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態的夢境反應著做夢者變態的心理欲望。說不定有受虐傾向?”摩西被詭異血腥的畫麵深深震撼,聲音變得尖銳。“猴子的行為代表著你內心情感的缺失,親情?愛情?童心?另外,夢境裏目前沒有出現任何科技元素,你對科技化感到厭惡?”


    “厭惡?不會。我對科技改造充滿熱情。”蒙克選擇了最後一個問題迴答,“但有一點必須闡明,我認為科技進步帶來的是物種之間的個隔閡,傲慢的人類更像自然界的寄生蟲。”


    “有趣的見解。”當蒙克迴避主要問題,摩西心中已經有了答案。“能看看昨天的夢境嗎?”蒙克臉一下紅了,還未阻止,摩西便點擊了切換夢境。


    場景重塑,兩人進入蒙克在華森大廈的住所中。一張麵臨淘汰的fl-2型懸浮床,零部件之間發出吱呀的碰撞聲。一個男人赤身裸體躺在床上,一個同樣赤裸的女子盡情扭動著身姿,但男人並不是蒙克。床頭的便簽紙上,用鋼筆書寫著那串字符:ts-010628。充滿荷爾蒙的場景持續著。蒙克立刻選擇了靜音。“你看,那串字符真的無處不在。”他目光躲閃,試圖轉移話題。


    “懸浮床?你的夢境真是充滿細節。”摩西用玩笑掩飾著尷尬,她注意到女子的背部紋著一朵不知名的花,花冠呈現人臉形狀,三角形的藤葉一圈圈地將中心花蕊包圍起來。她身下的男子,身材健碩,鼻翼上有顆黑痣。摩西將女子的臉拉近放大,臉上竟沒有器官,隻有層光滑白淨的皮膚。而男子除了那顆黑痣外,五官也模糊不清。“嗯……重口味,心理變態的表現。”摩西暗自說到。


    ……


    “診斷時間已結束。”提示聲音響起,診室的燈光緩緩亮起,天花上的成像器收迴,伴隨夢境消失,蒙克與摩西之間的信息流也立刻中斷。


    因為最後的畫麵,兩人取下眼鏡後,沉默了好幾分鍾。最後摩西主動打破了局麵。“根據監測數據顯示,夢境分享後,你的情緒值迴到了平穩狀態。嗯,希望半個月後的治療,我們能有新的進展。”


    “除了評論,你好像什麽也沒做吧。”蒙克心裏吐槽到,嘴上卻說著:“謝謝泰勒醫生的付出。”努力維係著自己有禮貌的形象。他伸手去抱貝恩,四肢亂蹬間將蒙克的衣服下擺帶起,露出了三角形藤葉紋身的一角。


    看著蒙克遠離的背影,摩西·泰勒朝身後的隱藏監控,點了點頭。一雙深不可測的眼睛,觀察著剛才診室裏發生的一切。


    在球形機器人的引導下,蒙克進入電梯,到達醫院大廳處,在一陣沒有感情的“希望您早日康複”的祝福語中,離開了托茲卡納市綜合醫院。太陽位於天空正中,室外溫度已經逐漸上升。而另一側的入口處,依舊人滿為患。


    在醫院的密閉空間待了太長時間,蒙克決定獨自走走,取消了通道盡頭的接駁車。“滴滴。”站在快速通道的移動履帶上,植入體提示收到了兩條新消息。蒙克將信息詳情展開,一條來自摩西泰勒,她在自己的病例上填寫了最新的診斷結論:患者情緒趨於穩定,輕微的心理扭曲在可控範圍內。準許領取物資。一條來自托茲卡納市物資發放委員會。


    “尊敬的蒙克·布萊恩先生:


    經過您的主治醫生確認,您已獲得本輪物資發放的領取權利,請您盡快前往0216號發放點,通過身份認證後,領取本次物資。因您是新生1.0係列第一批誌願者,您將獲得物資總量10%額外獎勵,請在6小時內領取物資,否則視為自動放棄。”


    蒙克將消息關閉,一上午的精神消耗總算有實質性的迴報。要不是物資發放委員會強製要求,觸發心理診斷後,每位居民必須通過責任醫生的確認,才能獲得物資領取權,蒙克是不屑於在這種事情上浪費時間的。


    快速通道的移動履帶到了盡頭,蒙克邁步,朝著0216號物資發放點所在的諾德區桑椹街走去。距離不算太遠,穿過中心廣場後,再往北走兩個街區就到了。貝恩從背包裏探出頭,隨著蒙克的步伐上下搖晃著腦袋。遠處的天際線,被幾座高聳的塔狀建築打破。


    托茲卡納市所在的上域,存在著被稱為寄生塔的建築物,結構核心處鑲嵌著“曜石”能量源。上域的專家們達成共識,曜石提供動力,驅動寄生塔從下域攝取的能量,成為原生糧食生長的重要條件。因此寄生塔的數量成為了每座城市最明顯的實力象征。


