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他爸帶曲君儒和媽媽迴了老家那套房子。


    那天晚上他們正在熟睡,家裏養的小狗正瘋狂的叫著。


    等曲君儒去客廳查看時,就聞到了一股濃濃的血腥味兒,在空中久揮不散。


    小狗使勁朝著小主人的臥室房門叫著,疑惑的曲君儒推開門,就看到自家小狗白色毛發下的肚皮上染滿了鮮血。月光映在它身上顯得臉色慘白,肚子下的血還在不停流,一滴一滴的深入地板。


    小狗叫白露,是曲君儒在小時候剛上幼兒園,就開始養的中華田園犬,他們一家四口不在老家的時候,它就被爺爺養著,對他們家忠心耿耿。


    隻見,白露閉上眼睛,就好像睡著了一樣,曲君儒以為這是幻覺,使勁掐了自己的大腿一下,可自己眼前的畫麵依舊如此。


    這一刻,他恍如身在地獄,大聲嘶吼:“白露!!!”


    可是,它卻沒有任何反應,聽到兒子的聲音,他父母的腳步聲從曲君儒身後響起,倒在地板上的白露依舊沒醒。


    白露,曲君儒童年時期最親愛的忠犬夥伴,它死了,死在那個還沒到黎明的黑夜。


    死亡原因:身上有不明傷口。


    那是他第一次感受到失去夥伴的痛苦,明明晚上在一起吃飯時還有說有笑。可一到夜晚,白露就瞞著他們悄悄去了另外一個世界。


    這種看著夥伴無聲無息的死亡,對曲君儒來說最為致命。


    媽媽哭得快要斷了氣,爸爸死也不肯讓棺材合板又不肯火葬,就這樣它足足在家裏停了十天。


    曲君儒哭得麻木,隻盯著白露那雪白的毛發,顯露出了青青紫紫的傷口。然後,在看望它的人的假哭真笑中,第一次領悟到了絕望的情緒是怎樣的,曲君儒心裏清楚白露的死絕對不是意外,而是徹徹底底的謀殺!


    緊接著,他便露出了嗜血惡魔般的冷笑,貪婪的飲著勝利的血,囂張至極。


    等送到殯儀館的那一刻,爸爸同意了火化,來去匆匆。在燃燒的火焰裏,曲君儒好像看到了白露在朝自己露出無奈離世的笑容,那笑就足以讓他拚命變強,因為他們是夥伴啊。


    葬完白露後,爸媽同意了曲君儒重新去上學,讓他帶著白露的部分骨灰去完成自己那沒有實現的夢想,或者是他們倆也知道了什麽隱情,可就是不願意告訴自己的兒子。


    五年級上學期,曲君儒做好了調整自己情緒的準備。


    既然是要上五年級,曲君儒自然是重新置辦了文具,他戴著小黃帽、紅領巾,穿著校服在爸媽的送別下,以全新的姿態踏入了實驗一小。


    經曆一個暑假的翻新,學校變得比以前更漂亮了,曲君儒帶著沉重的心情往前走,看清自己被分到了五年級五班,就背著書包走上了對麵的教學樓。


    早上的風有些涼意,曲君儒在進入班級後,沒看到老師在教室,就自己找了個位置,坐下輕輕寫起了日記。


    9月27日,天氣:晴,心情:平靜。


    小時候的我,跟白露之間的關係,恨不得要睡在一張床上,誰也不想和誰分開。


    五歲生日那天中午,白露用自己的方式陪我玩兒了一天。它知道我愛吃糖醋排骨,知道我喜歡的一切,我也特別愛白露,就跟爸爸媽媽一樣愛它。它知道的,他們會為了讓它開心而特意去給它加上幾塊豬骨頭。


    明知道愛它的人會傷心,卻還是義無反顧的離開,白露究竟是對這個世界多麽失望呢?


    我不清楚,可我卻能體會到那種絕望,義無反顧的絕望。


    因為,我們是相處多年的夥伴啊!


