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蘇芷璿與其父親一同踏入京城之後,陸子岡的生活便發生了一些微妙的變化。


    尤其是當他立下“治玉三不”原則以後,他的日子更是變得前所未有的清閑起來。


    這天,陽光透過斑駁的樹葉灑下一地金黃,微風輕拂著庭院裏的花草,帶來陣陣清幽香氣。


    陸子岡正悠然地坐在院子中的石凳上,手中捧著一杯香茗,細細品味著其中的韻味。


    就在這時,一陣輕盈的腳步聲傳來,原來是葉芸宣緩緩走來。


    葉芸宣走到陸子岡麵前,微微蹙起眉頭,麵露擔憂之色:“子岡,自你的‘治玉三不’原則公布以來,如今找你治玉的人可是越來越少了啊!難道你就一點兒都不擔心會因此影響到你的聲譽嗎?又或者說,你難道不怕長時間沒有治玉,導致自己的技藝逐漸生疏?”


    陸子岡聽到葉芸宣這番話,緩緩放下手中的茶杯,輕輕地搖了搖頭。


    他那雙深邃如潭水般的眼眸此刻顯得格外平靜,仿佛早已看透一切。


    隻見他微微一笑,輕聲說道:“芸宣,你實在是多慮了。對於治玉而言,關鍵在於精益求精,而非追求數量之多寡。我之所以定下這‘治玉三不’原則,其初衷便是要篩選出那些真正值得我花費心血去雕琢的上等玉石。同時,這也是我對自身這門手藝的一份敬意和堅守。”


    頓了頓,陸子岡繼續說道:“至於聲譽之事,真正能夠流傳千古、為人稱道的聲譽並非依靠數量堆砌而成,而是憑借每一件精心打造的作品所展現出的卓越品質來贏取的。倘若僅僅隻是為了滿足一時的虛名,從而不惜降低自己的治玉標準,那麽這樣得來的聲譽又有何意義呢?這種做法不僅違背了我的初心,更會讓我覺得愧對自己多年來對這門手藝的執著追求。所以,即便現在找我治玉的人減少了,但隻要我始終堅持自己的原則和信念,相信總有一天,人們會明白我這份用心良苦,並認可我的作品和聲譽。”


    說完,陸子岡再次端起茶杯,輕抿一口,眼神中透露出無比堅定的光芒。


    葉芸宣聞聽此言後,美眸之中迅速地閃過了一絲敬佩之色,那明亮的眼眸就如同夜空中閃爍的星辰一般璀璨奪目。


    隻見她微微頷首,輕聲說道:“子岡啊,不得不說,你的見解實在是太過獨到了!自從你提出那個‘治玉三不’原則之後,可是引起了不小的轟動呢。如今,好多人都對你心生敬畏之情,甚至有些人因為這個原則而對你望而卻步。”


    說到這裏,葉芸宣不禁輕輕歎息一聲,接著又道:“那些人不明所以,到處散播謠言,說你現在稍微有了那麽一點名氣,便開始瞧不起普通百姓手中的玉石了,不願意再為他們雕琢玉器,一心隻想為那些達官貴人以及有錢人家服務,而且專挑那些高檔的玉石來雕刻。可實際上呢?隻有真正了解你的人才能夠懂得欣賞你的玉器藝術,才會珍視你的精湛手藝,也才會對出自你手的每一件作品都視若珍寶。這樣的人,必然會給予你應有的尊重,絕對不會把你當成那種趨炎附勢之徒。”


    陸子岡靜靜地凝視著眼前的葉芸宣,心中滿是驚訝和感動。


    他萬萬沒有想到,這位看似柔弱的女子竟然能夠想得如此深遠、如此透徹。


    果真是應了那句老話——讀書使人明智啊!與那些隻看表麵現象、隨意跟風詆毀自己的人相比,葉芸宣的理解和支持顯得尤為珍貴。


    “好啦,好啦,別說這些了!走,咱們到大廳去瞅瞅,瞧瞧這生意到底咋樣了。唉,你說也是怪了哈,最近這段日子呀,我都沒空治玉咯,自然也就沒有新的作品問世嘍。這不,那張大小姐也跟消失了似的,好久都不見上門來了呢。真不知道她是不是把自己是我店裏專屬模特這事兒給忘得一幹二淨啦!難道說……她那個精明的老爹發現我這個主意挺不錯的,就迫不及待地把她叫迴家,給自己家的綢緞莊當起模特來了?嗯,很有可能哦!”陸子岡嘴裏不停地念叨著,同時雙手用力地推著葉芸宣,急匆匆地朝著前方的大廳快步走去。


    “哼!討厭鬼,你別老是推我好不好!”葉芸宣被他推得有些踉蹌,但還是忍不住嬌嗔地抱怨起來,“再說了,就算那張小姐願意給你當專屬模特,可你又沒給人家付什麽工錢,不過就是偶爾請人吃個飯而已。難不成這樣就想把人家給收買啦?我看呐,分明就是你心裏惦記著人家大美女呢!”


