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敲了二更的鼓,赫連漪這才準備歇下,隻聽外麵剛喊了一聲:“殿下。”一團黑色的身影便已出現在寢帳中。


    想來,霍端根本不可能攔住或是根本沒敢攔。


    赫連漪心裏氣惱,不打算搭理他。卻見他又像那夜一樣,隔著被子,臉頰在她的臉上輕輕摩挲著,唿吸裏的熱氣撲在她臉上。


    過了一時,他察覺她沒有睡著,有些氣急敗壞地道:“還說各走各的,我們之間是說分就能分的嗎?”


    見她沒有迴話,蕭允晏又輕捏住她的下巴,讓她看向自己,“怎麽不說話?”


    “我若真的迴去了,殿下會如何?”


    “會如何?當然是會把你抓迴來,你這輩子就休想逃出我的手掌心了。”


    赫連漪沒有理他,蕭允晏又道:“我知道你的心思,我知道你向來愛民如子,但我真的沒有辦法。這一批糧草運來,糧倉裏已經沒有餘糧了,接下來你讓將士們吃什麽?”


    “苛捐雜稅,橫征暴斂,苦的從來都是天下百姓。殿下從不曾體會過他們的苦,而我早年流落在民間嚐盡了民生疾苦,那些稅製重重壓在他們身上便是沉重的山石,有時候一碗薄粥就是他們的指望。殿下不該讓百姓來背負這些。”


    “百姓們苦,我就容易嗎?”


    “百姓們所求的不過是能吃飽穿暖,你我再窮再難也有滿桌的珍饈佳肴,滿身的錦衣華服,滿房的侍從奴仆,你我有什麽資格能跟他們相比?”


    “你是不知道,如今我已是到了煮弩為糧的境地了。”


    “這樣的境地我也不是沒有經曆過。殿下,先耐心等待吧。”


    “等,要等多久啊?你啊,又不讓我碰你。”


    “你我未婚,這不是天經地義嗎?”


    “你我彼此有情,也是天經地義該水到渠成的。”


    赫連漪忽然推開壓在自己身上的他,半坐起來脫掉自己身上那件寢衣,眼前露出她的褻衣。她潔白如瑩玉般的肌膚裸露在盈盈的燭火下,見蕭允晏一副十分怔愕的模樣,又抬手準備扯去褻衣上的帶子,蕭允晏見勢忙摁住她的動作,又將被子給她捂住,他有些哭笑不得,“你這是打算為了天下百姓,而不惜獻身嗎?”


    赫連漪怔怔地看著他,蕭允晏斜睨著她,“我要的不是你這樣賭氣,你該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已經快到而立之年了,是真的急於大婚,急於有子嗣。你知道,我也不是要隨隨便便娶你,我是想以皇後之禮迎娶你的。”


    “殿下,你我才剛重逢,日後又要無休止的分別嗎?”


    “父皇死得不明不白的,江山易主,我身為人子,怎可能不聞不問?這一點你該比任何人都更能感同身受吧?”


    她確實比任何人都更能夠感同身受,赫連漪再也無話。蕭允晏隻覺得自己顯然不適合再在這裏呆下去,便道:“我迴自己的寢帳睡,你也早點睡吧。”說罷,便出了去。


    次日一早,赫連漪正在用早膳,蕭允晏就進了寢帳,婢女添了碗筷,蕭允晏邊吃邊看著赫連漪戲謔地笑。


    “殿下笑什麽?”


    “沒笑啊,本王隻是高興。”


    “高興什麽?怎麽殿下的問題迎刃而解了嗎?”


    “那倒沒有,隻是本王覺得,跟在本王身邊的都是些可以不惜舍了自己而成全大義之人,本王當然高興。”說著,他又戲謔地朝她笑了笑。


    赫連漪看他戲謔的眼神便迴過味來,他分明是揶揄自己昨晚所做,頓時臉刷地劇紅,偏偏蕭允晏還嫌不夠,又故意逗她:“你昨夜打算舍‘身’取義,慷慨赴義的樣子還真是令人迴味無窮。”


    帳內婢女們都還在,赫連漪這迴連耳根子都發燙,忙打斷他:“殿下不要再笑我了。”


    “好好好,我不說了不說了。”


    “殿下心情這麽好,難道是想到別的什麽辦法了?”


