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三日,烏溜氏王就將女兒送來了。夜裏,烏溜氏公主走進蕭允晏的寢帳,她心裏既畏懼又羞澀,不敢直視蕭允晏,但還是很是得體地見禮:“妾身伊喇菩薩奴見過霽王殿下。”


    蕭允晏放下書卷,望向她,直言不諱地問:“本王指明要你,你心裏可有怨言?”


    “妾身不敢。”


    蕭允晏幹脆向她挑明:“本王對你有言在先,你可要聽仔細了。”


    “妾身洗耳恭聽。”


    “你身份特別,日後隻能以侍妾之名份侍奉本王。還有,在你父兄還活著的時候,你都不能懷本王的孩子,聽懂了嗎?”


    伊喇菩薩奴臉色瞬間蒼白,終於看向了昏黃燭火下的他,想起她父王臨出發時的囑托,隻得咬著唇點了點頭,蕭允晏此時也正看著她,兩人目光相觸,“你若不願意,本王也可以現在就命人將你送迴去,絕不勉強你。”


    “不不.......”伊喇菩薩奴連連搖頭。


    “你放心,你就算迴去了,本王也不會向你父兄問罪的。”


    他掌握著所有人的生殺大權,卻還能顧及她願意或不願意。不知為何,她竟鬼使神差地道:“妾身心甘情願侍奉殿下,能侍奉殿下是妾身之幸,請殿下相信妾身所言句句屬實,字字由衷。”這番話說完,連伊喇菩薩奴自己都覺得詫異,她努力穩住情緒,自己的決定牽扯著背後一大堆人的活路,她自然不能隨便迴去。更何況,她已無任何可以自行選擇的權利了,蕭允晏總歸年輕,無論哪方麵都是人中翹楚,他能開口要自己,已經算是出手相救了。


    蕭允晏滿意地點了點頭,望著燭火下她那盈盈的目光,原本冷厲的目光漸漸柔善起來,又問:“你父王可還好?”


    “迴殿下,父王還好,吃和住都跟從前分別不大,父王心裏萬分感激殿下的恩澤。”


    “那他可有別的所求?”


    “妾身出門前,父王隻囑咐妾身盡心盡力地服侍好殿下。”


    蕭允晏看著她,卻又想起了赫連漪。除了公主的身份,她們並沒有相似之處,可不知為何,每次看到她總是不由自主會想起赫連漪,他又變得一臉厲色,道:“你聽好:今夜你提任何要求,本王都盡力答應你,但過了今夜,日後你不可再在本王麵前為你父兄們提任何要求,明白嗎?”


    伊喇菩薩奴頓時跪在地上,道:“殿下,我父兄隻想安然度完餘生罷了。”


    “隻有這個?”


    “隻有這個,別無他求?”


    “這不難,隻要你父王不動不該動的心思,本王自會讓他好好活著。”


    “殿下放心,父王也從來不是什麽雄主,他斷斷不敢有別的想法的。”


    蕭允晏終於放下書卷起身走近她,抬起她的臉,“嗯,你叫什麽來著?”


    “本名伊喇菩薩奴。”


    蕭允晏皺了皺眉,“這個名字本王實在念不順也記不住,不如改個好記的。”


    “如今陛下給父王賜了蕭姓,不知殿下可否賜名?”


    蕭允晏看著她那張比很多漢人女子還更為精致婉約的臉,想也不想,就脫口而出:“那就叫蕭伊吧。”


    “蕭伊?哪個伊?”


    “所謂伊人,在水一方。讀過嗎?”


