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是我能僅剩的做到的,不愧於我心,最後的憐憫了。


    天道果然生氣了,這一次的懲罰,將我徹底束縛在了長生殿中。


    這並沒有什麽不好。


    人族對我的方式,讓我難過,我也不再想見到他們。


    看著殿中雪狐紅透的眼睛,我喉結一滾,不敢與他對視。


    他怪我。


    可我真的救不了他的愛人。


    我捂住自己的口,我這條命……屬於一個人,我要找到她。


    ——


    在結界內的日子越發沉靜如水,這讓我總是忘記自己活了多久,我已經成了隻需要站在那,就讓別人膽寒的大妖。


    我快要成神了。


    隻要渡過第三次天劫。


    我看著長生殿中我所庇護的一切,修煉完總會怔怔的發會呆。


    太安靜了,我其實討厭安靜。


    因為我自己就是個很安靜的人,安靜代表無趣,規矩,克製,一成不變。


    若是沒有露禽,我可能會忘記說話,若是沒有同我針鋒相對的雪隱,我怕是要變成冰塊。


    這個時候,我體內所壓抑的那團黑霧越來越強了。


    他沒有身體,卻有了自主意識,他想要占據這具身體,更重要的是,他想要出去。


    霧行,我的名字。


    當我被神靈選中,我的名字便成了觀南。


    霧行是我,觀南也是我。


    我應當沒有心,自由自在,無拘無束的做霧行。


    可我偏偏有一顆心,這讓我想要做觀南。


    兩個我在爭奪,撕扯,我隻好將“霧行”強行壓下去。


    我不允許任何人動搖我。


    我必須……一定……要成神。


    霧行很生氣,他使了一些小手段,強行讓我開始第三次天劫。


    我一定會失敗的。


    但萬幸我在殿中沉心修煉很久,我隻是陷入了暫時的昏睡。


    我知道霧行想要趁這時占據身體。


    可惜他忘了,我強,他便強。


    我弱,他便弱。


    他是無法占據身體的,並且連妖力都用不出太多。


    這是我陷入昏睡前,最後的記憶。


    ——


    當我睜開眼的時候,我在神識中,一片漆黑,看不見霧行所見,隻能聽見聲音。


    有雨聲,他細細碎碎的抱怨,以及罵了我許久。


    我抿唇,準備屏蔽我的聽覺,在神識中療傷。


    隨後我聽見了一聲奶聲奶氣,牙牙學語的小孩聲。


    在她開口的時候,我的心髒猛的跳動一下。


    這是為什麽,我雖許久沒去人間,可也見過許多許多孩子。


    而她,我連樣貌都未看見,就心生異樣。


    我想要看一眼她的模樣,可霧行一定會談條件,我讓他可以變成人形,他就讓我看見。


    我思索,他如果變成人,不知會用我的身體做多少奇怪的事。


    我輕歎一聲,選擇了繼續修煉。


    ——


    我不知道霧行會留在一個人族身邊,也沒有想到,他願意這樣做。


    我隻能在神識中療傷,睜開眼,依舊是一片漆黑。


    但我耳畔的聲音變多,變亮了。


    我眼前一片黑的時候並不驚慌,我已經習慣情緒毫無起伏,這與我在長生殿中並沒什麽不同,不是嗎。


    不,這比我在長生殿中要好。


    甚至好的多。


    我每次療完傷,都能聽見許多聲音。


    那個孩子的格外清晰,她說話磕磕巴巴,顛三倒四,有時候還含糊不清。


    但是霧行笑的很高興,他喜歡同這個孩子說話。


    我聽著他們的對話,覺得非常有意思,比修煉,比看人間,比什麽都有意思。


    我後來才想明白。


    原來是因為我太孤獨了。


    霧行是另外一個我,他張揚熱烈,肆無忌憚,從不會想以後,瀟灑至極。


    那孩子叫他小黑蛇,他不僅欣然接受,還總是傻笑。


    他叫她小公主,我在腦海裏思考,她會是哪一個公主。


    我已經很久沒出去,還是我記得的那個皇使嗎。


    沒有人可以告訴我,而我每日除了療傷,琢磨著這些問題,我居然絲毫不覺得枯燥。


    果然,活久了就是會出點問題。


    小公主說的話很少,基本都是霧行在哄著他,她說的話都是簡單的單詞,這讓她顯得更加可愛。


    我開始在腦海裏想著她的模樣,應該是怎樣的小團子,能讓霧行甘願聽話。


    想著想著,我嘴角的笑意又會僵住。


    我有些像局外人。


    我知道他們在說什麽,記得她的聲音,從霧行口中,想象她的長相。


    可她,不認識我。


    我突然就沒了興致,甚至覺得這幾日的自己不像自己。


    我屏蔽了五官,沉心修煉。


    ?


