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軍行了整整一日,才到達洮渚城。已是過了關閉城門的時辰了,城門卻依然大開著。


    城下,羅鴻發出疑問:“殿下,這怎麽像是沒人的樣子?會不會有詐?”


    蕭允晏發令:“進去看看。”


    一批先行軍進了城,半盞茶的時辰過後,便迴來稟報:“殿下,城中百姓一切如常,但不見新夏軍。”


    眾人反倒更不敢輕易進去了,忽然有人道:“並不是沒有新夏軍,知道殿下的兩路人馬分別從東南城來,我們新夏軍就退到西北城去了。”那人說著,便飄入眾人的視線,蕭允晏望著來人,見他一身布衣,手裏攜著一個布包,款款而來,飄逸若謫仙人。


    “呂仲簡。”蕭允晏身旁的羅鴻驚唿起來,又問:“冷先生,他這是什麽意思?”


    冷先生也是一臉不明所以地看著他,卻見呂仲簡徑直走向蕭允晏,施禮道:“外臣見過霽王殿下。”


    蕭允晏也不知呂仲簡葫蘆裏賣的什麽藥,麵上卻一派淡然,“呂大人不必多禮。”


    呂仲簡知道蕭允晏的疑惑,也不等他問,率先明言:“殿下一路勞頓,必然累了,殿下初來,對此地人生地不熟的,外臣鬥膽僭越給殿下安排下榻之處,可否賞光?”


    蕭允晏沒有應聲,此時呂仲簡又瞥見了一旁的冷先生,便拉起了冷先生的手,道:“呂某一直覺得跟冷先生是相見恨晚,你看,我特意帶了今年新采的啟州茶葉,上好的佳品,今晚我們兩人圍爐煮茶,秉燭夜談,同塌而眠,可好?”


    冷先生跟蕭允晏對視一眼,得到蕭允晏的準許,才笑著道:“呂相才學,冷某素來崇敬,能得呂相教誨,乃畢生幸事,那在下自是恭敬不如從命了。”說罷,兩個人熱熱鬧鬧地相攜著行走在梁軍隊伍中。


    羅鴻看這架勢,在一旁悄聲提醒:“殿下,會不會有詐?”


    “不妨事,新夏舍了誰都不會舍呂仲簡的,他現在是表明自己來給我們當人質的,你們倆隻要將呂仲簡盯牢,那我們便可高枕無憂。”


    羅鴻這才恍然大悟,鄭重地點了點頭,“是是是。”


    一行人拐了個彎,便行到一處高門大宅前,又見一名文士突然冒出,向被眾人圍著的蕭允晏道:“外臣洮渚太守許午言見過霽王殿下。殿下若不嫌棄,請今晚於此下榻。”


    蕭允晏下了馬來,在許午言的引領下走了進去,許午言笑嗬嗬地道:“這是以前睢陽王的宅子,平寧王和公主他們昨夜還住在這裏的,今日聽到殿下來了,便忍痛割愛了。”


    他將蕭允晏帶進正房,蕭允晏裝作漫不經意地樣子,問:“怎麽,這該不會是女人住過的房間吧?”


    “這是正殿,是平寧王住過的。”


    蕭允晏“哦”了一聲,又道:“本王累了,先歇了。”


    “是,那外臣就不打擾殿下了。”


    ……


    次日,蕭允晏起來,見羅氏兄弟都在,便問:“怎麽,冷先生呢?”


    羅鴻迴道:“殿下放心,跑不了,昨夜和呂大人在後麵院子聊到天亮,此時還睡著呢。”


    “都聊什麽了?”


    羅鴻又沒好氣,迴道:“都聊京中的事、提起了四鴻、提起了十二皇子、提起了楊大人和許大人,什麽都提了,就是沒提該提的。”


    羅鵠反問:“什麽是該提的?”


    “當然是——”羅鴻猛然間看到蕭允晏眼中射來的冷光,頓時將肚子裏的話生生吞咽了迴去,又道:“提過去做什麽,至少該往前看,該說說往後怎麽辦。現在算怎麽迴事?我們跟他們是結盟還是什麽?究竟他們是主我們是客,還是我們是主他們是客?”


