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離方家大院十幾裏外的一間房屋內,也有一對父女正交心徹談。


    微斜的夕陽,照著竹影疏疏落落,春風柔媚多情,幽靜的小院內,已經空空如也。這座明月樓中的精致翠竹小樓中,隻剩下父女兩人相視而坐,互生悶氣。


    此時的蘇瑾,一襲紅衣,俏臉帶怨,心情明顯不佳。她就盤腿坐在臨近窗戶的地毯上,一尺青鋒橫放在膝蓋上,秀發被一根鑲嵌著紅玉的緞帶,隻落下幾縷發絲調皮的從兩鬢垂落,天鵝般的美頸,玉色之中帶著紅潤的光澤,倔強的揚起,裙擺鋪地,默默無言。


    “你這讓為父以後怎麽做人?”明顯是父親模樣的中年男子忽然打破寂靜,悲歎了一聲,繼續剛才那個不合而散的話題。


    “那女兒又怎麽辦?”


    蘇瑾仰著頭,一對媚惑眾生的雙眸中蒙上了一層淡不可見水澤,她的聲音輕柔,如黃鶯歌唱般婉轉,若是仔細聽下去,卻能發現更有一份決然之意在內。


    她提起膝上橫放的那一尺長短的古劍,欣長的身姿直起,眼波流轉,宛如一汪秋水。


    “就是這柄才一尺來長的破劍,就把女兒買了去?”


    “在那些族老眼中,女兒就是這麽賤價嗎?”


    初時,蘇瑾的聲音淡淡,還帶著絲絲與生俱來的媚意,可話到後來就有了一份不可以抑製的悲切情緒蘊藏其中。


    他的父親聞言,臉上也不免閃過一絲憤恨的色彩,可終究還是迅速退卻為一片無奈的苦澀。


    中年男子很是羞愧的說:“為父我也無奈……”可立即就被女子的話聲打斷了。


    “此劍,名秋水,可那些人何曾將女兒當做伊人看待了?就好似一件隨意丟棄的物件,你買來我賣去;方家來求婚,便予方家;劉家來求婚,便予劉家。連爹爹你都不疼愛女兒了,那又有誰會將女兒當真視作那秋水伊人了?”


    “難道女兒在你們眼中,真的隻值一柄劍嗎?嗬……”幽怨而論後,蘇瑾飄然轉身,舞動手中古劍。美人身輕似飛燕,裙裾旋旋,玉手迢迢,玉脂芊手之中,那柄短劍發出蒙蒙的青光和整座竹樓的光芒映在一起,如夢如幻。


    蘇瑾並不會任何一套劍法,也不知如何運用這柄寶劍,然而她隻是隨著心中的所思、所想而舞。


    在這片光中,她似乎真的已經化身為那在水一方的伊人,舞姿靈動自然,婉轉如意,美目在熙熙陽光和青青劍影中閃動著複雜的光彩,翩翩起舞。


    黛眉秀、青絲柔、曲臂收、蠻腰扭,嫵媚淺笑繞指柔。


    ——美人傾城,遺世獨立,劍氣如虹,心若鬆柏。


    不多時,她已是一身香汗淋漓,玉容添紅,撩人的幽香,帶著一股熱息,更讓她增顯了一份嬌媚之色。


    “還真是好劍呢!”紅衣女子收劍而立,一縷青絲落下,不知又何時,已被斬落。她小嘴微抿,紅衣佳人所使用的言語早已不複以往的平淡,她嬌弱的喘喘,又透出幾許決斷。


    “可他卻是臭的!女兒不要!”蘇瑾露出一對可愛的小虎牙,咬著嘴唇,悶悶生氣道。說完,她忽然雙手用力揮動,那柄青色流光流溢的古劍,便被她扔了出去,化作一道驚鴻,在圍牆上落出一個洞來,接連砸碎了三株老竹,又劈開一座假山,方才沉入土中。


    中年男子模樣的蘇父,張了張嘴,想要說話,卻又被迴轉身看過來的蘇瑾,直接掐斷了他的話頭,隻聽她拍著胸脯,微微匝舌道:“爹爹,秋水真是柄好厲害的寶劍啊!所以族老們就把女兒賣給給劉家大少做妾室了?”


    蘇父對她的鬼靈精怪,唯有搖頭歎息以對,此刻也隻能連連擺首道:“你丟出的那柄秋水劍,可是東平方家以前的鎮族之寶,怎麽會不厲害呢!”


