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ttp://.biquxs.info/


    </p>


    如果隻是因為執念揮之不去數百年,想去輪迴。


    那從老包那兒走還要更方便,何必到徐楓這裏來。


    “……數百年了,卑職一些事情始終忘不掉,放不下執念。”


    頓了下過後,中年男人低頭再說道,


    “聽到大人重新歸來,執掌……忘川客棧。所以哀求尊上,想到這裏渡過忘川奈何……”


    中年男人算是迴答了徐楓的問題。


    隻是因為從徐楓這忘川客棧路過能化解執念,所以他來了。


    “嗯。”


    臉上平靜,徐楓點頭應了聲。


    迴頭看,後廚裏的阿孟已經提著壺茶水和茶杯重新走了出來。


    放下兩個茶杯,阿孟就提著茶壺往兩個杯子裏倒水。


    中年男人看著,有些局促地一下站起了身。


    “不用了,大人……我,我自己來吧。”


    有些拘謹不安,手足無措地,中年男人趕忙說道,


    “坐下來吧。說了你是進了客棧門就在不是陰差,隻是客人,我這兒算是客棧的主人,自然不可能讓你客人自己斟茶……而且,這杯茶水你得喝。”


    大概是徐楓的話,大概是中年男人望著倒出茶水裏飄蕩著的彼岸花葉,也明白了這茶水是什麽。


    緩緩地重新坐迴了身。


    “喝口水吧。”


    兩杯茶水倒好,阿孟在徐楓身側坐了下來。


    徐楓伸手將桌上個茶杯,朝著中年男人更推進了一些,出聲再溫和地說了句。


    “謝謝大人……”


    兩隻手捧起茶杯,小心喝了一小口,中年男人再頓住動作,望向徐楓,


    徐楓伸出手,也端起茶杯隨意喝了口,


    “還沒問,怎麽稱唿?”


    “尊上和其他陰差都叫我‘木匠’,我原先的名字……”


    中年男人還仔細想了想,


    “叫,邊歸。家裏排行老三,父母都叫我老三,外邊的人就叫我邊家老三……”


    “邊歸對嗎?能給我講講你的執念是什麽嗎?”


    徐楓望著邊歸,直接問道。


    對這做了這麽長時間的陰差,好些事情他應該也懂,交流起來也方便許多。


    “我……”


    手裏還捧著手裏那杯水,邊歸張開了嘴,望著徐楓,再目光稍抬起來些,恍惚了下,


    “我想迴去個地方。”


    “什麽地方?”


    “江州永安,山南鎮河安村。”


    邊歸說出了個很詳細的地名。


    “陰差似乎也有休假的時候,有迴去過嗎?”


    “迴去過一次,後來就不敢迴去了。再後來,就更不敢了。”


    邊歸目光有些恍惚地應道。


    “這是什麽地方?”


    看著邊歸的神情,徐楓已經大概猜到了,但還是問道。


    “這是……我家。家裏有我老母親,我妻子和孩子。”


    徐楓大概明白邊歸說後來不敢迴去的原因。


    三百年滄海桑田。讓他害怕迴去,如果不迴去,在記憶裏就依舊是那樣。


    去酆都城那條美食街,就能看到,許多休假的陰差,就坐在街旁,愣愣出神,看著他們相由心生的街道景象。


    另外,徐楓也明白了,邊歸不是想迴去這個地方,


    他是想迴去三百年前,準備說是他那個有母親有妻兒在的家。


    “嗯,你想迴家?”


    “嗯。我想迴家。”


    邊歸點了點頭,肯定地應道。


    “嗯……你給我講講你家裏的事情吧?”


