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夏的潯晉城內,呂仲簡急得焦頭爛額,不斷有人進出稟報:“呂大人,公主不在宣武樓。”


    “呂大人,公主不在崇文閣。”


    沈留香一聽這話,又急得直哭,一味地自責懊惱。洛子宸終於站不住了,撒開腿就衝出去,呂仲簡擔心他剛來,人生地不熟的,想喊住他,卻見他一溜煙人已消失不見,也隻得隨了他去。丹增見找了一個時辰都沒能找到赫連漪,也坐不住出去找了。


    丹增一路尋找,覺得她必定沒有走遠,又想起赫連漪這些時日會經常望向尖風崗的方向,明知道眾人已找過,他卻還是不肯死心。但直到整個城樓都翻遍,也沒找到赫連漪的影子。但他依然沒有灰心,繼續沿著整個城牆往西而行。直到最終,城牆上還是空無一人。但是,那裏有幾級石階,是給將士們換崗上下方便的。丹增探了腦袋望過去,卻竟然看到赫連漪瑟縮在最底層的一級石階上,腦袋倚著冰冷的石壁,眼神木然而空洞無助。此刻,她就是一個無依無助的尋常姑娘,而不是那個運籌於帷幄之間的赫連漪。


    “公主。”丹增輕輕喊了一聲,赫連漪這才發現有人來了,趕緊抹去臉上的淚痕,而抹不去的,是她臉上哀絕如心死的淒愴。


    看到丹增,她的心情似乎已經有所平複,丹增也坐了下來,和她並肩坐在石階上。他知道赫連漪傷心之事和憂心之事,便開慰她:“霽王殿下是絕對不會為難公主的。”當下,又將那晚第一次遇到蕭允晏的事跟她細說,最後又安慰她:“霽王殿下無論怎樣都不會將公主棄之不顧的。”


    但最終赫連漪還是搖頭道:“今已非昨,我和他也早已不再是當年的那兩個人了,他現在心裏是恨我入骨的。”


    “不會的,我相信殿下。”


    “丹增,男女間的事你不懂,已經過去那麽久了,他不會一直記著我的。”


    丹增無言,他確實不懂男女之事,一時也不知該如何再勸說,赫連漪望了望他,又對他道:“他派人來探風,最近又故意歇兵,停滯不前,為的就是給赫連定邦一個喘息的機會,盼著赫連定邦來對付我,好讓他能夠再從中漁利。說不定他就是在等,赫連定邦出手的時候,他也出手,左右夾擊我們。”


    丹增近日一直在跟苻大勝學兵法,他聽著赫連漪所說,竟是重重地點了點頭。


    赫連漪道:“丹增,假若霽王真的如我所猜,那你便走吧。”


    “不,那我不走。”


    赫連漪第一次聽到他那麽斬釘截鐵地說不走,一時吃驚,但很快她便明白丹增的意思,他會選擇危難之時跟她同進退。


    她又小心翼翼地問:“那倘若什麽事都沒發生,你願意一直留下來嗎?”


    丹增又是斬釘截鐵地道:“不能。讚蒙已經過世了,狼主身體也不太好。我當時答應留下來,是因為我還記著霽王殿下和公主當日去救我,所以我留下。”


    “可是,唐嘞地僻人稀,不堪造就,它又能帶給你什麽?況且,那麽多人競爭,狼主之位最終也未必是你的。”


    “狼主之位是誰的,都不重要。唐嘞它不會帶給我什麽,也沒關係,我願意和我的族人一起守護在那裏。”


    赫連漪終於不再說話,終於明白,為何他能如此深得人心。


    “丹增,你有沒有想過,你也是赫連家的兒郎,我若有天再也迴不來,你也有責任承擔起來。”


    “公主要去哪裏?”丹增懵懂地望著她。


    赫連漪苦笑:“我不去哪裏,就怕有一天我會身不由己。”


    “除了兩位公主,我不認識赫連家的其他人。但我一出生,就是唐嘞人,那裏的人才是我的族人,我和他們才連著相通的血脈。”


    “你情願將那些跟你毫無相關的人當族人,也不願意將我這個跟你有血緣之親的人當親人。”


    “公主,其實我一直知道,我跟赫連家一點關係都沒有。”


    赫連漪忽然有些不知所措,“你,你一直知道?你怎麽知道的?”


    “我就是知道,我的身世跟你們沒有任何關係,也不會有關係。”


    “那,那你留下就是為了當年那一恩?”


    “是,也不是。我們唐嘞有句話叫:雄鷹的翅膀不是在窩裏變硬的,所以狼主也讓我在此曆練。”事已至此,丹增索性將所有的話說盡,又道:“我們唐嘞人都祈願六道眾生都能離苦得樂,既然以我一人之力能減少生靈塗炭,那我當然也願意。可公主日後一旦奪迴大夏,那我就無用處,還留下來做什麽?”


    在如此純粹純善的丹增麵前,赫連漪忽然因為自己的欺騙而羞臊、汗顏,又問:“那你可曾在心裏怨我剝奪了你原本自在無拘的生活嗎?”


    丹增搖頭道:“沒有,無論我在哪裏我都是自由的,我們族人有一句話:心若自由陷於牢籠也自由,心若有枷鎖,即便置於浩瀚天地也被束縛。”


    赫連漪望著他,忽然有些釋然:原來自由或不自由全取決於自己的心?原來她的牢籠都是她自己給自己建築的。


    “丹增,你放心,終有一天我會放你迴去的。”


    “謝公主。”


    赫連漪終於站了起來,兩人並肩往城牆上走去。剛上來就看到洛子宸迎麵走來,丹增吩咐洛子宸:“你帶她迴去。”說罷,自己就飛快地離了去。


    丹增的一番疏導,讓赫連漪的心情好了不少,她終於斂起了悲傷的神色,不再懼怕。


    洛子宸終於見到赫連漪,情不自禁地抓起她的手,“公主……”才想安慰她,讓她寬心,卻發現赫連漪看向自己的目光有些驚愕還有一些被冒犯的慍怒,慌得洛子宸這才驚覺自己果真冒犯了她,連忙鬆開自己的手,“臣,臣不是故意的,請公主恕罪。”


    赫連漪沒有說話,隻往前走去。洛子宸亦步亦趨地跟著她,幾次想跟她說些心裏話,卻想到她方才冰冷而又陌生的眼神,又生生地吞咽了迴去。兩人就這樣各想各的心事,一路無話地走迴去。終於,沈留香連哭帶跑地前來迎她,“公主,你去哪兒了?方才嚇死奴婢了。”


    “沒事。”赫連漪看到她,終於露出和悅之色。此時,呂仲簡也出了來,赫連漪對沈留香跟洛子宸道:“你們都先下去,本宮跟呂大人有話說。”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帝闕長風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青衫恣意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青衫恣意並收藏帝闕長風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