    看著女兒微微吃驚的神色,他是又好笑又好氣,又苦笑著緩緩道來:“這柄秋水劍,還是方家從河洛帶過來的,堂堂七階法劍,放眼東平八百裏山河,也獨此一物,整個東平,能和它相比的法寶,或許有之,但楊家卻是沒有的。自從三十年前,劉、方兩家大戰之後,這柄方家的鎮族之寶便落到了劉家手裏。因而這次劉家人以它做聘禮,家裏那些族老們雖然明知這是個間離楊、方二家的魚餌,卻也舍不得丟了。”


    說話間,蘇父舉手一招,那柄落在數十尺外,重重泥土之中的秋水劍,便發出殷殷的鳴響聲。劍身之上,青蒙之光大亮,隨著‘刷’地一聲破空銳響,又重新飛迴他的手中。


    蘇父輕撫劍身,秋水劍發出細細碎碎的嗡鳴聲,似乎在抗議之前主人對他的粗暴。


    “唉,若是家裏的族老們知道你如此對待這柄寶劍,怕是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那時候你可又得挨訓了。”


    蘇瑾先是嘟起嘴來,嫣紅的雙唇,柔軟軟的、濕潤潤的,就像一顆鮮嫩多/汁的櫻桃,讓人瞧了,恨不得咬上一口。


    隻聽她嘟嘟埋撒嬌:“隻要爹爹你不說,那誰會知道啊。”


    蘇父聞言故作嚴厲的瞪了她一眼,可他也知道,自家女兒從小便不畏他這個做父親的;三歲時,就敢揪他的胡子;等過了雙六的年紀,那更是將他拿捏的死死的。當下又不由再次苦笑起來,不過這一刻,他更多的是對女兒的一種舐犢之念,為女兒在他麵前展現的嬌態而欣慰。


    “你這丫頭!”蘇父寵愛的輕點了下她的美額,“笨丫頭,殊不知寶物有靈?世間神器皆有其魂,就是這柄秋水劍亦可通靈,你這麽對他,就是秋水伊人也要動氣了。”如他所言,秋水劍也發出冷冽的青虹,似乎在無聲的附和,證明他所說的不假。


    蘇瑾聽了,有些驚訝的眨了眨眼睛,捂著胸口,她調皮的招手,說道:“這麽厲害啊?那它便不臭了,隻是染上劉家人的臭氣。”


    麵對女兒的嬌態,蘇父又是一陣氣短,更多的是無奈,他想了想,還是說了:“這樣的寶貝,劉名揚都敢偷偷送給你、討好你,可見他對你也是一片真心的,女兒你就不考慮考慮嗎?”


    “喂,爹爹,你就這麽把女兒往火坑裏推的嗎?”蘇瑾嬌嗔的看著她的父親,不滿的嘟嘴道:“一柄什麽通靈的七階寶劍,你就把女兒賣去給人做妾啦?天下有你這樣的父親嘛!一點都不懂心疼女兒!”


    蘇父臉色略沉,終於有了份為父親的嚴肅模樣來了,他歎息道:“哎,都是我這個入贅的父親沒本事,連你也跟著我吃苦受罪。可正是因為為父知道心疼你,這才要為你考慮呀。家族中那些族老們說的什麽‘寧為英雄妾,不為凡人妻。’,為父想了又想,覺得你這丫頭的性格,要是嫁了個凡夫俗子,那真就是苦了你了!”


    蘇瑾撇了撇俏嘴,嬌哼了一聲:“哼,‘寧為英雄妾,不為凡人妻。’說的輕巧,女人要嫁也隻嫁給英雄為妻!要去給劉名揚做妾,那些老糊塗誰願賣自家女兒,便讓誰去吧。打死女兒,也不願嫁給那個姓劉的,更不願給他做妾。”


    接著她又恨恨的嗤道:“我是蘇瑾,我跟爹爹你姓蘇,不姓她家的楊。明月樓也是我一磚一瓦蓋起來的,憑什麽要楊家的族老來管我的婚事?我不願不願,就是不願意!母親走了,爹爹你再不疼女兒,那女兒該向誰哭去?”


    看著女兒澄澈的雙目泛起點點淚光,蘇父又是一陣心疼。他原本是一個寒族出身的煉氣士,資質出色,便被楊家看重,從此入贅楊家。可惜他運勢不佳,結婚後,楊氏妻子給他生了一個女兒便因病撒手人間,連他也在悲痛之下,一身修為也止步於煉氣第四天,未能順利踏入後天宗師之境,從此在楊家的地位可是一落千丈,現在連女兒的婚事也無法做主說話了。


    又看了手中的寶劍一眼,蘇父更知道——如果不是為了他,以他家女兒的性格,是絕對不會收劉名揚這樣的贈禮的。他的女兒從小就乖巧懂事,受了同輩楊氏子弟暗氣,也從來沒有向他抱怨過一分一厘。都說女兒是父母的貼心小棉襖,有這樣的女兒,蘇父可謂驕傲又自傲。再想到寶貝女兒跟他受過的苦,蘇父心中又如同被刀割一般,從來沒有向他懇求過什麽的女兒,今天卻為了婚事向他求助。他這個做父親的,若是再不能為她做主,那還談什麽為父之道?


    身懷愧疚之情,蘇父認真的看著麵前的女兒,正色道:“好了,好了,你若真不願意嫁給劉名揚,族老那邊,為父自然要為你做主,就是拚了這張老臉,也要為你做主!不過你跟父親說清楚,女兒你到底怎麽想的?當初族老和你提起過和方家悔親的事,你不也是沒有反對嗎?怎麽這次又變了心思?”


    蘇瑾黛眉輕挑,略帶諷刺的說道:“族老們都去方家悔親了,再迴頭不辭辛苦的對小女子告知了一句,女兒就是有話要說,可說了又有誰聽呢?”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九霄天帝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三水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三水並收藏九霄天帝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