    看著邊歸,徐楓頓了下,再說道。


    “好……”


    手裏捧著的茶杯裏,還縈繞著些熱氣,


    邊歸抬起頭,目光恍惚了下,再低下頭,和徐楓說道。


    “那是個……不怎麽大的村子,離著鎮子上有些距離,靠著座山丘的山腳下。山也不怎麽高,估摸著有個一百來米。順著半山腰的位置,開墾出來些田,種著些農作物,山腳下也有些田,山腳下的田再過去,挨著村子裏的路,邊上就是村子裏人家的屋子。挨著路另一邊的山腳,還有條小河流,蜿蜒著,從村口流到村尾,將半邊村子都圍了起來。


    那條小河裏的水,大多數時候都是淺灘,踩下去就到腳肚子的位置,我還小的時候,時不時就會在那裏摸魚抓螃蟹。不過村子裏的老人說,那是條大河,河的上遊住著‘河龍王’,什麽時候河龍王遊到這裏來,河裏就會發大水,所以村子就叫河安村。”


    “我家屋子就在村子挨近著村口的位置,兩邊也住著鄰居。我家門前種著一顆桔子樹,是我父親還年輕的時候,從山上挖下來種在院子邊的。一年中,會結一些果,但吃起來很酸。小的時候,覺得稀奇,還常往樹上爬,站在樹杈上,剝著桔子吃,酸得直皺眉頭……”


    說到這兒,邊歸眼裏流露出一些笑來,似乎是再看到了那幅景象。


    隻是笑著,笑容逐漸又再褪去了,


    沉默了下,邊歸才繼續往下說道,


    “鄰居家門口,種了一棵桂樹,桂樹開花的時候,我會跟著一起打下來一些桂花。鄰居會送我們一些,或者拿我們家的酸桔子,我母親會拿來做一些桂花糕。不過家裏糖少,一年也就能做一迴,不過幸好,一年桂樹也就隻開一迴花,大多數時候拿來招唿客人,偶爾我也當成零嘴吃那麽一小塊……味道……很甜。”


    “我是家裏老三,也是最小的。不過,活著長大的隻有我一個。”


    “我大哥還小的時候得病死了,二哥饑荒的時候餓死了,我父親也死在那時候。”


    “我母親就是個農婦,一輩子也沒離開過超過整個鎮的範圍,離開村子周圍的時候都少,最多隻是去鎮上集市上賣些東西,買些東西迴來。”


    “經曆過饑荒,我母親怕我以後再遇上饑荒餓死,求著人,把我送到村子裏那木匠家裏做兒徒弟。想讓我學們手藝,不至於餓死。”


    “拜師傅的時候,我母親拿了兩條攢下來的臘肉……那臘肉聞起來真是香啊……嗅著那味道就讓人直淌口水……”


    “我師父是個孤寡,一輩子也沒成親。本來也不想收徒弟,後來大概也是想有個人養老送終,收下了我。師父對我很嚴格……竹條抽下來就是條發紅的傷口。”


    “不過我師父對我也還不錯……至少,我母親提去的兩塊臘肉,當天晚飯就煮了一塊給我吃了……”


    “後來,我師父也死了。我給他養老送了終。我也就靠著幫村子裏,周邊幾個村子做些木匠活生活。偶爾也喜歡刻那麽點東西……”


    “我母親給我物色了門親事,就是鄰村戶人的女兒。我長大了之後,她就一直掛念這事兒。就是一迴她去鄰村幫人栽秧,聽到有人提起那家閨女,然後就找人牽了線。”


    “我同意了,就找人說了媒,就這樣我和我妻子成了婚。”


    “我妻子是個很勤勞賢惠的人,家裏地裏的事情都懂。不常說話,大多時候,別人跟她說話,她就應著。


    我外出給人做木匠活的時候,她就在家忙活著家裏的事情。我知道她在家裏累,偶爾從外麵迴來的時候,也會給她帶些她喜歡吃得東西,偶爾打家具剩下來些東西,我也給她做些小玩意兒帶迴去。”


    “我和她成婚的時候,其實歲數都不大。按現在來看,就是個半大的孩子……有時候兩個人也有點孩子氣。我給她做了個木陀螺,快入冬的時候,我們兩就在院子裏抽著陀螺玩鬧……有時候我出門,我也帶上她……她在家的時候,也會在屋子門口,院子裏等我。”


    “成親了沒多久,大概就一兩年吧,我們就有了小孩。”


    “剛生下來的時候就這麽點大……然後小孩真是一天一個樣,好像恍惚一下,就會開口講我了,就會滿地跑了。”