    寫到這裏的時候,預備鈴響起。


    一開始,班級裏僅有幾位同學,還特別的安靜。可由於同學們對五年級有太多的好奇,就開始交頭接耳的說起了小話。


    大概是因為五年級了,教室內的整體學習氛圍還算好。


    曲君儒正要這麽覺得的時候,一個完全不認識的女孩,在見到自己也剛好在這個班級,就突然指著他的鼻子說。


    “喲,這不是倒數第一的曲哥嗎?怎麽,過了一個暑假,迴來就連自己在班級內的地位都忘了?”


    曲君儒這才抬頭看去,眼前這位女生的臉上化著一抹淡妝,眼線畫的一點都不流暢,口紅也塗得極度廉價。


    他猜測女生應該是在校外小賣鋪裏買的廉價化妝品,隨後曲君儒又看了看那女孩,五官並不是很討喜。而由於給白露辦了七天的葬禮,小魚兒在迴到學校後,就發現自己有些近視了。於是,他獨自走上前去,看到了她的學生胸牌,上麵有她的名字。


    她叫付琨晶,是牛嵐身邊的小姐妹,脾氣相當不好。


    見曲君儒靠近,她似乎很不滿這樣一個曾經的三好學生、如今卻是倒數第一的差生居然敢這樣看她。


    付琨晶挑著眉,從座位上站起身來,用右手推了曲君儒一下:“曲哥,你這是什麽眼神?滾遠點兒,你現在就跟個瘟疫一樣。”


    “你才知道?曲哥本就是瘟疫啊!我還以為你一個花花公子能學習多好,也就那麽迴事兒吧。沒有李航、孫萌和王忠勤在同一個班級輔助你學習,你就跟個落魄的老虎一樣!”


    一個女孩突然上前接話,甚至她連看都沒看曲君儒一眼,說話的時候一直在照鏡子。對於這個女生的話,曲君儒冷笑了一瞬,卻並未迴答兩個女生。


    當他走迴自己的位置時,強忍心中的怒火。


    可這麽做並不會有任何成效,於是他隻能走出教室,來到衛生間好好洗了一把臉。


    等曲君儒迴來的時候,不管是左手還是右手都有些顫抖,心瞬間就被憤怒侵占。


    不過就是個倒數第一而已,至於讓他們如此對待自己嗎?


    期末考試考出那種成績,難道也是一種錯嗎?


    想起李大娘在家長會那晚對他爸說的話,加上自己在家中衛生間內撕心裂肺痛哭,隨之再聯想一下白露臨死前那慘白的臉色,曲君儒那決絕的神情內,忽有一絲觸動。


    他安靜地迴到自己的座位上坐著,被如此對待的他,哪有同學會願意跟自己做同桌?


    於是,就被老師單獨叫到了講台邊兒,已經是五年級小學生的曲君儒,迴來後承受了如此的對待,就變得比四年級的時候更冷血了,這個年紀的曲君儒不僅足夠理智,也尤為狠毒和兇猛。


    趁老師在上課期間,曲君儒重新拿起了自己的中性筆,在日記本上寫:考了倒數第一的我,經曆一個暑假的心理磨煉,重新來到實驗一小。為什麽來?來報仇,同樣也是來拿迴我失去的一切!


    曲君儒那被安排在講台邊兒上的座位,對視野來說,並不算太好。


    剛從衛生間上完廁所迴來,就看到自己的座椅上被扔了很多零食袋子。


    難道,同學們認為把垃圾扔他這兒,就能減少垃圾保護環境嗎?


    曲君儒並不以為然,站到了講台麵前。如果換成沒出車禍前的自己,在麵對這些情景時,或許會看在是同學的份兒上,而選擇忍氣吞聲,將這些爛攤子全部都收拾掉,然後再將自己麵對的所有委屈往心裏咽。可自從他斷過一條左臂,又經曆了四年級下半學期被那麽多同學、老師和學校領導無視後,早就已經不怕這些外在因素了。是的,曲君儒非但什麽都不怕,還在四年級那半個學期的時間內,在學校內擁有了一定的實力與地位。


    他家並不是那些外人自認為很有背景的人家,而是沒有什麽權利的小戶人家。可隻要有人敢惹火他,那小魚兒絕不會輕易給任何人好看。看著講台下的他們麵麵相覷,應該有很多同學都非常疑惑吧?疑惑的是,曲君儒今天並未坐迴自己的座位,將上麵的垃圾收拾幹淨。快要上課了,他們作為鬧事者,也開始在心裏慌張,而曲君儒依舊是一動不動。


    付琨晶站起來拍了一下桌子,朝著曲君儒擰眉怒吼:“曲君儒,迴到你的座位!快要上課了,老師也快來了,你要是讓老師知道咱們之間的恩怨,我保證你吃不了兜著走!”


