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吃過早飯,我背上背包出發,渃璃執意要送我一程,勸不動,隻好讓她送送。


    今日的氣溫比前兩天要高一些,上午十點多,陽光已經相當熱辣,這個時候在路上走著並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於是我讓渃璃迴去,坦言送到這裏就可以了,我很感激。


    “我又不是半點苦都吃不了的小女生。”渃璃輕巧的迴了一句,隨後從自己的包包裏拿出一把白色旱傘揚手撐開,接著對我輕輕一笑,道,“過來啊,一起遮。”


    “不用,不用,我皮膚黑,不怕曬的。”我本能的連連搖手,婉言謝絕。


    “倔強。”她小聲嘀咕了一句,既不強求,也不惱火,打著傘繼續陪我趕路。


    白傘、白衣、白鞋白襪,坦白說,走在我身旁的是目前為止我見過的所有女性當中,氣質最為空靈的姑娘。


    道路上忽有和煦的微風迎麵吹來,讓人神清氣爽。


    “我這包裏,總共背過四個人包的餃子,除了我媽和大姐二姐包的餃子外,再就是你的了。”我拍了拍身後的雙肩背包,相當是自豪的說道。


    裏麵有二十個渃璃昨天做好的餃子,早上吃飯前她已經替我蒸熟,而且用保溫盒裝了起來,隨時都可以吃。


    “還欠你九百五十個,想想都覺得任務好艱巨。”


    “不應該是九百七十個嗎?你和鍾老爺子不是一人吃了十個?”


    “老師吃的可不能算我頭上,至於我自己吃的嘛,隻能抵消我的手工費哦。”


    “這材米油鹽的小事你都算上去?”


    “當然。”渃璃樂了。


    “真不符合你的氣質。”我笑著搖了搖頭,不知為何,腦中突然迴憶起了當年跟馨姐、師娘外出郊遊時發生的一件小事。


    人的情緒很奇妙,你可以用理智去控製它,但情緒的產生和消失並不受理智的管轄,比如現在,我心裏就有種不吐不快的感覺。


    “跟你說件我高中時期發生的事情。”


    “哦,好啊,你說。”她欣然同意。


    “那是高一下學期的時候,當時還在我老家的小縣城住著。有一個周末我和大姐二姐去郊外遊玩,當時我姐她們也是打著白傘,我呢,跟隻好動的猴子似的,左蹦過來右跳過去,前前後後繞著她們轉,精力十足。大姐讓我歇會兒,說別累著了,我哪裏肯聽,而且蹦躂的更歡,誰知樂極生悲...”說到這,我突然住口不說,打了個啞謎,讓她猜猜後麵如何。


    “這還用猜,肯定是摔倒了唄。”渃璃笑容滿麵。


    “是啊,經過一個小山坳的時候,我歡歡喜喜的跳下去,結果卻不小心把腳給崴了,痛的連路都走不了。我二姐當時樂不可支,還打趣說我崴腳是現世報。不過說歸說,看到我腳受傷,她其實還是蠻心疼的,看我走不了就背著我走,當時天清氣爽,我竟然趴在二姐的背上睡著了,醒來時依然在她背上。她一隻手後伸托住我,一隻手在身前撐著傘,走了那麽久的路,我姐非但半點累的跡象都沒有,而且還邊走邊跟我大姐談天說地。”我瞠大了眼睛,晃動著左手,以此來表達心裏的驚訝,腦海中當年發生在郊外的情景越發清晰。


    年少時的美好時光總是讓人異常留戀。


    “當時我也是年紀小,除了為自己睡著感到不好意思外,其餘的方麵絲毫沒有多想,現在迴過頭看看,這事實在是極不尋常。我二姐纖秀苗條,背著我這百來斤的身體走了那麽長一段路,臉不紅氣不揣不說,竟然連一滴汗水都沒流。事實上類似這種發生在我大姐二姐身上的不尋常現象還有很多,這麽多年卻被我漸漸習以為常,說出來都讓人難以置信,或許是我自己情商不夠吧。”我有些自嘲的說道,不過心裏卻是滿滿的幸福。


