梓埠宥踢開,怒喝出聲:


    “死變態!!!”


    梓埠宥被踢飛出去,摔在桌子上,發出巨大的聲響,狼狽的支著身子咳出聲,艱難的開口:


    “抱歉...我不知道...你..你你蛻了皮會.....”


    柴問語毫不顧慮的跳下床將剛撐著起身的梓埠宥又踹了一腳後,赤裸著跨坐在其腰間拳頭如雨點般砸落,而自知理虧的梓埠宥也沒有還手,隻是護住了腦袋連連開口:


    “真的對不起!!!輕點!嗷......嘶!”


    遊禮後退了一步,尷尬的拉住了計元奎的衣角,後者歪著腦袋,嘲諷的哼了一聲,看著門內打鬥的兩人。


    遊禮將地上的吃的撿起後想放進去但縮了下收迴腳後隻是將一包食物放在了門口,結巴著開口:


    “吃..吃的..你們先吃....吃。”


    梓埠宥的慘叫從另一頭傳來:


    “等等!遊禮!救我!先把他拉開!!”


    遊禮猶豫了一下,卻被計元奎拍了下腦袋,道:


    “救個屁,那小雜種可不是什麽好人,嘖嘖嘖,眼光也是真差......”


    隨即得意的冷哼了聲,轉頭迴了隔壁,遊禮看了眼慘不忍睹的畫麵後將門小心翼翼的關上,隔斷了梓埠宥的慘叫後拎著剩下的那包食物心驚膽顫的迴到了隔壁。


    計元奎進門直接進了屏風後麵,將衣物甩在屏麵上,遊禮意會對方在擦身子準備休息了,將糕點取出擺在桌麵上拿起一塊塞進嘴中,無事可做的晃悠到窗邊打開窗戶後深吸了口氣,窗外的天色有些暗沉,隻是進了個坑裏轉悠了幾下就浪費了一天時間。


    隔壁的吵鬧聲似乎已經停止了,有些好奇,但沒有勇氣去看戲。


    剛才一瞬間他就認出了那個被壓在身下的少年,是擂台賽上的那個黑棍少年,原來他叫柴問語。


    有些驚訝居然會以這種方式相遇,也沒想到他倆居然會是這種關係,又想到之前還去扣人家鱗片,看了眼指尖,輕搓了幾下後在窗沿上不著痕跡的擦了擦。


    柴問語氣喘籲籲的看著被揍的鼻青臉腫的梓埠宥,冷靜下來後走迴床邊鑽入被子中將自己裹成一團縮進了角落,隨後又伸出手在床上摸索了一番將蛻下的皮一同帶入被物之中。


    梓埠宥艱難的坐起身,齜牙咧嘴的摸了摸青腫的部位,狼狽的咳出聲,道:


    “嘶..咳咳....對不起...我真的..咳咳...真的不知道你蛻完皮會這樣.....”


    一陣低低的啜泣聲從床上傳來,梓埠宥有些不知所措,擦了擦麵上的血跡,將桌子扶起,房間簡單快速的打掃規整了一番後,將食物放在床邊上,小心翼翼的開口,道:


    “吃的放這裏了...我....我先去幫你買身衣物。”


    隨即推門而出,柴問語聽其走後啜泣著露出腦袋,眼睛紅紅的掛著圈淚珠,看了眼大門,吸了吸鼻子,拿起糕點塞入嘴中。


    計元奎擦完後換了套衣物上了床,自顧自的趴到了內側埋著腦袋似乎要休息了。


    遊禮從窗邊迴神,簡單的擦拭了一下後,將衣物整理好後叫來了小二,吩咐了幾句後坐迴了桌邊,看了眼床上的人,輕聲道:


    “餓嗎?天快黑了,要不要吃完飯再睡?”


    計元奎翻了個身,翹起二郎腿道:


    “叫唄,跟早上一樣就行,我想喝點酒,你去問問有沒有果酒。”


    遊禮聽出對方愉悅的心情,朝嘴裏塞了塊軟糕,拉出一根絲,嚼了嚼,道:


    “唔?你還會喝酒?”


    “廢話!哪個男人不會喝酒!”


    計元奎沒好氣的來了一句,遊禮咽下糕點,舔了舔嘴,道:


    “我沒喝過欸...”


    計元奎皺著眉瞥了遊禮一眼,道:


    “那就喝唄,又沒人攔著你。”


    遊禮拍了拍手,支著腦袋,道:


    “酒是什麽味道的?遊語從來不讓我碰,說是喝了會生病的....”


    計元奎翻了個白眼沒有再出聲,遊禮坐了會後便去到了樓下叫了吃食後,端了一壺桂酒迴來,計元奎側坐在窗沿上看著不遠處燈火通明的街道悠閑的吹著夜風。


    計元奎手伸了伸,遊禮拉迴思緒,倒了杯遞了過去,好奇的看著對方將其送入口中,計元奎眯著眼瞥了一眼讓他不愉快的視線,道:


    “看什麽看,你想喝自己喝唄。”


    遊禮坐到桌邊小心翼翼的倒了一盞,看著微微發黃的液體,聞了聞,伸出舌頭小心翼翼的舔了一下,一股潤潤的感覺劃過舌尖,咂吧了下嘴發現好像沒什麽問題。


    抬頭看了眼用看白癡的眼光打量著自己的計元奎,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隨即慢慢的將酒送入口中,一盞喝完後燜氣迴入口腔,遊禮齜牙咧嘴的砸吧了一下。


    計元奎見狀莫名其妙笑了一下,但隨即笑容就僵住了。


    遊禮麵色快速發紅,劇烈的咳嗽了幾下,難受的起身又坐了迴去,捂著嘴咳嗽起來,計元奎皺了皺眉,剛要開口就見遊禮指縫間流出幾股鮮血落在了地麵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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