    “是嗎?”曲君儒露出自己的笑容,朝她嗬嗬冷笑。


    可結果他們看到小魚兒居然露出這樣的表情,竟哄然大笑。


    “哈哈哈!”


    隨後,付琨晶便陰陽怪氣的嘲諷他:“同學們,大家都知道嗎?人家曲君儒他爸是在官方單位上班的官員,也就是說,他是官二代,比咱們這些平頭老百姓可金貴的很,沒看到人家都看不起咱們嗎!你真是太清高了,我甘拜下風。曲君儒,你有個好爹啊,我們這些出身平凡的老百姓是真的羨慕你!”


    她好像完全不知道這句話的傷害有多大,淡然的喝了一口水,扭過頭又嬉皮笑臉的和別人打鬧。


    這一句又一句刺耳的話,就像刀子一樣戳進了小魚兒的心中,待到這些刺耳的話像刀子從他心裏拔出來時,順便又將血都吸幹了。


    當第二節課的數學老師走進來時,曲君儒竟還在講台上站著,數學老師熟練地將課本放下,轉頭問他。


    “曲君儒,你怎麽不迴座位?”


    “付琨晶和其他同學在我座位上,放了很多亂七八糟的東西。”


    曲君儒望著數學老師說出了這些話,話音落後又直勾勾地盯著數學老師,曲君儒想切身體會在自己成為倒數第一這個位置前,那些曾被他們所折辱過的倒數第一,究竟經曆過了怎樣的絕望又曾露出過怎樣無助的淚光。


    曲君儒是那麽虔誠的教會同學們去熱愛這個世界,可他們這些學校裏麵的“蛀蟲”卻扼殺了那些學習成績不好的同學想活下去的勇氣,並絲毫沒有悔意的繼續做著那些傷天害理的事兒。一向嫉惡如仇的曲君儒,不會放任這種事情不管,也不會讓那些有夢想卻因學習成績不好的同學喪失生活下去的勇氣!所以,他要反抗一切不公平,即便這個後果是,毀了自己作為實驗一小最勇敢和正義的主角光芒。


    數學老師聽到曲君儒的話,推了推自己鼻梁上的眼鏡,眼裏的輕蔑悄然劃過。


    隨後,她瞅了講台下的同學們,對曲君儒低聲說:“你先迴座位,下課再跟你們班主任告狀。”


    對於曲君儒隻說了這十六個字,數學老師就像是饒恕了他們對自己這麽個倒數第一的學生做出的一切髒事、醜事、爛事。


    “數學老師,我的座位不能坐了,請付琨晶同學與我換位吧?!我相信,付琨晶同學既然這麽喜歡我這個在講台邊兒的座位,一定不會拒絕我的好意。你說對不對啊?老師。”曲君儒緊隨其後勾起的唇角,有著針對付琨晶的明顯意圖。如此有水平的話,對於沒出車禍前的他來說,是從不會有的勇氣。


    曲君儒的確要比沒出車禍前高明許多了,聲音也比以前粗獷了。


    可為什麽沒有一個人發現,因為排擠自己的人變多了,曲君儒這樣一個簡單陽光的小男孩,也有自己的所執念的霸氣?


    數學老師再一次瞅了眼曲君儒,頭一次,她想幫付琨晶這些壞女生欺負他這個倒數第一的同學,卻對小魚兒的反駁絲毫都插不上任何話。


    當不自然的情緒滋生時,唯有眼神是最真誠的傳遞。


    數學老師要讓付琨晶跟曲君儒換位的那一刻,付琨晶急得從自己的座位上站了起來:“老師,我不同意!我剛才都讓他迴自己的座位了,可他就是這麽特立獨行,好像他們不讓他迴座位一樣。曲君儒,快迴座位吧?別和我開玩笑了,他們可都還等著上課呢!”