    “沒有誰願意懷疑自己的親人。”渃璃善意的安慰道,隨後不無羨慕的說,“我倒是想有個像你姐那麽疼你一樣來疼我的家人,可惜出生在軍人家庭,父母都是軍官,他們常年待在部隊裏,基本抽不出什麽時間來陪我,所以很早我就學會了獨立,十幾歲就和我哥去了國外讀書。”


    “那你哥應該對你很好吧?”我不想自己無意中炫耀的被寵溺的幸福刺傷了她,因此故意表現出對她哥的好奇,希望她心裏能夠平衡。


    “是不錯,但我哥接受的教育跟我又有不同,他很早就上了軍官學校,迴國後直接就參軍。他的性格比較大咧咧,心裏裝的都是軍隊裏的東西,對我的關心大多很簡單,就是冷不冷啊,有沒有人欺負之類的,想跟他深入交流基本不可能。”


    我非常理解她的感受,明明身邊有親人,卻不能貼心交流,這種情況或許算得上是中國大部分家庭裏,成員間的基本現狀,尤其是農村。


    “我覺得人特別複雜,像我爸媽,他們腦子裏既有孩子要早些學會獨立的先進意識,但骨子裏卻又受老一輩傳統思想的深重影響,認為女孩子就該安靜一點,所以我哥能當軍人,我就不行。我自己也很複雜,比如迴國後,雖然我在學校裏時常會意識到自己比一般女孩子要獨立,但我交的朋友實際上並不多,國外沒有幾個,國內也不多。按說一個人過早獨立,她的交際能力應該比一般人更強,但我不是,很多事情我更願意放在心裏去思考,極少找人交流,這也造就了我心思頗重的性格。”她微皺著眉頭,語聲輕緩,喃喃的向我傾述內心的糾結。


    “原來你也會有煩惱的時候?”


    “要不然呢?”


    “以前,在我眼裏,你就是典型的有錢人家的姑娘,家世背景比大部分人要好,長相才藝也超越了許多人,房子、車子樣樣不缺,生活優渥,自由自在。”


    “那現在呢?”


    “仙子落入凡塵,折了雙翼,哈哈。”


    渃璃展顏一笑,也不跟我計較,相知相交盡在不言之中。


    我問她昨天彈的曲子叫什麽,說自己蠻喜歡聽的。


    她神神秘秘的一笑,說等以後創作完成了會第一個彈給我聽,以彌補昨天的缺憾,但曲名就暫不透露了。


    不得不說,趕路的時候有個人陪著聊聊天確實是件很愜意的事情,而且對方還是個知書達理、蘭心蕙質的美麗姑娘。


    一個多小時後。


    我們來到了巴馬縣城的客運站,買好票,隻等車子出發。


    “如果吳子封再找你麻煩,你怎麽對他都可以,不要顧及我的感受。”渃璃突然說了這麽一句。


    “咦?你以前可都是勸我忍讓的,今天怎麽改了主意了?”我愣了一下,隨即有些費解的反問。


    “以往之所以我那麽說,是覺得你勢單力薄,跟他正麵衝突會吃虧,但現在知道你姐她們是武術世家的小姐,當然就不會跟過去那樣勸阻你,叫你退讓。”渃璃的迴答很坦然。


    “我看的出來,吳子封在你心裏還是很重要的,你這麽說不怕我以後打傷他?”我依然有些轉不過彎來,繼續發問。


    “是,你說的我承認,但吳子封做的事讓我極度反感,我是沒跟你說,他打斷別人的手腳那是常有的事,所以我在乎他的同時更加討厭他。”渃璃深深的歎了口氣,忽然神色認真的問我,“還記得我以前跟你說過的,他坐過牢的事嗎?”


    “記得,有段時間我還挺好奇的,他到底做過什麽了?”


    渃璃突然直直的看著我,一言不發,半響過後,才沉聲開口:“上半年,我參演過一場音樂會,表演的時候,有人上台給我送了一束花,我接下了。吳子封知道後,就帶著一群人把那個送花的人打進了醫院,經過醫院鑒定,被打的人被檢查出肋骨多處骨折,更殘忍的是右腳幾乎殘廢!”


    “什麽?就因為一束花,他把別人打殘廢了?”我聽了這話當即就懵了,心中對吳子封的厭惡感又增了一層。


    然而,讓我更震驚的,是渃璃接下來的話。


    “被打的人叫賀西山,是你徒弟賀西川的親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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