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激的想法好似燎原的野火,點燃了我心靈深處,那最可悲也是最可憐的自卑和多疑的火種,烈焰熊熊,燃燒了僅餘不多的理智。


    疑問像是蟄伏海底多時的兇猛巨獸,束縛全解之下,怒極發狂,在親情的海洋裏肆虐咆哮,攪起滔天大浪,一重又一重,天地間寧靜全無。


    九年!!


    這九年,為什麽師娘從來不告訴我真相?為什麽她要瞞著我?她和馨姐到底是什麽身份??


    還有馨姐,她當年為什麽會認我這個弟弟?


    做為高中老師,怎麽會平白無故認自己的學生做弟弟,這種事本身就很扯淡!


    是因為我在學校被人欺負,而她看到了幾次,所以可憐我?


    她們又為什麽不讓我去她們家?


    種種問題,鋪天蓋地般將我的腦海淹沒,我幾近石化,思維都好似停頓了,一種巨大的陌生感籠罩內心,猶如漫天陰雲越積越多,讓人透不過氣來。


    難怪,難怪鍾老會說我積慮已久的,自己從來不曾直麵她們帶來的不合理性,相處的時間越久,就越不敢正視,因為害怕會失去!


    隻是人都有本能,所以我全部的疑惑都在潛意識裏產生、發酵,久而久之,潛意識就以某種方式反饋給顯意識,不過顯意識是不願接受的,故此潛意識最終以噩夢的形式將結果呈現了出來。


    這就像是紙包不住火一樣!


    是啊,這些事其實很多年前自己就有過隱約的猜測,但每一次都被我遏製住了,我怎麽舍得去質疑大姐和二姐?!


    兩人為我洗頭,幫我洗腳,給我洗衣服,跟她們在一起,我過的從來都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生活!


    她們供我吃供我穿供我住,供我上大學,春天帶我去郊外遊玩,夏天帶我去海邊看海,秋天帶我去攀爬高山,冬天還要帶著我睡覺。


    沒錯,高二高三的冬天,我都是跟著師娘一起睡的,一直到我上了大學,堅決提出抗議才為止!


    我在她們的羽翼庇護下長大,甚至是長成了溫室裏的花朵,所以大學畢業後,性格幼稚的自己與社會格格不入,以致墮落、頹廢了一年才終於走出當時的困境,適應了現在的社會。


    迴過頭來仔細想想,我才猛然醒悟,原來十年來的一大半記憶,都是和她們在一起的點點滴滴。


    我舍得懷疑嗎,敢懷疑嗎?


    當然不!


    我怕,怕這十年隻是表象,是假的,怕她們關心我、愛護我是因為別的原因!!


    這三千多個日日夜夜,她們留給我美好的迴憶實在是太多太多,幾乎就沒有不好的記憶,可惜...


    這一切可能都是假的?!


    假你媽,我去nmlgb!!


    我不服、不信、不接受!!!


    我知道,隨著年齡的增長,每個人都會逐漸跟曾經最熟悉的人疏遠,但讓我沒想到的是,分道揚鑣之日,或許即將到來...隻要我撥出馨姐或師娘的電話。


    撥,還是不撥?


    “隨炎,隨炎?”渃璃清脆的聲音再次響起。


    “啊,哦,在呢,怎麽了?”我忙不迭的迴應,思緒從翻湧沸騰般的內心世界退出,我像是重獲新生似的,整個人不自禁的顫了顫,痛苦在頃刻間消退。


    “你是不是有什麽心事啊,我倒杯茶的時間,你都能走神。”渃璃一雙妙目上下打量著我,話裏滿是關懷。


    “真沒有,謝謝你的茶。”我搖了搖頭,心中有苦不能言。


    “渃璃,這次你打算在這裏住多久?可不能少於一個星期啊!”鍾天朗半開著玩笑說道。


    “唉,就怕老師到時候煩我,要趕我走。”渃璃故作歎息,她來這裏之後,整個人活潑了不少。


    “丫頭還會打趣人了,啊。有哪個做老師的,不喜歡關門小徒弟?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老人豪邁的一揮手,相當爽快。


    鍾天朗畢竟年紀大了,精力有限,聊了一會兒之後,就率先午休去了,渃璃來的時候雖然沒喊過累,但旅途勞頓是肯定的,不久也找了房間睡下。


    隻剩我一人的前屋突然安靜了下來,注意力再次集中到自己身上,腦海中之前退去的混亂思潮再度洶湧而上,擾亂了我心中那難得的短暫的清明。


    右手不知不覺的伸進了口袋,直到觸碰到手機的那一刻,自己才突然驚醒!