    短短幾句話,將一切歸於隻是學生之間的逗趣,調皮的語氣好像能解決一切的荒謬。


    數學老師聽到付琨晶的話,不屑的朝曲君儒笑了笑,就將一切歸於學生的調皮,語氣開始變得嚴厲了起來。


    “曲君儒,現在正是關鍵時刻!就剩一年你們就從這個小學畢業了,你一個倒數第一的差生,能不能把心放到學習上,快點兒給老師迴座位!”


    這場言語中的較量,就像是一場單方麵的進攻硝煙。


    曲君儒在孤身作戰的那一刻,神情忽然有些顫抖,他打從心底最敬仰的老師形象,在數學老師這番話說完後,便崩然倒塌了。


    “老師,你確定要和我這麽說話?我雖然是考了倒數第一,但同時我也是這所小學內掌握著很多同學命運的重要人物。你對我如此不敬,小心你的教師執照會被吊銷。”


    曲君儒如此平淡的語氣又像是命令般,讓數學老師頓感壓力山大。


    她不自覺地往後走了幾步,從未想過有考倒數第一的同學敢反抗她一個老師,更不知道那些考倒數的差生平時究竟是在怎樣的艱難生活。


    什麽時候,小學的班級成了同學們嚴重的等級劃分區?


    前排的學生理所應當的享受榜樣的榮光,長相優勢的學生調皮的將施加給別人的絕望變成了歡樂,而角落裏的人就好像在一座水牢一樣,看著黑板上解救自己的公式又在別人的歡樂裏失去了生命。


    數學老師不敢輕易搭話,因為曲君儒既然能說出那種話,就是真有這個實力,不是在跟她裝逼!


    一旦曲君儒在同學們中發了什麽話,那她無論權勢有多麽滔天,肯定會被校長或教育方麵的上司以雷霆手段解聘迴家,甚至是吊銷教師資格證。


    為什麽?為什麽要助長付琨晶這些同學的惡作劇?


    為什麽偏要讓曲君儒這個倒數第一的學生,受這種被同學侮辱的痛苦?


    為什麽,為什麽老師明明是學生們的光,卻沒能照耀在自己以及更多的差生身上?


    在曲君儒那泛著堅毅的眼神下,數學老師終於還是動搖了。


    親眼看著付琨晶的眼神變得緊張,一步步像是踏入了地獄的門,長長的教室裏,她一個一個的看著這些今天第一次見到的陌生學生。


    掩埋在前排學生高高揚起的頭顱後,掩埋在歡聲笑語中。


    或許,曲君儒如果不給老師說,那數學老師就永遠都不會發現他承受了如此對待。


    隻要小魚兒默默承受了這一切而迴到座位,再繼續掏出書本學習課本知識,此後所有的一切又會掩埋在時間裏,任他有多麽委屈,也都會被掩埋在同學們茶餘飯後的玩笑中。


    那個會笑、會調皮的小魚兒不過是在四年級期末考試中考個倒數第一,此後要留給同學們的迴憶,就是無盡的快樂嗎?


    不!


    無盡的痛苦和黑暗像爪牙一樣撕扯著曲君儒的心髒,他一點兒都不想流淚,可小魚兒又想讓道貌岸然的“三好學生”們對自己做過的事深深懺悔!!!


    前排的學生擋住了他的座位,在這個講究成績的學校,沒人會在意一個在角落裏看不見陽光的男生。


    究竟,早讀的聲音要多大,才能掩蓋住曲君儒這顫抖的心髒?


    很快,數學老師就這件事做了善後處理,看到付琨晶後麵因囂張跋扈而被學校方麵開除的下場,曲君儒才算可以不帶任何心理壓力的在班裏好好學習了,也可以好好迴家與家人團聚了。再後來,曲君儒就長大了,不再是個小屁孩,而是開始慢慢建立自己正確三觀的成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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