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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記者的新聞專業精神,是指追求真相,探索真相,揭露真相。


    歸根究底,在一個“真”字上麵。


    朱珊在此刻真真切切理解到了。


    記者作為傳遞消息的媒介,傳播範圍廣,群眾公信力強,所以更應該小心謹慎,嚴格審核新聞類容的真實性。


    不然,就會誤導群眾的認知。


    比如現在,楊茂學是她親自參與采訪的,是她親自撰稿歌頌的,是他們節目組花時費力傳播的“城市英雄”。


    所以,人們都會相信他。


    所以,人們就不會相信站在他對立麵的她。


    朱珊看著那位乘客友好的把鑽石畫遞給楊茂學,看著司機不耐煩的讓她把手拿開。


    看著路邊好幾位行人站的遠遠的看熱鬧。


    原來,真的打一個報警電話都好難。


    朱珊感覺到冰冷絕望。


    好像沒有人能救她。


    沒有人願意救她。


    她感覺到一陣耳鳴,然後徐徐迴過神。


    她還有好多好吃的沒吃。


    好多好玩兒的沒玩。


    好多重要的事情沒做。


    至少,她應該堅持到最後一刻,不放棄任何自救的機會。


    朱珊視線移動,一把推開司機,搶了他的車鑰匙就跑。


    她發揮了這輩子的運動細胞,可是她越想跑得快,腳好像就越不聽使喚。


    她不敢迴頭看,也不敢去聽身後的腳步聲。


    就這樣跑了十幾米遠,被楊茂學抓住了。


    楊茂學手掌貼上朱珊後頸,用力的捏住:“我本來沒想對你怎麽樣的。”


    朱珊掙紮,隻換來後頸一陣刺痛。


    她眼淚啪嗒啪嗒掉:“楊茂學,我要揭穿你。”


    “你說呀,你看有沒有人會相信你。”楊茂學靠近了些,“你知道的比我想象中還多。”


    是!


    她都知道了!


    可是沒有人相信她。


    司機在後麵大吼:“我的鑰匙啊!我的車鑰匙!”


    楊茂學立刻上手搶朱珊手裏的鑰匙。


    鑰匙不大,朱珊手心完全包裹,她微微彎腰,用腹部阻擋。


    她知道,出租車走不了,楊茂學也就不能從大街上把她帶走。


    她就暫時安全。


    旁邊看熱鬧的越來越多,朱珊從牙縫裏擠出求救聲:“他是殺人犯...他是殺人犯...報警好嗎...幫幫我好嗎......”


    “我會把你的嘴縫起來。”


    朱珊嚇得嘴裏隻能發出嗚咽聲。


    楊茂學喘息越來越重。


    他耐心到達極限,一把把朱珊按在地上,整隻腿跪壓在她身上,然後去搶鑰匙。


    司機這個時候也過來,揮了揮手:“別傷著小姑娘。”


    楊茂學手上力度不減,嘴上假惺惺:“珊珊,把鑰匙還給人家,人家一天賺錢不容易,你不能這樣胡鬧。”


    朱珊自知多說無益,咬著牙把全身的勁兒都放在手指上。


    就這樣,楊茂學還是一根根把她手指扳開,拿到了鑰匙。


    他把鑰匙往後一拋:“大哥,真是不好意思,我家妹子耽擱你時間了。”


    說完,他又朝旁邊幾個看熱鬧的中老年道歉,解釋朱珊是發病了才會如此,還體貼的勸人早點迴家,天氣熱,容易中暑。


    朱珊側躺在滾燙的地麵上,本來綁得好好的馬尾早就鬆散。


    她大口大口的喘氣,感覺全身無力,腦袋都快缺氧了。


    朱珊自嘲,這副畫麵,任誰看了可能都會覺得是她精神狀態不好。


    她眼珠轉了轉,看見本就稀少的圍觀人群散開,還有出租車從她旁邊飛馳過卷帶起的細塵。


    當楊茂學把朱珊從地上拽起來時,朱珊已經沒有抵抗的力氣了。


    她被拖著往前走,看見一個外賣小哥,心裏的小火苗又燃起來。


    她向他求救:“幫幫我,請你幫我報警!他是......”


    朱珊話還沒說完,外賣小哥騎著小摩托看了她一眼,就揚長而去。


    朱珊突然就氣笑了。


    可能是笑這個世界的荒唐。


    可能是笑這個社會的滑稽。


    可能是笑她自己的愚蠢。


    她自己也說不清楚。


    朱珊覺得自己反正也要死了,大膽開麥:“楊茂學,你想殺了我嗎?”


    “你真的覺得你能逃得了司法的製裁嗎?”


    “你不會真以為你騙了所有人吧?”


    “今天我要是出什麽事兒,就剛才那個司機就是證人,警方肯定會第一個懷疑你。”


    “你跑不掉的。”


    朱珊說了這麽多,楊茂學才迴了一句。


    他語調沒什麽起伏,說:“那就先解決你,再解決那個司機,我其實也不太想活著。”


    朱珊聽了這話,眼淚飆出來。


    她不想死。


    她突然又來一股勁兒,她扯著手抵抗,不跟他走。


    楊茂學反身就把朱珊雙手擒住,然後把她扛上肩膀。


    朱珊胃裏一陣翻騰,她從來不知道自己居然有如此鍥而不舍的精神。


    因為她此刻居然還在想,門口的守衛老大爺是不是她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她應該怎麽說,那個老大爺才能相信她呢?