    “嗯,以前父王也給我們請過漢學師傅,也教《詩經》,第一篇便是這首《蒹葭》。這個名,妾身很是喜歡,謝殿下恩賜。”


    “喜歡就好。”蕭允晏又刻意叮囑:“這漢名你就不必外傳了,就你我私下知道便可。”


    “是。”


    “不早了,歇了吧。”


    “是。”伊喇菩薩奴頓時又更緊張了,偷偷看了看蕭允晏,此時此刻如此場景,可這個男人還是冷得像寒冬最凜冽的風,淡漠得幾乎不近人情。他明明讓人無法靠近,也似乎拒絕任何人靠近,心裏愈發惶恐惶惑。她也早已將嬤嬤的教導拋之於腦後,一時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蕭允晏見她局促和忐忑,不禁腦海裏又浮現赫連漪的身影,想起赫連漪也總是那般,忽然伸手扯開她的風氅。風氅落到地上,她身上的薄衫透出她輕盈的身體,冰肌玉骨、身段曲線都跟赫連漪極為相似。


    她知道自己此來是意味著什麽,隻得任由蕭允晏直視著自己。


    隻聽蕭允晏聲音低低地道:“你若覺得不自在,本王便將這燭火熄去。”


    “嗯。”


    黑暗裏,他將她的身子托起,抱著她微微有些發顫及緊繃的身體,想起初識時的赫連漪也是那般,如火的熱情在瞬間點燃,低喃輕問:“漪兒,漪兒,你願意嗎?願意嗎?”


    他問著話,卻又不讓她迴答,腦子裏隻盤旋著那夜在唐嘞,赫連漪全身心願意去接納自己的情景。


    “漪兒,漪兒......”他一聲又一聲地低喚她,完全將自己身下的人當成了她。


    ......


    時光如白駒過隙,一彈指頃。


    新夏大營的王帳裏,杜紹桀進來稟報:“平寧王、公主,據探子報:赫連定邦從新宜、會昌、杜橋各調遣了一萬兵馬來應對我們,另外還派遣了馮密來當督軍。”


    “馮密?”赫連漪對這個名字很是熟悉,據說太子就是他親手砍死的。此次來投奔她的人中,大多在大寧朝廷效力過一陣子的,便望向眾人道:“此人為人如何?”


    有人立馬道:“此人囂張跋扈,仗著得赫連定邦信任不可一世,為非作歹,跟之前那個欒木比起來,有過之而無不及。”


    “那便好辦,當初——”話說了一半,赫連漪忽然說不下去了,為了不被人看出她的失態,她借故走到地與圖前,以避開旁人的目光。


    苻大勝道:“當初大梁那個霽王對付欒木,是等烏溜氏和欒木鬧矛盾,然後再趁機而入。如今我們的情況可比霽王當時要好多了……”


    呂仲簡忽然輕咳了一下,搶過話道:“苻老將軍的意思公主自然懂,公主,我看我們不如效法,先靜觀便是。若是馮密吸取了欒木的教訓會懂得收斂氣焰,那也沒關係,我們可派出跟各城守將交好的臣子們走動走動?總之,我們能不打便不打。”


    “好,就這麽辦。”赫連漪一槌定音。


    入夜,赫連漪的案頭上堆疊著很多臣子們寫的獻策表,赫連漪時而伏案謄抄標注,寫著寫著實在覺得腰酸背脹,便稍微抻了抻筋骨。沈留香見狀,心疼地上前替她揉捏舒筋,並道:“公主,夜已深了,有些事明日再做吧。”


    “明日還有明日的事。”


    “那公主可以將有些事交代給公孫大人、呂大人他們做。”


    “公孫大人年事已高,被貶謫到陽陵這些時日,身子已大不如前了。我恨不能替他做了所有事,隻希望他能再活個幾十年。”


    沈留香知道,赫連漪目前最大的心願就是公孫治、苻大勝能長命百歲,那樣這新夏才能基業穩固。她知道赫連漪的擔憂,無非是將來再遇上蕭允晏和蕭允昇兩兄弟,於是道:“公主,殿下當時既然願意放你歸來,就證明他宅心仁厚,將來必定不會為難公主的。”


    赫連漪搖了搖頭,唇角泛著苦澀的笑:“他哪是不為難我,他之所以放我,隻不過在告訴我,他在等著看我潰敗,看我笑話。”


    沈留香這才了然:“原來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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