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貞元三年。新會城。


    轉眼又已是入冬,營帳外悲風唿號。營帳內,爐火燒得正旺,是因公孫治已染風寒一月有餘,卻久治未愈。


    這日公孫治、苻大勝、呂仲簡等人正在商議如何在軍中選拔將才之事,隻見杜紹桀匆匆進來,向赫連漪稟報:“公主,梁軍已經奪下了尖風崗了。”


    對於這個結果,在座的諸人都沒有感到意外,赫連漪也隻淡淡說了聲:“知道了,你也坐下來吧。”


    尖風崗距離洮渚城已近在咫尺,而他們離洮渚城卻還隔著一座城池,蕭允晏在最近兩個月來像瘋魔了一般,親自披甲上陣,身先士卒、殺伐果決,大寧的那群酒囊飯袋根本就不是他的對手,最終還是被蕭允晏攻占了城池。


    “本來我們肯定會比他們快的,可這潯晉城就是奇了怪了,反反複複久勸不降。”杜紹桀的話音裏充滿了憤恨。


    帳中也有人歎息不已:“潯晉城非同尋常,定是赫連定邦故意不斷攪擾,所以才導致這樣的結果。”


    赫連漪卻道:“結果都一樣,如若我們提前攻占了洮渚,依然還是會麵臨梁軍,這一仗我們始終要打。”


    “公主說得對。何止這一仗,趙樹跟趙海也快招架不住翊王了,日後如若翊王跟霽王合兵一處,我們也有得耗。”苻大勝說著,走到行軍沙盤前,又對赫連漪道:“公主且看,這南邊的城池幾乎差不多都已落入大梁的手中了,我們便隻有這麽些城池,也隻有這麽些兵馬,任重道遠,也許我們也將麵臨無休無止的惡戰,必須做好跟他們長期廝磨的打算。”


    公孫治點了點頭,想說話卻又久咳不止,赫連漪隻得道:“今日已議了兩個時辰了,天色已晚,公孫大人和苻老將軍都迴去歇著吧,不要累著。杜將軍、徐將軍,你們護送公孫大人和苻老將軍迴去。”


    “是。”


    營帳裏,就隻剩了赫連漪和呂仲簡,赫連漪問:“呂大人,公孫大人的病究竟怎樣?”


    “迴公主,昨日臣問過許神醫,他說公孫大人最多可能就隻有兩個月了。”


    “兩個月?”這個消息對赫連漪來說無疑等同晴天霹靂。


    “兩位老大人都年事已高,且又都因為先皇的事,被下獄折磨了幾個月,身體損耗太大。公主該做好這個心理準備。”


    赫連漪閉了閉眼睛,滿臉的絕望之色,可她實在是無法接受這個結果,“讓許神醫無論用任何辦法都延緩公孫大人的壽命,撐一日是一日。”


    呂仲簡搖頭道:“公主,臣明白公孫大人對於我們新夏的意義,該說的臣都已經說過了,該做的臣也做了。”


    赫連漪愕然:“這麽說,我大夏才剛見一絲曙光,卻又要鬧得分崩離析的下場嗎?”


    “公主千萬不要灰心,我大夏還是人才濟濟的。至於軍中,我們還需得盡快按照苻老將軍的方案選賢任能。這往後雖會艱難些,但也不至於毫無勝算。”呂仲簡說著,見赫連漪還陷在不安和痛苦中,又繼續道:“退一萬步,倘若他日實在迴天乏力,公主還可自行取舍。”


    赫連漪聽到這話,壓抑在心裏多日的情緒終於一觸即發,衝著呂仲簡暴怒:“總是要我取要我舍,我連自己都掌握不了自己,又能取什麽舍什麽?”


    赫連漪平日裏對呂仲簡也如尊公孫治和苻大勝一般敬重,如今卻一頓爆發,令呂仲簡一時有些錯愕。但他很快就明白,赫連漪不過是個年輕姑娘,她以弱小的身軀隻身承擔著家國的命運,偏偏,那個令她陷入困境的還是她的心上之人。


    赫連漪發完火,立馬意識到自己的無理,忙道:“近日來諸事不順,還望呂大人......”


    呂仲簡趕忙搶著接過她的話:“公主切莫折煞微臣,臣心裏全明白。”麵對這個跟自己女兒年紀相仿的姑娘,他知道,赫連漪也隻能衝自己發泄一通,“公主心中若有不快,便對微臣說出來便是。”


    “呂大人放心吧,不到最後一刻,我不會輕易放棄的。”


    “臣向來佩服公主的毅力和魄力。”


    呂仲簡說著正想告辭而去,隻見有人又匆匆來報:“公主,徐將軍帶著公孫大人往潯晉城而去了。”


    “什麽?”赫連漪既驚又焦心,“公孫大人這樣的身子骨怎麽經受得住?他們一定沒走遠,去將他們追迴來。”


    “算了吧。”呂仲簡阻攔著,又勸赫連漪:“公主,公孫大人可能知道自己已經是時日無多,趕在最後時日為我大夏再立一功。”


    “公孫大人本可以頤養天年,若不是跟著我們東奔西走,他興許還能再撐個幾年。”


    “死或輕如鴻毛,或重於泰山,公孫先生求仁得仁又何怨乎。公主還是成全他吧。”


    赫連漪沉思了良久,最後也隻得道:“也罷。”


    ......


    尖風崗,王帳。


    諸將正在商議。忽然羅鵠來報:“殿下,新夏那邊的消息,由公孫治親自出馬已經成功勸降了潯晉城,此時他們的人馬已經入城了。”


    蕭允晏沒有說話,隻聽眾將紛紛道:“看來,我們馬上要和這位新夏王狹路相逢於洮渚城下了。”


    “那豈不是給了赫連定邦喘息的機會了。”


    “讓他多苟延殘喘幾日也罷。”


    有人戲謔:“這新夏國攻占城池用的是文臣的嘴皮子,就是不知道他們的兵馬究竟操練得如何?”眾人聽著這恥笑的言語,不禁哈哈大笑。


    有人卻持不同意見:“誒,可別小看了,聽說是苻大勝親自操練的兵馬,想來也定是不好對付。”


    那人迴敬:“赫連澤一個乳臭未幹的小兒,赫連漪一個女人,如今不過仗著公孫治跟苻大勝兩人的聲望,等這兩個老東西蹬腿兒了,他們又能成什麽事?操練兵馬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苻大勝再是常勝將軍,可也老了。”


    又有人道:“據說這瑞安公主乃是傾城絕色,連腳趾頭都好看得不像話,就是不知道有沒有破身,若還是處子之身,不如抓來給殿下當個侍妾……”


    蕭允晏再忍無可忍,冷厲地喝了一聲:“住嘴。”


    蕭允晏忽然的暴怒連冷先生都嚇了一跳,羅鵠見氣氛凝固,隻得趕緊打起了圓場:“殿下的意思那姐弟倆年紀雖小,可不簡單,諸位將軍千萬不能小看了他們。冷先生你說是吧?”


    冷先生道:“沒錯,所謂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可目前我們對新夏軍的兵力一無所知。這就好比我們在明他們在暗,所以,千萬不能大意。”


    蕭允晏終於按捺住了自己的情緒,道:“此事明日再議吧,都先下去。”


    “是。”一眾人散去後,羅鵠道:“殿下……”


    “你跟冷先生也先下去吧。”


    “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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