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溜氏境內。


    梁軍在收到欒木首級當夜,蕭允晏的軍隊就在烏溜氏軍的裏應外合又兼寧軍大帥遭遇不測的動蕩下,很快地就將寧軍打得潰不成軍,節節敗退。一直到次日,寧軍越退越遠,梁軍一路追趕,一直追到了大寧境內。蕭允晏見一路勢如破竹,也不肯輕易折返,直到寧軍那些殘餘部隊跟駐紮在境內的另一支大軍會合,蕭允晏這才停止了追擊,令手下將士留守,自己則匆匆趕迴了烏溜氏。


    一迴到梁軍駐紮地,軍中的幕僚冷先生匆匆趕來迎接:“殿下,你可算迴來了,唐嘞派了人來,等你有好些時日了。”


    “唐嘞?”蕭允晏滿心以為他們是來問撤軍之事,點了點頭道:“嗯,是時候將駐紮在迭措的軍隊撤迴來了。”


    冷先生迴道:“似乎唐嘞使臣前來,並不是因為駐軍的事情。”


    蕭允晏一聽,想著近日一直在東奔西走追擊寧軍,已有好些時日沒有赫連漪的消息了,心裏一急,又加快了腳步,見了唐嘞來使才知道,原來是赫連漪被土羅支王給擄走了。一時,心裏大急,交代安排好一些事後,隻帶了幾名隨身護衛星夜兼程,馬不停蹄地動身前往土羅支。


    ......


    土羅支是整個西境的地頭蛇,土羅支王為了檢驗周邊各部對自己的臣服之意,強令各部各出一千兵馬,並在短短幾日就整合好了兵馬。


    這日,齊越跟丹增應約前來,赫連漪耐心地向丹增解釋:“丹增,土羅支王現在是真的拿你當了我的弟弟,他寫了國書給赫連定邦,讓他將皇位歸還於你。”


    “可是......”丹增一時驚詫不已,腦子一時轉不過彎來。


    赫連漪道:“你別急,土羅支王無論將你當成我的什麽人,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這樣你們才有機會脫身。”


    丹增一時大急:“可是,我們是來救你的。”


    齊越在一旁道:“丹增,你還不明白公主的苦心嗎,這是公主為我們脫身爭取來的機會,我們如今隻能是先出去再想辦法。否則,繼續留在這裏也隻能是束手無策。”


    赫連漪道:“齊越說得對,你們已經敗露了身份,留在這裏也無濟於事。”


    丹增想了想,終於還是點了點頭。


    赫連漪又道:“這是我給霽王殿下的信,你們到了將這信交給駐紮在迭錯的梁軍軍將,讓他將信送到霽王殿下手中,這樣你們必能一路無阻到達烏溜氏。到了烏溜氏,再進入陽陵,到時你們將大軍將駐紮於陽陵,在那裏等著我。”


    齊越知道她跟蕭允晏的關係,二話不說就點頭答應。


    赫連漪又對丹增道:“丹增,這次將你卷進來實在也是迫不得已,你放心,等我到陽陵時我自會放你離去。”


    丹增對赫連漪的話還是半信半疑,他並不相信她能夠脫身更遑論其他,赫連漪看出來,笑道:“放心吧,你們將這信交到殿下手裏,他自然知道該怎麽救我,我必定能脫得了身的。”


    丹增這迴信了,望著她,重重地點了點頭。


    末了,赫連漪又對齊越囑咐:“齊越,一定要護好丹增,知道嗎?”


    “是。”


    次晨,土羅支王從周邊各部落集結的七千將士擁丹增為帥從土羅支王庭出發,一路東出......


    赫連漪主仆二人在城頭上望著浩浩蕩蕩卻如一盤散沙的隊伍,越走越遠,直至再也看不見。沈留香道:“不知道這些人能掀起多大風浪?”


    赫連漪隻是笑了笑:“這些隊伍名為正義之師,實際上是土羅支王向各部族首領訛詐逼迫來的,大多數的人皆不服這次出征,也不會賣力。但有一點,父皇還有子嗣這事會被坐實。我要的不過也就是這個。”


    沈留香“哦”了一聲,仿似頓悟,終於點了點頭,卻又憂心地道:“可是我擔心齊越,以他的才智,我隻怕他最終還是會在丹增麵前露出破綻的。這丹增雖看著涉世不深,但聰明得緊,公主有沒有察覺他每次看公主時,眼睛都充滿著防備警惕,我覺得他心裏從來沒有真正地相信過公主。”


    “他對齊越能夠信任就行。”


    “可我就是擔心。”


    “不用擔心,我會想辦法脫身的,等我脫了身,一切便迎刃而解了。”


    沈留香聽到她這麽說,一時大喜:“公主,你真的決定要脫身了嗎?”