    她正在肚子裏組著說詞,突然,一輛黑色小車猛轉方向盤,直接橫停在楊茂學麵前。


    車上下來兩個男人,動作極快的衝上來。


    朱珊還沒反應過來,腰上被扶了一下,然後一屁股坐在地上。


    正午正熾烈的陽光透過街邊老樹的繁葉,像金線一般,照得她虛起眼睛。


    然後,她聽見了最美好的一句話。


    ——別動,我們是警察。


    緊跟著,又來了兩輛警車。


    楊茂學被銬手押著上了警車。


    朱珊是被宋警官扶起來的。


    宋警官上下打量朱珊:“弟妹,你沒事嗎?”


    “沒事兒。”她四處張望,指著不遠處的鑽石畫,“那裏麵有楊茂學家暴的證據。”


    宋警官招了招手,就有人上前撿起了鑽石畫,一並帶上警車。


    朱珊:“還有楊茂學的老婆,好像也受傷了。”


    “好,你別擔心。”宋警官安撫朱珊,“我讓同事先送你去醫院吧,到時候你幫我們錄一份口供。”


    朱珊隻思了兩秒就做好決定:“我沒事,我現在就跟你們去警局,直接錄口供。”


    “不急這一時,先去醫院。”


    朱珊抬起右手臂,用肩膀的袖口擦了一下臉:“我真沒事。”


    她抬腿就上車。


    她太想做筆錄了。


    剛才她的話沒有一個人相信,她現在想起來居然不是後怕,而是憋屈。


    所以,她想快點做筆錄,把知道的都說出來。


    她更想,快點撕破楊茂學的麵具,把真相傳播給大眾。


    車上。


    宋警官給朱珊遞了紙巾,提醒朱珊:“你給淩律打個電話吧。”


    朱珊隨意擦了一下臉頰,然後說:“我手機壞了。”


    宋警官把自己的手機遞給朱珊:“淩律已經在趕過來的路上。”


    朱珊把手機拿過來,屏幕顯示已經在唿叫中。她把手機貼上耳朵,一聲一聲的唿叫聲讓她心髒發顫。


    這種感覺像是小時候在學校做錯事,需要給爸媽打電話匯報詳情。


    聽筒裏的唿叫聲一斷,淩霄的聲音立馬傳來,又急又燥:“她還好嗎?”


    緊接著,是緩慢蘊長的語調又問了一遍:“她還好嗎?”


    朱珊從沒聽見過淩霄這樣的語氣。


    那種害怕知道答案,又渴望知道答案的情緒雜糅在一起。


    像她記憶裏的爸爸媽媽。


    她鼻頭一酸,差點又掉淚花,憋了兩秒才發出哽咽的聲音:“我沒事。”


    電話那邊沉默了。


    朱珊抿了抿唇,又說:“淩霄,我一點兒事都沒有,我現在在宋警官車上,現在去警局錄口供,楊茂學已經被抓了。”


    “......”還是沉默。


    朱珊拿開手機,確定沒有斷線,對著手機又喊了一句:“淩霄?”


    “我快到了。”


    車輛右轉,進入另一條街道。


    這個方向,陽光透過車窗照到朱珊手臂上。


    暖暖的。


    朱珊頓了好幾秒,才說了聲“好”。


    這個字她說的有些艱難,聲音像是通過鼻腔發出,眼角還不自覺滑了淚花。


    她抬手抹掉:“你慢慢來。”


    掛了電話,朱珊把手機遞給宋警官,並道了謝。


    宋警官歎了口氣:“淩律擔心壞了吧?幸好這裏離派出所近,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


    “弟妹,你是怎麽拖了十幾分鍾時間的?”


    這個問題讓朱珊心裏的陰鬱清除不少,她身子往前探:“我先是順著他的話意,穩住他,結果還是沒逃掉,後來我看見出租車就去攔車,求救,隻是沒想到......”


    “出租車司機不信你是不是?”


    “嗯。”那股隱隱的難受又湧上來。


    “其實我接到淩律的電話也很吃驚,你說楊茂學現在誰不認識?誰能相信他是罪犯呢?”


    是啊,人們已經對他有了認知。


    所有的指控,都是栽贓誣陷。


    怕是他老婆親自出來指控,也沒人會相信的。


    朱珊以前還沒有那麽理解方心諾的顧慮,現在算是完完全全的體悟了。


    朱珊:“還好你們來的及時,謝謝宋警官。”


    “這是分內之事。”宋警官話鋒一轉,“後來呢?你怎麽拖住時間的?”


    “我搶了出租車司機的車鑰匙......”


    朱珊把事情說了個大概。


    宋警聽完,官毫不吝嗇的讚賞:“弟妹,臨危不亂啊。其實類似的案例我們也接過不少,被害者因為奮力抵抗,情緒激動,動作激烈,反而犯罪分子說話口口有條,群眾更願意相信冷靜的一方。”


    “是。”


    “加上楊茂學的社會形象,你能堅持到我們來,真是不容易。”


    “我也沒想到,我居然真的等到了救援。”朱珊話一頓,擺著手解釋,“宋警官,我不是說不期待你們來救我,因為沒人幫我報警,我沒想到你們會來。”


    “淩律報了。”


    朱珊心輕輕顫了一下,然後點頭。


    過了一會兒,她又問宋警官借來手機,給電視台打了個電話。


    畢竟曲連傑說過,肥水不流外人田。


    領導的話,她還是記得的。


    車輛在警察局門口停下,朱珊手剛握住門扣還未使勁兒,車門便被人從外麵拉開。


    陽光被遮擋,壓迫性的陰影砸下來。


    她看見男人的長腿和勁腰,再往上是胸口的律師徽章。


    淩霄一手扶著車門,把它拉到最大的幅度,一手壓著車頂,然後微微彎腰,整張臉探到車門前。


    朱珊看見淩霄繃緊的下頜線,立刻繃直身子,保持著當下的動作,沒動。


    淩霄視線銳利:“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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