    在我要拿迴身體掌控權前,我鬼使神差的想最後聽一次她的聲音。


    可我沒有聽見她的聲音,隻聽到了霧行的告別。


    我的心隨他的情緒一樣,低落下去。


    但我有些想笑,霧行也有這麽一天。


    我想我沒有提前出來的原因是因為,這是霧行第一個朋友,還是人族。


    他與人族待了這幾年的時間,也許能讓他收收妖性。


    不過,我依舊不好說話,在我掌握身體的掌控權後,我又變迴了沉肅的觀南。


    至於霧行,滾迴神識中呆著吧。


    但我沒想到,這一次霧行出來,讓我失去了我的心。


    我的心,不見了。


    ——


    我很慌亂,一瞬間後,我又安定下來了,因為有心,我才會擁有神性與憐憫。


    現在我沒有了心,我終於可以冷漠一些,不會去想我做不到的事情。


    為什麽救不了清禾國,為什麽救不了雪隱的愛人,為什麽人族討厭我的尾巴。


    沒了心,這些我可以通通不再想了。


    可真的……能做到嗎?


    我沉默,將自己徹底關在了長生殿。


    以後人間不會在有山神,霧行也永不會出現,而我的心,我也視若無睹的……不去尋。


    成神。


    我要,成為神靈。


    成了神靈,一切都會有答案的……


    可我對失去了心,不聞不問,是不是我在害怕什麽……


    我怕我想要知道的。


    並不好。


    ——


    關於霧行的這個小插曲,我很快拋之腦後,這是他的迴憶,並不是我的。


    所以我不會記得,我不需要記得。


    但我沒有想到,我沒有見過的小公主,有一日……會站在我的麵前。


    ?


    她是如何來到長生殿中,當時的我不知曉。


    露禽將她帶迴,看著花瓣中的人,我額間的神印在發燙。


    我沒有了心,神印的發燙就像心動,像是在提醒我什麽。


    提醒我什麽呢?