    “沒有辦法,別無辦法。”蕭允晏重重地歎了歎氣,又試探著問:“稅賦上,我們能不能稍微增加一些,不多。”


    赫連漪皺眉道:“不多是多少?


    蕭允晏還沒有開口,赫連漪道:“我們收複夏地的城池,當時公孫大人還在世,定下來的賦稅已經是極限了。我聽說殿下那些城池百姓所交的各項稅比我們的還多一些......”


    蕭允晏臉色一冷,道:“那我若是非要增稅......”


    “那我說到做到,日後不惜跟殿下刀戈相向。”


    她這番話像是觸怒他的逆鱗,蕭允晏的臉和眸子更見冰冷,忽然他一翻手,便將桌上的餐食全都打翻在地,寢帳中包括沈留香在內的婢女們頓時嚇得跪倒在地。唯獨二人彼此目光冷冷地對峙著,誰也不肯相讓。


    “你又想像上次那樣再頭也不迴地一走了之嗎?我們倆的情分難道在你心中就這麽不值一提嗎?”那是他心裏的隱痛,和好之後,他雖從不提及,可無法忘記她曾帶給自己撕心裂肺般的傷痛。


    赫連漪終於道:“當然不是,我這樣做不過是想護住臨岐以東的百姓。我和殿下的情分重要,但百姓生計比我的命還重要。”


    帳裏的氣氛已凝結成了冰。兩人凝視了彼此很久,終於,他撂下狠話:“你出不去的。”便轉身準備離開寢帳,正在踏出寢帳的時候,蕭允晏又像是在警告:“不要動任何心思。”說著,便走了。


    這之後,連著兩日過去,蕭允晏一直沒出現過,直到第三日深夜,他又猝不及防地出現在了赫連漪的寢帳中。


    赫連漪知道他進來,特意背過身裝作睡著,蕭允晏道:“怎麽,還在生我氣?”


    赫連漪不肯說話,蕭允晏幽幽地道:“我這幾日和呂相他們去探訪了民情,你——說得對,都對。”


    見她還是不肯說話,蕭允晏道:“我都這樣了還生氣?我答應你,我另想辦法。”


    赫連漪氣得一把推開他,“殿下是為我還是為天下蒼生?以天下蒼生為念,這難道不是為人主該做的嗎?”


    “為天下蒼生。”蕭允晏一副低聲下氣的樣子,可縱使如此,赫連漪的氣惱還是沒消。


    蕭允晏扭過她的臉:“還氣?”


    “殿下故意將霍端換走,不就是為了要拘禁我,真以為我察覺不出來嗎?”


    “這不是拘禁你。”他抱著她輕哄:“我不能再讓你從我身邊逃開了,想也不能想,知道嗎?”


    “殿下還要控製別人的心不成?”


    蕭允晏目光忽然定在她臉上,像是要將她看穿,看了很久,又長歎了一聲:“我就是想控製你的心,讓你一心以我為重。”


    “殿下,在為人妻之前,我先是我父皇的女兒。”


    “為何,我總是無法琢磨你。”說完,他的目光還是像釘在她身上似的。


    赫連漪終於被他看得有些發怵,別過臉去:“殿下,你不要這樣看著我。”


    蕭允晏又將她的臉扭轉向自己,原來透著的幾分厲色總算是緩和了幾分,又道:“記住,以後無論發生什麽都不可再提分開。我每日有那麽多煩心事,隻有想起身邊有個可以並肩的你,可以幫我一起承擔的你,心裏才會好受很多。”


    赫連漪慎重地點了點頭,又問:“殿下如今既已放棄了增稅的想法,那接下來準備怎麽做?”


    “赫連定邦曾經遣人行刺過你我,那我們索性也禮尚往來吧。”


    “行刺?永安城四門密不透風,他們怎麽遣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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