    陸子岡聽到這話後,緩緩地停下了自己前行的步伐,他的嘴角微微上揚,勾勒出一抹淡淡的笑意:“哎呀,你這番話可真是讓我感到有些意外呢!其實吧,我隻是單純地認為張小姐身上散發著一種獨特的靈氣,這種靈氣和我所製作的那些精美玉器簡直就是相得益彰、完美匹配。每次看到她站在那裏,再佩戴上我的玉器時,那些原本毫無生氣的玉器瞬間就好像被賦予了生命一般,變得靈動鮮活起來。不過嘛,經你這麽一提醒,我倒也意識到,我的確還沒有給過她任何實質性的報酬呢。所以啊,也許我真的應該認真思考一下,到底該怎樣去達對她的感激才好。嗯……你覺得我親自下廚為她精心烹製一頓豐盛的飯菜怎麽樣呢?”


    一直在旁邊聆聽的葉芸宣,此時再也按捺不住內心的不滿情緒了。


    隻見她氣得雙頰通紅,用力地跺了跺腳下的地麵,嬌嗔地喊道:“哼!我來到這裏這麽長時間了,而且一直都在盡心盡力地幫助你處理各種事務。可是到現在為止,你連一分錢的工錢都沒有支付給我呀!既然如此,那你怎麽從來都沒有提過要為我親自下廚做飯呢?”


    話音剛落,她便像一隻受了委屈的小兔子一樣,氣唿唿地加快腳步朝著大廳飛奔而去。


    陸子岡眼睜睜地看著葉芸宣氣鼓鼓的快速離去,他心頭一緊,來不及多想便毫不猶豫地追了上去。


    一邊追趕,一邊心急火燎地喊道:“哎,芸宣啊,你別生氣呀!我真沒別的意思,就是覺得咱們這麽熟了,把你當成自家人看待嘛!那張小姐畢竟是客人,我們做頓飯好好招待一下表示感謝,也是人之常情不是嗎?要是你心裏不舒服,那你跟她的飯局,都由我來親自下廚操辦怎麽樣?保證讓你們吃得滿意又開心!”


    葉芸宣起初聽到陸子岡說把她當作自己人時,心中不禁湧起一絲甜蜜和喜悅。


    然而,當她緊接著聽到陸子岡提到要一起安排飯局感謝她和張婉依時,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滿臉的不悅和嗔怒。


    隻見她頭也不迴地甩下一句冷冰冰的話:“哼,誰稀罕你的飯啊!你還是留著給你的婉依妹妹做吧!”說完,腳下的步子愈發急促起來。


    陸子岡望著葉芸宣遠去的背影,無可奈何地苦笑了一聲。


    他知道自己剛才的話說錯了,惹得葉芸宣不高興了。


    於是,他趕緊加快腳步,三步並作兩步地向前奔去,想要盡快追上葉芸宣,並向她解釋清楚。


    就這樣,兩人一個在前邊怒氣衝衝地走著,一個在後邊焦急萬分地追著、哄著,一路拉拉扯扯、吵吵鬧鬧,活脫脫像一對歡喜冤家似的,最終來到了寬敞明亮的大廳裏。


    ……


    望著店內熙熙攘攘、人頭攢動的人群,葉芸宣不禁瞪大了眼睛,滿臉都是驚訝之色。


    她忍不住轉頭看向身旁的陸子岡,疑惑地開口道:“子岡,你之前不是說過你已經把自己‘治玉三不’的原則張貼出來了嘛,而且自從這樣做之後,來找你治玉的人確實也減少了不少。可是,你看看現在這店裏依舊是人潮湧動,這究竟是怎麽迴事呀?”


    陸子岡微微一笑,輕鬆地迴答道:“哎呀,店內人多難道不好嗎?這正說明了咱們店其他匠人們所治的玉器也是很受大家歡迎的,有著廣闊的市場需求呢。畢竟不可能所有人都隻認準我來治玉吧,如果真那樣的話,就算我有三頭六臂恐怕也忙不過來啦,非得累個半死不可!”