    要打電話問清楚嗎?我問自己。


    打,還是不打?


    打了,結果可能是得見萬裏晴空,也可能是曲終人散。


    不打,則能維持現狀。


    但心有隔閡的親情,真的還是親情嗎?


    ...


    經過幾十分鍾的激烈掙紮,最終我編了兩條一模一樣,冗長而又傷感的短信,分別發給了馨姐和師娘。


    一分鍾過去,我沒有收到她們的迴信。


    五分鍾過去,沒有...


    一刻鍾過去,手機仍然寂靜無聲...


    半小時過去,還是沒有收到她們的迴信!


    難道我所有的猜測都是真的?


    一瞬間,我全身冰涼!


    機械似的邁著步伐來到屋外,我抬頭望天,想仰望光明,可惜看上去跟平時一樣的晴朗天空此刻卻陰沉沉的,讓人隻覺壓抑,就連往日能溫暖身體的熾盛陽光似乎都攜帶了寒冷。


    一個小時後,手機依然沒有收到兩人迴複的短信,我心灰意冷,幾近麻木,迴屋找了個房間,躺上床就睡。


    睡吧!


    睡著了,就不會有那些亂七八糟的念頭來煩擾!


    睡著了,就能重新體會過往的那些美好和溫馨!


    很奇怪,這一覺睡得很沉,沒有做夢,好的壞的都沒有。


    “隨炎,起來了,晚飯做好了。”


    沉睡中,我被渃璃的聲音叫醒,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窗外已經沒有光亮。


    “幾點了?”我懶懶的問道。


    “馬上八點,你怎麽睡了那麽久,我都以為你生病了,還好老師說你隻是心神損耗過度,沒大事。”渃璃微微皺了皺眉眉頭,繼而關心道,“是不是有什麽事,下午你就心神不寧的樣子。”


    心神損耗過度嗎?


    或許吧。


    “老師也是無精打采的樣子,下午你們兩人說了些什麽,一個心神不寧,一個無精打采,可別嚇我。”白衣姑娘格外的體貼,就差沒伸手摸我頭了。


    她的關心,讓我心裏暖暖的,我不想她再費心,當即雙手撐床,跳了下來,然後傻了吧唧的弓起二頭肌,又拍了拍胸脯,故作霸氣的說道:“看,這麽強壯的身軀,一拳下去就能打死一頭牛,怎麽可能有事!”邊說我邊比劃著誇張的動作。


    “噗嗤”渃璃捂嘴一笑,被我二不愣登的動作給逗樂了。


    我們並肩走出房間,進了廚房,餐桌上已擺好碗筷,鍾天朗正自顧吃著晚餐,看我倆進來,笑嗬嗬的招唿我們坐下。


    “老師,你真沒長輩風範。”坐下後,渃璃麵無表情的說了一句。


    老人哈哈大笑,說風範又不能當飯吃,講風範有什麽用。


    “來,隨炎,吃菜。”白衣姑娘又用了午餐那一招,氣得老爺子頜下的白須一翹一翹的。


    我玩鬧心起,火上澆油似的夾了菜迴敬渃璃,笑道:“來,渃璃,今天走了那麽久的路,你也累了,多吃點。”


    “秀恩愛,死得快!”老爺子瞪大雙眼,爆了一句讓我們噴飯的話出來。


    我去,老頑童啊!


    我和渃璃笑的差點踹不過起來。


    就在我們其樂融融的吃著飯時,鍾天朗忽然皺起了眉頭,奇道:“怪了,剛剛還好好的,這會兒怎麽眼皮老跳個不停?”


    他的話還沒完全落音,屋外就傳來了一聲火氣十足的嬌斥聲:“鍾老鬼,把我弟弟還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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