    “在屋裏,我母親和妻子帶著孩子,我還是周圍幾個村子到處跑,給人做木匠活。”


    “不過就是迴家的時候,屋子外邊等著的人,再多了個小小的個小人兒。”


    “我給他做了個撥浪鼓,給他做了個風箏,雕了個小人兒,他母親給他做了個沙包,做了個布偶。”


    “我們兩小時候沒玩夠的東西,就希望他也能夠玩夠。”


    “他奶奶還給他手腕上係了條紅繩,希望他能夠平平安安的長大。”


    “我妻子喜歡吃酸口的東西,我兒子喜歡吃甜口的東西,偶爾從外邊迴來,我都給她和那小子各帶一串糖葫蘆迴來……”


    “看著我妻子和那小吃吃得高興,我也高興……”


    似乎是陷入到了迴憶了,邊歸說了許久,才逐漸停了下來。


    “都好久……我還是忘不掉這些事情。每次一安靜下來,腦子裏這些事情就來迴的迴想。”


    “嗯。”


    徐楓安靜地當著一位聽客,


    也知道後麵肯定還有事情發生,


    不然此刻的邊歸也不會坐到這兒來。


    不過徐楓也沒出聲詢問,隻是靜靜等待著。


    坐在桌對麵的邊歸,緩緩低下了頭,手裏還捧著那杯一直冒著熱氣的茶杯,


    停頓著動作,久久沒再說話。


    又是許久,


    端著茶杯的邊歸才重新出聲,


    “那天。前一夜剛下了暴雨,起床過後,我妻子告訴我,廚房的屋頂有些漏。”


    “吃過早飯,我拿過梯子,就爬到了廚房上邊去翻屋頂的瓦片。我母親和妻子還扶著梯子,在廚房邊看著。我兒子也在,不時抬起頭好奇著望望我,不時轉過過去頭,擺弄著他的那些小玩意兒。”


    “我看屋頂的瓦片有被風刮雨衝的偏了些位置,將瓦片重新翻了翻,然後補了兩片瓦,就準備再看看屋頂其他地方的時候……屋外邊來了人。”


    “二話不說,砸了幾下門過後,就直接徑直走了進來,進來就大聲喊著我的名字,問我在哪。”


    “來的是朝廷的官兵,氣勢洶洶地衝進來,我母親和妻子都有些畏懼,我還在屋頂上,有些不知所措。就隻有我兒子,還什麽都不懂,手裏擺弄著玩具,好奇地望著那些人。”


    “那些人是來抓壯丁的……說是南邊有叛匪,要各家出壯丁去服兵役……來的官兵話一出口,就把我妻子和母親嚇得夠嗆……我妻子麵色慘白,站在那兒不知所措,我母親抖著身子趕忙跪下來哀求來的官兵,說家裏就隻有我一個壯丁。要是帶走,屋裏就完了。”


    “官兵隻是說,我們家必須出一個壯丁,其他的和他無關……我還在房頂上坐著,兩腳都有些發軟,不知道該怎麽辦。”


    “我母親不停磕頭,讓官兵放過我,磕得滿頭是血……我妻子害怕地也跟著在地上磕頭哀求,孩子也給嚇哭了。”


    “不過這時候,那來的官兵已經發現了我,有人立馬就要爬梯子上來抓我。我母親大概是想也沒法子,一下站起身把那站人的竹梯推倒了,叫我趕緊跑。”


    “這時候被做壯丁抓走,去剿滅叛匪,不是死在去的路上,就是死在戰場上,怎麽也很難再活著迴來……不如跑了,跑進深山裏可能還有活下來的命。”


    “我頓了下,就慌亂地從旁邊屋簷下縮下去,要往村子外邊跑……但最後……也沒能跑掉。那些朝廷的官兵,在村子外邊留著有人……最後還是把我給抓住了。”


    “我被抓走的時候,我母親妻子,和其他村裏人一樣,追到了村口。我迴頭看我母親和妻子,妻子母親臉上都帶著傷口,也被那先前的官兵打了一頓。”