    就在這時,葉芸宣突然像是發現了什麽一般,伸出手朝著某個方向一指,並小聲對陸子岡說道:“子岡,你快看那個人,真是好生奇怪!”


    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望去,隻見一個男子正不停地在玉石原料區和成品玉石區之間來迴踱步,時而駐足觀察,時而又若有所思地摸摸下巴。


    陸子岡眯起眼睛仔細瞧了瞧那個男子,然後不以為意地笑道:“嗬嗬,這人在兩個區域之間轉來轉去,隻能說明他目前還沒有下定決心要選哪一塊玉石或者哪一件玉器罷了,這沒什麽值得大驚小怪的呀。”


    然而,葉芸宣卻似乎並不認同他的看法,秀眉微蹙,繼續盯著那個奇怪的客人。


    “不,這位客人早晨就已經來到這裏了,但是據我的觀察,他好幾次似乎都想要出手購買,然而每次到關鍵時刻又猶豫不決,最終還是沒能下定決心。真不知道他究竟是碰到了什麽樣的難題,或者說是否存在一些不好言說的苦衷呢?”葉芸宣一邊輕輕搖著頭,一邊皺著眉頭若有所思地說道。


    “原來是這樣啊,既然如此,那我親自上前去詢問一下情況!”陸子岡聽聞此言後,毫不猶豫地站起身來,邁著大步朝著那位客人走去。


    待到走近之後,他開始上下仔細地打量起眼前之人。


    隻見此人身材魁梧高大,正是七尺男兒之軀,然而令人詫異的是,這般雄壯的身軀之上竟然麵露愁苦之色,那雙原本應該炯炯有神的眼睛此刻也閃爍著幾分明顯的猶豫與內心的掙紮。


    再看他身上所穿著的衣物,雖然稱不上奢華豔麗,但也算得幹淨整潔,並無任何邋遢之處。尤為引人注目的是,他的右手始終緊緊地握著一個物件,仿佛那是什麽極其珍貴之物一般,不肯輕易鬆手。


    陸子岡見狀,臉上浮現出一抹溫和的笑容,輕聲開口問道:“這位兄台,在下見你在這玉石原料區域和玉石成品區域之間來迴徘徊已有多時,不知你是否心中已然有了心儀的玉料?”


    那人聽聞此言後,緩緩地抬起頭來,目光直直地投向陸子岡。


    隻見他的眼眸之中,瞬間閃過一抹難以掩飾的驚訝之色,仿佛完全沒有預料到眼前這位竟然就是那名聞天下、赫赫有名的陸子岡。


    緊接著,他動作略顯拘謹地微微彎下身子,雙手抱拳,恭恭敬敬地行了一個禮,同時嘴裏發出的聲音中還夾雜著一絲絲的苦澀味道:“陸大師果然是慧眼如炬啊,一眼就看出在下心中困擾。實不相瞞,在下確實遇到了不小的難題。”


    陸子岡麵無表情地上下打量了一番麵前這個人,然後才又一次張開嘴巴說道:“哦?既然如此,不妨詳細說給我聽聽吧!”


    聽到這話,那人明顯有些遲疑和猶豫,過了好半晌之後,方才吞吞吐吐地開口道:“實在不敢隱瞞陸大師,其實我隻是福建總兵俞將軍手下一名普普通通的小兵而已。這次之所以特地向軍中告假迴來,主要目的就是想要趕迴老家去跟自己心愛的女子完成終身大事。可是無奈我們這些當兵的每個月能拿到手的俸祿實在是少得可憐,翻遍全身也不過區區五兩銀子罷了。今天來到這裏原本也是打算挑選一塊上好的玉料治成玉鐲,迴去送給未過門的妻子當作結婚信物的。”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但是當我看到玉石區那些琳琅滿目的玉料時,卻發現它們每一塊的價格都遠遠超出了我的承受能力。思來想去之下,我便打起了購買原石來碰碰運氣的念頭,希望能夠通過賭石開出一塊不錯的玉料來。然而,我心裏又非常擔心萬一真的開出了品質不佳的玉料,而陸大師你又向來堅守著‘治玉三不’的原則不肯出手雕琢玉器的話,那我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豈不全都白費了嗎?正因如此,我才會在這裏糾結徘徊許久,始終拿不定主意究竟該如何抉擇才好。”


