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來福在低首的那一瞬間,忽然有了一個奇怪的念頭,在他的腦海裏生出。


    他在想:“我第一次對大郎方傳武,如此誠心誠意的服從,是在什麽時候?好像是在他十七歲那年的那件事之後吧?眼下,方興才十六歲而已,比當年的方傳武還要年輕一歲,說不定他以後的成就,要比方傳武還高呢!”


    不過,這個念頭旋即就便被他從腦海中驅離了——“開什麽玩笑!方興怎麽可能會比大郎還要強了,怎麽可能!開玩笑,我真是糊塗了!”


    然而,他心裏雖然是這麽想的,並將這忽如起來的奇思打壓了下去,但是那種似乎來自冥冥虛空的預感,卻暗暗潛伏了下來,隱蔽的讓他再也沒有察覺的到。


    方興對方來福的表態,還算滿意。他輕輕一笑,就將這件事情撇在了腦後。


    這個時候,高台上那個礙事的人影,已被人像拖著一隻死狗一樣架走了。直到眼前幹淨了,方興才開始仔細的打量著那尊青銅大鍾。


    整座高台上,眼下唯有那尊巨大青銅古鍾,在陽光下閃動著亮麗的金屬光澤。那種源自金屬的魅力,讓方興一下子就喜歡上了這件大家夥——男人嘛,總是對冷酷的金屬製物,有著一種天然的嗜好。


    不過,相比這件巨大的金屬製物,方興對青銅古鍾蕩起的鍾聲中,所要傳達的召集命令更感興趣。


    於是,他又挪迴視線,對方來福問道:“為何要鳴鍾點將?不是說血屠巨兇午夜時候,才會動手嗎?按照原來布置的計劃,我們傍晚時候出發就行了。怎麽現在太陽還在頭頂,就敲響了召集的鍾聲了,難道是出了什麽變故嗎?”


    也難怪方興會這樣好奇的詢問——從昨夜開始,他就馬不停蹄的為這一次伏擊血屠巨兇的行動在做準備。


    本來原定的伏擊計劃中留下的準備時間,就非常有限。方興在迫不得已之下,還不得不簡化了不少準備工作。


    現在,才不過剛剛到了巳時(上午九點到十一點),離晌午都還有一個多時辰呢。


    這麽短暫的時間裏,方興才堪堪將三陽一氣劍用秘法煉製完成,剩下的另一件重要的護身法器山玄護腕都還沒有來得及進行心血祭煉。


    這時候,敲響點將的鍾聲,實在是大大的打亂了他的計劃。


    方來福看到這位小主公蹙眉發問,便搖著頭,小心的迴答道:“有什麽變故,屬下也不知道呀。是掌律族老親口傳下的法令,要我等現在就要在校場聚集,不得有誤!等一下,掌律族老應該就會親自前來點將布置的吧。三郎還是先請上主台就坐,等掌律族老來了,再當麵詢問緣由吧,請……”


    方興一邊謹慎的迴應著,一邊微微側著身子,伸手做了一個‘請’的動作。同時,他又再一次暗中打量著方興。


    隻見麵前的少年郎,依舊穿著一件洗舊的窄袖青衫,手腕處套著一副玄青色護腕,衣裳外麵罩著烏雲雷蛇甲,背後則斜背一具紫木劍匣,當真是一個英姿勃發的俊朗世家子。


    方來福心裏暗忖道:“這一身青衫,看針腳和用料,應該是三夫人親手縫製的。現在,都洗成這副樣子了,還不舍得丟。看來方興極其念舊,和三夫人母子感情極深的傳聞不假呀!不過,方興這麽一副全副武裝的打扮,是打算幹什麽?他難道真的以為這一次出陣伏擊血屠巨兇,家族還會派他打頭陣不成?”


    在靈識的感應下,方興身上的靈光如潮。看那護腕、甲胄,還有劍匣之中,閃耀的靈光,簡直讓人暗自咋舌,在情不自禁中留下了貪婪的口水。


    “烏雲雷蛇甲自不用去說,掌律族老的心愛之物,隻要通靈就可成就一件法寶了;而那副玄青色的護腕,應當就是三階上品的山玄護腕;至於劍匣中之物嘛,從其中溢出的靈光看,裏麵藏著的,應該就是那柄掌劍族老賜下的三陽一氣劍了。”


    方來福跟在方興身後,看著方興晾出來的家底,不由暗中吞了吞口水。


    法器對煉氣士來說,是一種昂貴的消耗品。在東平這種窮地方,方家作為上門世家,它所用擁有的財力,也隻能勉強給通神境界的煉氣士,人手配置一件法器。


    如果不是昨夜方子聖,緊急撥下了八件軍中製式的天武明光甲,讓參加這一次伏擊血屠巨兇行動的八位護衛統領,人手一件的話,方來福都還不知道,要到什麽時候他才會擁有屬於自己的第二件法器。


    可麵前這位英氣勃發的少年郎呢?他今年還不過十六歲,一身修為也不過是區區的真靈第三天。


    這麽點大的年紀,就擁有這樣的修為,已經很讓人羨慕了。可更讓人羨慕的是,以他這樣的年紀和修為,在他的身上竟然有三件法器!