    蕭允晏隻道:“讓城外將士分批進城來巡城。”說罷,他自己也往外走去。


    “殿下去哪?”羅鴻緊跟著他。


    “聽說此城也是頗為繁華,你和羅鵠跟著本王出去轉轉。”羅鵠見他臉色陰沉,根本不像是有這些閑情雅致,一時也猜不透他要做什麽,隻應了一聲“是”便跟著出去。


    三人身著便裝,在最繁華的酒樓坐下,望著街市上人來人往。不時,旁邊一桌食客道:“你們聽說昨夜梁軍進城的事了沒?”


    旁邊有人指著剛好在巡城的一隊梁軍道:“你看,這不正在巡城嗎?”


    有人抱怨:“這是前所未有的稀奇事啊!一座城池有兩個軍隊,前些天我們還是寧人,轉頭就變成了新夏人,這才沒幾天,不會又成梁人吧?”


    “成梁人?我呸!老子才不受這窩囊氣,老子賤命一條,死我也是大寧的人。”他說著,聲音又漸小,“就算不是寧人,做新夏人也成,不如我們就投了新夏軍,至少,這平寧王好歹也是姓赫連的,公主還是先皇的掌上明珠呢。”


    有人提醒他,“小點聲,梁軍就在附近呢。”


    “就這事你們幹不幹?再不行,我們自己反。聽說蕭允晏住在睢陽王府,看我敢不敢刺殺他。”


    眾人一聽,紛紛讓他小聲說話,此時羅鴻站起,走向他們,又問那人:“那你認識霽王嗎?”


    “自會認識。”說著,他打眼瞧了瞧羅鴻,見他體魄強健,一股撼山震嶽的氣勢,心裏著實稀罕,便問:“這位壯士,你敢不敢跟著在下幹?”


    羅鴻大笑了幾聲,忽然又喝了一聲:“上來。”,不時,一群梁軍就上來了,羅鴻下令:“將這些人都抓起來。”


    .......


    次日,已是暮色四合,赫連漪正在城樓,看到梁軍連她這裏都來巡查,一時,既憤怒又無奈。少頃,城下忽然有很多百姓蜂擁而至,個個朝上看她,忽然又跪拜。赫連漪奇道:“霍端,去城下看看他們在做什麽?”


    “是。”霍端去了一盞茶的功夫,便又迴來,道:“公主,發生大事了。”


    “城中百姓對霽王有不敬之言,霽王就以反叛罪名命人給抓起來了,他們家人聞聽此事前去說情,霽王又將他們家人也關押起來,誰去,他就關誰。如此連坐,抓的人也越來越多,現在城中百姓人心惶惶的,皆是敢怒不敢言。”


    “怎會如此?”赫連漪忙不迭地下了城牆。


    百姓們見她下來,紛紛跪地相求,眾人你一言我一語,赫連漪根本就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麽。


    霍端對眾人喝令:“你們一個一個說。”他又指著打頭的一個道:“你先說。”


    那是一個年方四十的女人,那女人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訴:“公主,今晨梁軍不由分說就將我丈夫抓去了,我丈夫什麽都沒做,什麽都沒說,就隻因那劉福生經常來我們店裏吃茶。”


    赫連漪不明,問:“劉福生是誰?”


    此時,已有一些新夏官員聽聞這裏的事,紛紛都過來,見那女人說不清楚,一名文官對赫連漪道:“公主,劉福生昨日在酒樓裏不小心衝撞了大梁的霽王,被抓起了,後來,酒樓裏的一幹人都被霽王抓走了,這還不夠,凡是跟劉福生沾點親帶點故的,梁軍一並都將他們給抓走了。”


    “那抓了多少人?”


    “已將近上千了,還在抓。”


    “上千?”赫連漪知道,蕭允晏和蕭允昇兄弟向來待百姓仁厚,甚至就連烏溜氏的皇族,他們都能一直容下。憑蕭允晏的為人和智謀,斷斷不會在此緊要關頭做出如此昏聵之舉,如今既然做出,那此舉無疑是衝著自己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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