    赫連漪笑道:“是到了該脫身的時候了。”


    “太好了,隻要公主肯離開這裏,我們必然就能離開,說真的我還真挺擔心殿下的。”


    赫連漪忽然停住腳步,目色中泛著幾分決絕幾分淒楚,“留香,我並沒有想過要迴到他身邊。”


    “那,那我們能去哪兒?”


    “丹增此去,必定能造出不小的聲勢,隻要這聲勢造出去,日後不管他在哪裏,我打著他的旗號便能有大批追隨者。我們又何患無處可去?”


    “可是,我們畢竟勢單力薄。”


    “放心吧,所有的事都在我掌控之中。走吧,去見見我那個庶妹。”


    “見她?公主來了這些時日,也不見昌平公主來拜見,如今哪有我們屈尊去見她們之理?”


    赫連漪淡淡應聲:“不重要,走吧。”


    兩人在這宮城裏走了近一炷香的時辰,才算到達。昌平所居住的宮殿仿佛籠罩在一股寒氣之中,見是赫連漪來了,侍人進去通報,赫連漪被拒在殿外好長時間才見人迴來將她跟沈留香邀了進去。


    室內,是一股滲入骨髓的寒戾之氣。赫連漪望著眼前端坐的那名女子正是她同父異母的妹妹昌平公主,此時她目光空洞地望著自己。赫連漪心頭也是一震,昌平曾經也是明媚嬌豔的女子,雖是庶出,卻也被嗬護如掌珠,才不過這些時日,她卻再也沒了當初的明媚之氣,活活像一個守寡多年的婦人。


    赫連漪一陣心酸,問道:“你,還好嗎?”


    昌平忽然長笑不止,笑過之後才道:“長姐真會說笑?若是能好,當初長姐又為何費盡心機棄逃而去?”


    赫連漪此時也啞口無言,隻得忍氣吞聲著。


    昌平斜睨她一眼,又得意地道:“如今,你我皆為階下之囚,誰也不比誰高貴,長姐,你自己隨便坐吧。”


    赫連漪隻得聽之任之,默默坐在了下首,姐妹二人一時無話,侍人倒上了酥油茶,昌平公主端起茶喝著,赫連漪趁勢問道:“這兩地生活差異巨大,你還能習慣吧?”


    昌平公主又嗤了一聲,懶洋洋地抬起頭,迴道:“不習慣又能怎樣?還能迴去不成?習慣不習慣都受著唄。”


    赫連漪終於問:“你心裏可是恨我至極?我當初隻是想著逃婚,也沒想到赫連定邦又會找你頂替我。”


    “跟你年齡相仿的隻有我,不是我頂替又能是誰?”說著話,昌平公主才終於用正眼定定地看著赫連漪才說話:“不過,我不是因為這個恨你,若留在長寧宮,到頭來還不是同樣幸免不了被羞辱的命運。我對你的恨,從小便有。”


    “昌平,這是我一直都不明白的,你我都是父皇的女兒,何至於弄得像仇敵似的?”


    聽著赫連漪這樣輕描淡寫的一句,昌平心中的舊愁新恨霎時間全都湧上心頭,她終於將目光看向她,目中透著萬分的怨憤,“從小,隻要有你在場,就沒有人能再注意到我。從小,你就受盡父皇的萬千寵愛,你是皇後所生的嫡長公主,那些名門公子,也得由著你挑剩的才能給我們,可你就是遲遲不肯選定夫婿......”


    “我不選夫婿是因為,我當初實在是——心無所屬。”赫連漪忽然反應過來,“怎麽,你當時可是已有心上人?”


    昌平公主唇角溢出一抹苦笑,“有,又能怎樣?”


    “他日,你若是有心脫離這裏,你可以告訴我,我替你想辦法。”


    昌平公主忽然撕心裂肺地冷笑出聲:“你如今自己都身陷囹圄,還想著救我?難不成你想用自己來換我?”


    “隻要去想,自能想到辦法。”


    昌平公主目光呆滯地望著赫連漪,望了一時,忽然點了點頭,“是了,你從小就狡猾過人,能從和親隊伍中安然脫身,能蠱惑讚普為你出兵,能無中生有生出一個弟弟來......“


    “昌平,你隻告訴我,你究竟要不要出去?”


    昌平公主原本暗寂無神的眸光終於煥發出了一絲神采,嘴巴卻依舊不饒赫連漪,“拜你所賜,我如今已是這殘敗之身,出去還能做什麽?”


    赫連漪沉默了,站起身來,對昌平道:“既然你無心離去,那便當我沒來過,沒說過什麽。”說罷,便攜沈留香離去。


    直至走出殿外,才傳來昌平公主悠悠地聲音:“不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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