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晚飯後,北安就帶著自己的睡袋和帳篷,登上了觀星塔。


    他今天晚上是不打算迴家的,晚上睡覺要用的東西早都準備好了。


    觀星塔就在雙層小別墅旁邊,整整五層樓高,從底下往上看,簡直是高不可攀。


    這座觀星塔內部是空的,裏麵隻有一座旋轉台階一直延伸到頂部。


    觀星塔頂部則是一個二三十平大小的空地,空地中間是一座觀星儀雕塑。


    觀星台頂部四個方位都有一個凸出的平台,上麵由鐵圍欄圍住,每個凸出來的小平台上,都有三張相互垂直擺放的長椅,人可以坐在長椅上遠眺和觀星。


    可以說非常貼心了。


    北安爬了十分鍾的塔,終於爬到了頂部,然後就找了個空地把自己的帳篷給搭了起來。


    等一切都準備好,已經是晚上七點半。


    夏季晝長夜短,七點半了,太陽也才剛剛落山。天邊隻有幾片絲帶一般朦朧的雲層,被落山的太陽一照,便成為了五彩的晚霞。


    霞光滿天。


    宛如神明隨手潑下的彩色油墨在天邊暈染開來,炫彩奪目,讓人全然無法移開目光。


    北安坐在小平台的長椅上,感受著晚風吹來,卷起發絲,他愜意的眯起眼睛。


    好像有人在他身邊坐下了。


    北安睜開眼,扭頭四望,卻不見人影。


    他不太確定的喊了一聲:“鬼哥?”


    身邊立刻傳來鬼哥低沉的迴應:“嗯。”


    北安立刻放鬆下來,靠在身後的座椅靠背上,看著遠處地平線上熱鬧的彩霞,神色似是陶醉似是恍惚:“……我總覺得,我忘了什麽很重要的事情。”


    沉默。


    北安正沉浸在某種突如其來的思緒裏,沒有感受到鬼哥異於常態的靜默,繼續說道:“很久以前……我好像也曾這樣坐在這裏,和某人定下一個約定。”


    “但是我不記得那是什麽時候,也不記得那時坐在身邊的人是誰,我們又許下何種約定了。”


    “……那個場景,美好的就像一場虛幻的美夢。”


    鬼哥沉默了很久才迴了一句:“……嗯。”


    此後便是長久的沉默。


    天不知不覺暗了下去,天邊霞光也漸漸不見蹤影。


    等北安迴過神來,天已經完全黑了,昏暗的世界,好像隻有頭頂絢爛的星空還存在。


    北安抬頭看著頭頂不見邊界的星河,眼神放空,不知在想些什麽。


    在朦朧黑夜中,觀星台頂端坐著一個穿著白色襯衫的年輕人,旁邊坐著一個漆黑到在黑夜中都很突出的高大影子。在絢爛星河的照耀下,兩道影子遠遠看去就像一幅藝術剪影照。


    北安不知道自己身邊早已坐了另一道影子,還在盯著頭頂的星空發呆。


    不知道是不是被觀星台上的風景震撼到了,他今天晚上格外喜歡發呆。坐在這裏,他覺得自己流進了晚風,像條魚,每個細胞都是自由的。


    世界像被一條看不見的細線割裂,往上是燦爛的銀河,往下,則是深不見底的黑暗。


    “如果腳下也有星河就好了。”


    腳下太黑,他什麽都看不真切。


    如果天上的星河能像在海裏一樣倒映在地麵,稍微照亮一下他腳下的路就好了。


    路太黑,他總是不敢下腳往下踩,生怕一腳踩下去就萬劫不複。


    周圍很安靜,過了好久,就在北安以為鬼哥不會迴應他了的時候,那隻已經很久沒有開過口的鬼終於說話了。


    它很突然的說:“現在的星星不夠亮。”


    北安看著頭頂通透的黑藍色天空,和上麵像各色寶石一樣閃亮的星星,失笑:“已經很好啦,鬼哥是不是見過比這樣的夜空更耀眼的星河?”


    鬼哥:“嗯。”


    北安沒有問它是在哪裏、什麽時候看的,隻是極其淺淡的笑說:“真羨慕。”


    一股涼意落在臉上,鬼哥的聲音突然在很近的地方響起,近到北安以為鬼哥就貼著他耳朵說話。


    “不用羨慕,現在天剛黑,星星不夠亮。你先去睡一覺,等夜再深一些,你就能看到更亮的星河了。”


    北安被它過近的聲音弄得耳朵有點癢,忍不住伸手揉了揉耳尖,覺得自己的耳朵有點熱:“……現在太早了,睡不著。”


    “你可以看兩部電影消磨時光,或者跟朋友們打一會兒遊戲。”


    北安突然覺得有道理,就依言迴帳篷看電影了。


    結果,剛信誓旦旦說完“太早睡不著”的人,迴帳篷沒半個小時就在英雄主義電影慷慨激昂熱血沸騰的台詞和特效中睡死了過去……


    僅供一人安睡的帳篷裏靜的隻有電影的聲音。


    一道黑影從帳篷裏飄出,順著帳篷敞開的縫隙來到帳篷外麵,悄無聲息消散在了夜空下。


    ……等北安迷迷糊糊醒來,電影早已經播完。


    視頻軟件被退出,平板也被關了好好放在枕邊。


    周圍很黑,但又不是完全的漆黑。隱隱約約中,北安能看到自己手的輪廓。


    他下意識叫了一聲:“鬼哥?”


    沒有聲音應答。


    北安又叫了一聲,還是無人(鬼)應答。


    他覺得有些奇怪,平時就算他第一聲唿叫沒有得到迴應,第二聲鬼哥也肯定會出來迴應了……鬼哥去哪兒了?


    打開手機手電筒,從帳篷裏鑽出來,北安又往四周看了看,試探著叫了一聲:“鬼哥,你在嗎?”


    這一次,他的唿喚終於得到了應答,但是隨之而來的,是眼前濃烈的黑。


    他什麽都看不到了,有誰捂住了他的眼睛。


    “嗯,”鬼哥的聲音就在他耳邊響起,聽著離他很近,“我在。”


    北安不解,不明白鬼哥這是要幹嘛,疑惑道:“你這是……?”


    鬼哥:“往前走。”


    北安:“?”


    北安雖然疑惑,但還是聽它的話,義無反顧就往前走了,不管前麵是不是觀星塔邊緣,他人會不會掉下去。


    因為他知道,鬼哥不會讓他掉下去。


    直到皮膚感受到迎麵吹來的涼爽的晚風,鬼哥才開口讓他停步。然後,在北安還沒反應過來之前,鬼哥就鬆開了捂住北安眼睛的手。


    北安迷茫的睜開眼,隨後映入眼簾的一幕,讓他往後餘生都無法忘懷。


    頭頂依舊是燦爛的星空,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因素,北安覺得它們真的比幾個小時前更亮更通透了,整條的銀河都看得一清二楚。


    而往下……


    原本漆黑一片的世界,在他睜開眼睛的那一刻,仿佛也隨著他睜眼一起被點亮。


    一顆。


    兩顆。


    三顆……


    成千上萬顆數不清的“星星”接連亮起。


    顏色各異,分布協調,會唿吸一般忽明忽暗,將死寂漆黑的世界變成了神秘美麗的“星空”。


    ——那是北安見過最美的星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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