    2055年第二次大震蕩以前,每座新修的寄生塔,隻需將能量傳輸管道打通至上下域之間的過渡域,再嵌入曜石,即可激活寄生塔。每座城市不惜一切代價,瘋狂修建寄生塔,幾年時間,上域的生存環境急轉直下,已探明的曜石資源也消耗殆盡,寄生塔向外輻射的能量,成為原生糧食生長的唯一來源。2055年大震蕩再次發生,過渡域發生突變,噴湧出的未知物質將原有寄生塔的能量通道包裹,區域區域強烈的吞噬性,讓新建寄生塔無望。2056年3月22日,《上域寄生塔保護公約》頒布,規定了上域所有居民,不論城市,不論階級,都有保護現存寄生塔的責任和義務,從此,寄生塔成為上域生存的根本。


    托茲卡納市的寄生塔數量定格在32座,在上域的城市中排名第二。僅次於東邊阿瓦隆市的35座。


    兩側高樓相對而立,與地麵街道劃分出的空間中,呈水滴狀的自動駕駛車輛,在陽光的照射下,折射出不同的顏色,複雜的預設行駛路徑遍布人行步道以上5米的所有空間。水滴車以各自最佳的狀態,平穩而迅速地運行著。


    蒙克和貝恩的形象反射在街邊的玻璃幕牆上,而在他的頭頂,巨型的廣告占據了玻璃幕牆剩餘的部分,在減少光學汙染的同時,也提供給代拉夫特商業公司展示的舞台。幾名衣著性感,身材誘人的模特手裏捧著最新一代的手臂植入體,不斷扭動著身姿,同時扭動的,還有旁邊閃爍的廣告語:新生5.0係列,給你想要的一切。


    街上腳步匆匆的行人,沒有人注意廣告的內容。除了蒙克這種自願行走的人,其他基本都無法負擔水滴車的費用,他們大多麵容消瘦,眼眶深陷,精神萎靡,與身後的高樓和飛速穿行的交通工具,形成鮮明的對比。原生糧食的稀缺性,導致其價格高昂,成為上層人士才能享用的奢侈品。更多人的選擇是做機體植入改造,以注射能量液為生,算上政府補貼,機體植入的價格也隻能夠覆蓋百分之五十的人群。剩下的人,隻能靠定期的物資發放,艱難地維持著生計。因為政府對原生糧食的壟斷,除非有特殊渠道,普通人想獲得原生糧食,物資發放是唯一的途徑,蒙克則屬於此類。


    前方人群攢動,排隊的人群將前進線路堵死。蒙克抬眼一看,背後的建築物窗戶上,貼著一個不太顯眼的標識,上麵寫著物資點第0214號。他看著與巨大人流不符的標識,心中泛起對這種小伎倆的不恥。沒有停留,用手護住貝恩的頭,費力地穿過擁擠不堪的人群,來到城市中心廣場,身後傳來幾句不堪入耳的謾罵聲。


    “凡仰望神明的,便有榮光;他們的臉,暖如太陽。凡追隨惡魔的,便有災殃;他們的臉,冷似冰霜”中心廣場上,樹立著一座造型獨特的紀念方碑。方形底座上刻著複雜的圖案,象征太陽的光芒,上述民間格言刻在底座的中央刻碑裏。從底座往上,紀念方碑被分成了三段。中間為長方體,兩端為底麵相等的三角錐體。方碑三個體塊的間隙裏,敷設了超大功率磁懸浮裝置,將主體懸空撐起,並以極慢的速度,持續旋轉著。以方碑為圓心設立的巨型傘狀結構,將四周的陽光隔絕,灑下一片陰暗。頂部的三角錐中,角度設計精巧的模擬太陽光從頂部照射而下,不論旋轉到哪個角度,始終將方碑的一側照亮,而另外一側則永浴黑暗。


    照亮的一側,羅列著十個動態頭像框。最高處單獨存在的是托茲卡納市的最高執政者,薩米·安德森,下麵九格三行三列,分別展示著對城市做出巨大貢獻的人,其中有一個身穿警服的人,名字顯示為唐尼·楊,眼神充滿正義感,堅定地看著遠方……


    蒙克走進紀念方碑投下的陰影裏,伸手擦拭掉額頭滲出的汗。傘狀結構外的陽光炙熱耀眼,而蒙克的目光卻異常冰冷,犀利地望著黑暗中心處的照片。照片上的人棱角分明,充滿英氣,鼻翼上有一顆黑痣。他的名字,在下方滑過:安東尼·加西亞。


    蒙克看著這個眉宇間跟自己有很多相似處的男人,麵無表情,緊接著輕輕歎了口氣。雖然不願意承認,但這個被人們釘在恥辱麵上,永遠處於黑暗中,遭人唾棄的人,就是蒙克的親生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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