    “哦?你竟然是俞大猷俞將軍麾下的軍士?”陸子岡聞聽此言,臉上瞬間綻放出驚喜之色,心中更是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歡喜之情,他連忙拱手作揖道,“哎呀呀,真是失敬失敬啊!方才聽聞你所言之事,我已然知曉了其中難處。來來來,請隨我這邊走。”


    說罷,陸子岡熱情地拉起這名軍士的手臂,一路引領著他來到了玉石區。隻見那裏擺放著琳琅滿目的各種玉石原料,每一塊都散發著獨特的光澤和魅力。


    陸子岡目光如炬,迅速掃視一圈後,伸手拿起了一塊質地溫潤、色澤純淨的上好和田玉料。他將其遞到軍士麵前,微笑著說道:“兄台,依我之見,就選這塊玉料最為合適不過啦!它定能助你達成所願。”


    那名軍士先是滿臉感激地看向陸子岡,隨後又低頭瞧了瞧自己緊握著的拳頭,麵露難色地道:“可是……可是陸大師,實在慚愧得很呐,我身上僅有區區五兩銀子而已啊!”


    陸子岡聞言哈哈一笑,輕輕拍了拍軍士的肩膀安慰道:“無妨無妨,這塊玉料就算是我贈予你的一份心意。這五兩銀子嘛,權當是給匠人們的一點辛苦工錢吧。畢竟你也曉得,對於我們這些靠手藝吃飯的人來說,如果連工錢都收不到,那無疑就是對我們技藝和勞動成果的極大不尊重啊,你說是這個理兒吧?”


    此時的軍士,雙眼通紅,淚水在眼眶裏打轉,目光緊緊地盯著陸子岡,那模樣看上去真是可憐極了。


    隻見他嘴唇微微顫抖著,似乎想要說些什麽,但又有些難以啟齒。


    最終,他像是下定了決心一般,雙腿一彎,便要朝著陸子岡跪下去行禮。


    好在陸子岡眼疾手快,迅速伸出雙手扶住了軍士即將下跪的身軀,不讓他跪倒在地。


    “陸大師,您這可真是折煞小人了!您對我的大恩大德,我這輩子都無以為報啊!”軍士一邊說著,一邊聲音哽咽得愈發厲害,淚水終於忍不住奪眶而出,順著臉頰滑落下來。


    陸子岡見狀,眉頭微皺,語氣嚴肅地說道:“說的這是什麽話?堂堂七尺男兒,流血流汗不流淚,哭哭啼啼像什麽樣!我曾經也當過兵,知道你們當兵的不容易,其中的苦楚我都明白。你就放寬心吧,過幾天你帶著銀錢過來取就行了。”


    聽到陸子岡這番話,軍士稍稍止住了哭泣,但臉上仍掛著淚痕,顯得有些狼狽。


    他抬起頭,眼神複雜地看了一眼陸子岡,欲言又止。


    就這樣猶豫了好半天,才終於鼓起勇氣再次開口道:“陸大師,小、小人還有一個不情之請,不知道您……能不能答應?”


    說完這句話,軍士緊張地低下頭,不敢去看陸子岡的表情。


    陸子岡倒是十分豪爽,大手一揮,朗聲道:“你但說無妨,隻要是我力所能及之事,陸某絕對不會推辭!”


    “是這樣的,小人今日得到消息說福建那邊倭寇再次襲擾,我本欲推辭婚禮,打算殺完倭寇再迴來與她完婚,但此次一去不知何日是歸期,而且也不知道小人能不能有命迴來,所以我想在走之前完成與她結婚的這個心願,不想她留下什麽遺憾,所以還望陸大師能在三天之內能夠雕刻完成!”


    軍士說到最後,聲音幾乎低成了蚊子叫,他也知道自己的要求有些強人所難了。不但沒有足額的銀錢支付,還要求人家按時完成。


    陸子岡先是眉頭一皺,然後便是思索了好一會說道:“敢問兄台家住何處?你和你的愛人姓名為何,我定在你們婚期當日完成並親自登門奉上!”


    軍士聽完,頓時淚流滿麵:“大師,小人名叫王雲,賤內名叫茂蘭,家就住在......”


    “嗯,知道了,你且去吧,去準備你的婚禮吧,我到時候一定送到。”陸子岡語氣堅定的說道。


    王雲再次對著陸子岡抱拳行了一個禮,然後抹了一把淚轉身離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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