    我看著她,背脊發僵,愣了好幾秒才想到將她送去淨水池。


    這個時候我不知道她就是小公主,我隻覺得她讓我熟悉。


    當我看著她眼尾的淚痣,我居然有些想流淚。


    好奇怪。


    我迴到殿中,聽見蘭因風鈴發出了叮當聲。


    它們從未響過,蘭因風鈴代表著緣,今日,它們動了。


    緣。


    我先想到的是天道,她的到來,是為了讓我渡劫嗎。


    我得送她出去。


    人族不能待在這兒。


    我的思緒還未理明白,淨水池傳了波動,我趕過去,發現這個人族被雪隱所傷的妖力已經去除。


    可她依舊渾身滾燙,整個人都不對勁。


    我蹙眉,將她帶到了九天玄洞。


    將她放在冰床上時,她拉住了我的袖子,順著她手腕滑下去的鐲子,很清脆的響了一聲。


    那聲音讓我愣住,等我迴過神,就撞上了她迷茫的眼睛。


    一雙琥珀色,純淨的像琉璃玉一樣的眼睛。


    我的唿吸停止了。


    我從她的眼裏,想象到了春日。


    我瘋了,我在做什麽,我扯下她的手,但又瞧見了她因為疼痛,冷汗直流的小臉。


    我不由的想,她怎麽了。


    我的手比我的腦子快,在我想的時候,我已經伸手,觸碰了她的額頭。


    這個人族,看著隻有十六年歲。


    可她快要死了。


    這與我並沒有什麽關係,我將她身上的妖力去除,再將她送出去即可。


    我握緊手,背對著她,準備離開。


    可她傳來的嗚咽聲,清晰可聞,我歎了一口氣,莫名的迴到她麵前。


    她很著急的纏住我。


    蛇是冷血的,她身上有我也看不透的熱症,而我可以幫她暫時壓抑。


    一個人族,怎麽會承受這樣的苦楚呢。


    我仍然是那個憐憫的妖。


    最終,我還是抱住了她。


    當她依賴的蹭了蹭我時,我捏緊了骨腕的白玉珠。


    我也不知道我在想什麽。


    我為那樣多的人族破過例,為她破一次,無妨。


    當我將她交給露禽,交代它,等她醒後就將她送出去時。


    我的神印又開始發燙了。


    我沒有在意。


    但我體內的霧行在躁動,他已經很久沒有與我有過衝突了,我用白玉珠捆住了他。


    他的異動令我的記憶迴到了十幾年前。


    但我沒有見過那個孩子,所以清瑤出現在我麵前時,我沒有馬上想起她。


    但本來,她也隻是我記憶中一個影。


    但這個人族,還是沒有送出去,並留在了長生殿中。


    她出不去。


    我看向天道,它給了我指引,是它將她送來,天道對我說,隻有過了情劫,我才能去渡那第三次天劫。


    情劫,什麽是情。


    我在人間所做的一切,擔不得一個情字嗎?


    天道既然有情,那為什麽還要阻止我,懲罰我,讓人間災難不斷。


    看著她那雙迷茫無措的眼,我垂下眼,無論如何,我也不能用可憐的人族渡劫。


    這也是我第二次對天道有了疑惑。


    它到底……想要我……做什麽。


    ——


    她對露禽說的話,我聽見了,她叫清瑤,是一位公主。


    我知道她不安,害怕,所以我不會與她說太多長生殿的事,並告訴露禽,別提妖這個字。


    人不喜歡妖,也害怕妖。


    更別提清瑤剛到這兒,就被雪隱嚇得不輕。


    她說自己是公主,卻不怎麽像,比如她脫下了自己的華服,絲毫不在意金銀俗物。


    比如她不挑剔任何物件,有什麽用什麽,給什麽吃什麽,還亮著眼睛,笑個不停。


    有些好養活,我想。


    她身上有股自然,幹淨的氣息,很純粹,不諳世事。


    這也讓她有時候顯得有些笨。


    我經常看見露禽捉弄她,她不但不生氣,還給露禽捏了個小泥鳥。


    露禽那天的嘴巴都翹到天上去了。


    經曆了雪狐之事後,她對我比之前親近了,但仍然恭恭敬敬,看著我的時候,老不自覺的低頭。


    我長得……很嚇人嗎。


    我柔聲告訴她,“我會庇護你的。”


    她的臉頰有些紅了,我忍不住輕笑一聲,人類幼崽。


    真的很可愛。


    我已經活了三千多了,她對我來說,自然是幼崽。


    因為她,長生殿有了人氣,露禽與小花整日圍著她打轉,我在修煉時,她也會趴在門那兒偷偷看我。


    我知道,她還是很害怕,她想要離開這裏。


    我隻能盡力做的好一些,讓她在長生殿中過的開心。


    因為她,沒有多少命數了。


    她自己也知曉,但眉目間不見一絲難過,隻有偶爾的低落,摸著手腕上的鐲子說,“我想我的皇兄皇嫂,小詩小情。”


    我不知如何寬慰,隻好將她喜歡的黑枝草全部放在她麵前,並且讓露禽出去,為她多帶迴女子的物件。


    我不知道,在雪狐的幻鏡裏,霧行出來,並占據我的身體,與她親密接觸了。


    當時,我睜開眼,她正抓著我的發絲,濕漉漉的眸子驚魂未定,坐在我的腿上,直勾勾的盯著我看。


    我那一瞬間,耳根在發燙,對她說了重話,“放肆。”


    她嚇到了,並用一種古怪的眼神看我,像是在說,為什麽抱著她,現在又態度巨變。


    我不知怎麽解釋。


    可看著她又恭恭敬敬的模樣,無端煩躁,霧行,霧行與她是如何認識的?


    霧行的異動,都是因為她?


    她對待霧行,為何與我截然不同。


    先認識她,每晚與她在一起的……不是我嗎?


    嫉妒。


    他觀南,從這個時候開始,就在嫉妒霧行?


    我有些慌亂的離開,試圖理清亂七八糟的思緒。


    一定是因為長生殿許久沒有這麽熱鬧了。


    我不應該說這樣重的話,我將蘭因風鈴送給了她。


    她很喜歡這個耳墜,可我在她發間看見了蛇形簪。


    為什麽,霧行又比我快一步。


    我忽然明白,霧行比我更早就認識她。


    霧行,將她帶來了這裏。


    我看著她那張清麗的臉,盯著她的淚痣發呆。


    不應該……是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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