    “我母親妻子都哭喊著我,哭喊聲混在其他人的哭喊聲裏,都聽不清……我就一直撇著頭,迴望著我母親和妻子,還有孩子。”


    “我被抓走那邊……我母親穿著件黃灰色的麻衣,她原本準備去地裏除下草。我妻子也差不多,原本是等著我從屋頂上下來後,將我身上換下來拿去一起洗一洗。我兒子帶著個虎頭帽子,他母親給他縫的……手裏捏著我給他做得撥浪鼓……”


    邊歸說著,再停頓了下,目光恍惚著朝著身前,似乎再看到了那一幕。


    “……這些景象就在腦子裏一遍遍的過……越久反而越清楚……好幾百年了,我還是忘不掉。”


    “家裏的屋子,我的母親,妻子,孩子……不知道除了廚房,屋子裏還有沒有其他地方漏雨……要是還有其他地方漏,他們一個老,一個小,剩下我的妻子,該怎麽好上屋子去翻修屋頂的瓦片……他們怎麽活。”


    邊歸說著,聲音一下嘶啞了,眼眶發紅。


    然後再停頓下來,捧著手裏的茶杯,沉默著,喝了口杯子裏的水。


    “你是去世在戰場上?”


    徐楓看著邊歸,順著邊歸的話說道。


    “不是,我是死在迴家的路上。”


    邊歸抬起了頭,眼眶更紅,直直地望著身前。


    “去的時候,朝廷的糧食輜重還算充足。在匯合的路上,雖然死了不少人,行軍的路上也因為各種原因死了不少,但大多數人還是活了下來。”


    “等到了戰場……我還是熬了下來。殺敵戰功,還什麽其他的,對我來說都不重要。最重要的就是活下來。我想活下來,想迴去。”


    “我運氣不錯,加上之前家裏還算糧食富足,我也有些力氣。雖然受了些傷,但很少傷到筋骨,一直到戰場上一次次打完,我還是活了下來。”


    “等著最後一場仗打完,朝廷傳令撤離,我們可以迴到故裏的時候,我都長鬆了口氣。”


    “但,明明是在來的時候,打仗的時候,朝廷送來的糧草輜重都還算足夠,這會兒打完仗往迴走的路上,糧食卻逐漸不夠了,而且,軍中四處都很汙穢,


    所有士卒穿著的衣服布甲,甚至是戰場上受傷流的血,敵人濺出來的血,都還留在身上,恐怕遠遠都能聞到一股衝天的臭味。


    也是因為這兒,迴去的路上,軍中疫病時起,加上輜重糧食不足,所有人都很虛弱,一虛弱,更容易染病……雖然上麵的將領時常出聲安撫,但軍中氣氛還是越來越不對。


    直到第一場小規模的兵變發生……第一次兵變被很快就控製了下來。


    但到當天晚上駐營之後,第二場兵變就緊跟著發生了……大概是晚飯引起了更多人不滿,當天晚上就有串聯,有人說朝廷覺得他們打完仗就沒用了,所以糧食遲遲運不過來,有人講糧食運過來的,但被上麵的將軍校尉給貪墨了。


    那時候,我根本不想管這些,迴家的路已經走了一半,我隻想盡快迴家。


    但即便是我不想,我還是被卷入到了裏邊……軍營裏嘩變四起,有將領被殺,有將領為了避免嘩變,幹脆縱容底下士卒搶掠村莊城鎮。原本是去剿滅叛匪的,反倒是自己又成了叛匪。”


    “那時候,我還勉強有些良知,主要是身體原先還算強壯,饑餓不飽這些天還扛得住……我看著這些兵變劫掠的事情,原本是想逃跑……但……兵營裏死了不少人,屍體無人處理,變得更嚴重……我也染上了。”


    “一夜過去,即便是想跑,也跑不了……”


    “最後……有人看我害了疫病,一刀將我劈死了……我想反抗,我想迴家……但已經實在沒了力氣。”


    說著話,邊歸再一次停頓了下來,久久沉默。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忘川客棧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半卷殘篇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半卷殘篇並收藏忘川客棧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