    這太過分,然而更過分的是:他身上的每一件法器,都還是法器中的佼佼者,全部都是擁有九重禁製的三階上品法器。


    而方來福除了舊日一件水紋銘文鳳翅槍,是三階上品法器以外,他新得的寶貝——天武明光甲,這種在軍隊中,隻為校尉級別軍官配置的製式護身法器,品級也不過是二階上品罷了。


    和方興身上持有的法器相比,天武明光甲正好足足相差了一階、整整三重禁製!——這太過分了,太讓人眼紅了!


    方來福在為方興奢侈的裝備,暗中驚豔的時候,並沒有注意到,有一個疑惑在他腦海裏一閃即逝——“為何劍匣中的三陽一氣劍,沒了其標誌性的日曜、月華、星輝三色流光呢?”


    此刻的方來福,則是被另外一件事情吸引了注意力。


    這三件法器中,除了山玄護腕依舊是一副靈光耀耀的模樣之外,烏雲雷蛇甲和三陽一氣劍,都是靈光內斂而外表顯得樸素無華。


    這種樣子表明這兩件法器,顯然已經被方興連夜心血祭煉過了


    方來福留意到這點之後,不禁大吃一驚,在心裏驚詫道:“一夜之間,連續心血祭煉了兩件三階上品的法器,方興這是在拚命呀!”


    對法器進行心血祭煉,是煉氣士控製法器的不二選擇。心血祭煉,顧名思義,乃是一項極其耗費心血的修煉行為,對煉氣士的精魂血氣以及靈識、神念等等消耗極大,而且越是品級高、禁製多的法器,所要耗費的心血也就越多。


    在方來福的正常認知中,一夜之間,心血祭煉兩件三階上品的法器,就是對他這樣一位已然邁入通神境界的煉氣士來說,也是一個沉重的負荷。


    更何況,是方興這樣一位才踏入真靈第三天境界不久的人呢?恐怕心血祭煉兩件法器的龐大損耗,會直接將這個年輕人,摧殘成一個頭發半白、皮膚鬆弛,一陣微風吹來都會倒地不起的小老頭吧?


    可看到方興此刻邁步時的矯健身姿,和渾身上下散發的勃勃生氣。方來福隻能理解為:可能是家族又給方興提供了什麽珍貴的靈藥,讓他從一個本該氣血衰敗的狀態,一舉扭轉為眼下這種生龍活虎的狀態。


    可是,即便這麽想,方來福還是不能理解方興的所作所為。


    因為,即使是事後有靈藥補養,可心血祭煉所帶來的氣血衰敗,依舊會給煉氣士帶來很大的隱患。


    這種隱患,會讓他們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裏,都處於一種長期的損益狀態,而無法將身心調理到最佳狀態。


    對一名想要在煉氣大道上走得更遠的煉氣士而言,這樣的結果是一種非常嚴重的懲罰,會直接影響到他們在修為的進展。


    這也是很多專心致力於攀登煉氣大道最巔峰的煉氣士,不願去心血祭煉法器的緣故。


    這些心存向道之誌的人,往往寧願花費千百倍時間去尋找一件可以通靈的法寶,或者索性棄用法器,也不願意浪費絲毫精力在心血祭煉法器的事情上。


    就方來福所知的情況而言,東平兩大公子,方傳武和劉名揚都沒有心血祭煉法器的記錄。其中方傳武是因為受到大家尊方子正的影響,而棄法器不用。至於那個劉名揚則純粹是在和方傳武攀比、賭氣。


    眼下,方興在家族的地位炙手可熱,崛起之勢絕倫無比,和方傳武也不妨多讓。他根本就不用這麽拚命,一夜心血祭煉兩件法器呀!


    方來福是真的有些難以理解。不過,他眼珠一轉,旋即又明白了其中關竅,心裏不禁暗歎了一聲:“少年郎就是少年郎,一聽見打戰廝殺,就熱血沸騰,身披甲胄,慷慨而行呀。”


    方來福並不知道,方興的烏雲雷蛇甲是在方子聖幫忙的情況下,祭煉的而成的。


    他更不知道,方興對三陽一氣劍采取的是另外一種和現在修煉體係截然不同的煉製手法。


    這種全新的煉製手法,根本就無需損耗心血精魂。隻不過,其惡果就是將三陽一氣劍上的日曜、月華、星輝三重禁製全部銷毀了。


    對此,他隻能誤以為——方興是為了準備伏擊血屠巨兇的行動,而行如此激烈舉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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