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仙境的某處。


    蘇亦現在有些做賊心虛。


    一炷香前,他順著“月缺”的指引來到了仙境中某處的湖邊,伸長脖子一瞅就模模糊糊看到了湖中有個女子的身影。


    蘇亦眯了眯眼,趕緊彎下腰,偷偷摸摸的往前挪動到一塊巨大石頭的背後,成功拉近距離後再悄悄伸出頭看向湖中那個身影。


    蘇亦發誓自己從來沒見過那麽好看的女子。


    本來根據自己的閱曆來看,蘇亦覺得自己的娘許言都是十幾年來見過的最好看的女子了,但是剛剛看清了湖中女子的麵容,蘇亦隻覺得這樣好看的女子本不應該存在這世上,應該是高高居住在天上,絕世而獨立。


    蘇亦就這麽躲在石頭後麵呆呆看了一炷香。


    “看夠了嗎?”一個溫婉的聲音傳來。


    蘇亦一愣,眨了眨發酸的眼睛,發現不知道什麽時候那名女子已經披上一件素色的紗衣,慵懶的靠在湖邊的一棵大樹身上,伸出雙腳輕輕撥弄著清澈的湖水。


    蘇亦伸頭左顧右盼一番,有些尷尬,慢騰騰的站起來,然後抬頭看天,假裝什麽都不知道。就算偷看被發現,也不能丟了風度。


    “你叫什麽名字?”女子一邊紮著頭發,一邊看著不遠處強裝鎮定的少年,臉上有些笑意。


    蘇亦繼續抬頭看天,抱了抱拳:“在下蘇亦,來自長安。”


    “長安麽。”女子的眼神有些恍惚,但很快又恢複了平靜,打量了一下蘇亦,點頭道:“十九歲,‘淺境’,勉強還算過得去。”


    年輕劍仙眼睛一瞪:“勉強?過得去?姐姐,我才十九歲就‘淺境’了,能不能給點麵子,兩個時辰前我還在仙境外麵一劍劈了一個儒家書院院主。”


    “那儒家豈不是被你氣的不輕?”女子揚了揚嘴角:“你不怕儒家那幾位聖人找你麻煩?”


    蘇亦頭一揚:“儒家聖人算個啥,就算儒尊親自來了,我也敢給他來上幾劍。”


    在好看的女人麵前,氣勢不能丟。


    但很快蘇亦就看到了女子臉上玩味的笑容,不禁有些心虛。


    “我怕啥,把天捅破了還有我爹在上麵頂著呢,我爹可是當世第一劍仙,劍道‘化境’!”蘇亦很快又找到了場子,反正自己還有個天下第一的親爹。


    女子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你這年紀輕輕,雖然劍術差了不少,不過不要臉的程度倒是能跟我哥一較高下了。”


    蘇亦眨了眨眼睛道:“那您就是那道士說的,那位傳說中的女神了?”


    “那應該就是我了吧。”女神白月點了點頭。


    蘇亦又眨了眨眼睛,然後指了指腰間的長劍,又指了指女神,一時不知道說些什麽。


    “你是想問為什麽這把‘月缺’會在你手裏?”女神好像看透了蘇亦的心思。


    蘇亦點了點頭:“還有為什麽隻有我和我爹才會修行‘無上劍道’。而且您好像......還活著?還有就是當初統治世界的神族,應該除了那位戰神和您,還有其他的神,為什麽就這麽簡單的被人族推翻了統治?”


    “你這麽多問題哦。”白月又解開了紮好的頭發:“不過我倒是可以一個一個迴答你。”


    蘇亦屁顛屁顛的小跑到女神身邊,一屁股坐在了草地上,做好了聽答案的準備。


    “第一個問題,你爹沒跟你說過你們蘇家的根源?”


    蘇亦一愣,搖搖頭:“我們是什麽大門大戶?”


    白月點點頭道:“論起來輩分,我可是你們蘇家的老祖宗,但是你小子剛剛還在偷看老祖宗洗澡。”


    蘇亦老臉一紅,有些尷尬。


    “蘇家是我哥後代中的一支,作為後人的你們自然天生能從記憶中領悟到‘無上劍道’,神的修行之法豈是凡人能比的?而且神族後裔的天賦也是獨一無二的,你爹能成為世間最強也不奇怪,以你的天賦,再修行個四五十年也是不難的。”


    “這麽說,我是神?”蘇亦有些驚喜,完全忽略了四五十年的問題。


    “......可能不是了,經過上萬年和人族的通婚,你頂多算有一部分的神族血脈。”白月毫不客氣的打擊道。


    “......那我也算是和神沾親帶故了。”蘇亦無力的反抗。


    白月聳聳肩,接著道:“第二個問題,我在一萬年前就死透了,你現在見到的是我的神魂,是桃花強行以上古秘法留下的一部分,這個湖裏,你看到的水是桃花上萬年的靈氣,他算是強行用靈氣來滋養我的神魂,所以我才能坐在這裏跟你說話。但如果我離開這座仙境,就會神魂俱滅。”


    “那這不是變相的相當於一個牢籠嗎。”蘇亦喃喃道。


    白月點頭道:“這麽說倒也沒錯,不過快解脫了。”


    “解脫?”蘇亦疑惑道。


    “沒什麽,繼續你第三個問題。”白月看向了別處:“你說的對,神族確實是不止有我和哥哥,還有很多神。”


    “但是這個問題我迴答不了你。”


    “為什麽?”


    白月眼神中閃過一絲疑惑:“因為我也不知道。”


    “從理論上來說,人族用我來威脅哥哥,逼哥哥自裁,但是其餘諸神也應該不會允許人族推翻他們的統治。”


    “但很奇怪,人族在哥哥隕落後,很輕易的攻到了天上,沒有一位神祇出來抵抗,所有的神祇在那一天都消失不見了。”


    “不見了?”蘇亦愣住了:“被自己創造的物種推翻了統治沒有一點反應?”


    白月搖了搖頭:“這個問題也困擾了我很久,其餘的神祇自從那一天消失不見後,再之後的一萬年中就再也沒有出現過了。”


    蘇亦有些迷茫,不知道應該有些什麽反應。


    “那他們不會,也隕落了吧?”蘇亦問道。


    “人族不具備能直接殺死神的能力,如果不是用了神族的秘法,他們也無法殺死我。至於我哥哥,他們隻能將他的頭顱和身體分別封印在極南之地和極北之地的冰海之中,三教中人每隔一百年便派人一齊看護封印大陣,保證我哥哥永世不得複生。”白月的聲音很是平淡。


    “那你不恨人族嗎?”蘇亦看向白月。


    女神手托著下巴,輕聲道:“恨不恨的,上萬年過去了,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


    “而且以我和桃花的這種狀態,就算恨也做不了什麽,你別看他在仙境裏掌控一切,其實萬年來為了我的神魂,他的靈氣怕是也所剩無幾了。”


    蘇亦皺了皺眉,心裏開始有了些想法。


    “勸你現在老老實實的,三教沒有表麵上看起來那麽簡單,萬年前他們就敢弑神了,萬年後的現在更難對付了吧。”


    “雖然看起來,魔族統治了人間,但我總覺得在這後麵還有什麽藏著,就連桃花都看不透。”


    “以我對三教那些人的了解,他們可不會甘心屈居人下。不過就算真的有什麽,也都跟我無關了,年輕人,隻能等你自己去慢慢摸索了。”


    “我?”蘇亦一臉疑惑。


    白月挑了挑眉毛:“不然呢,你還想置身事外?”


    “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桃花給你算過一卦,你這次下山,一定會改變人間現有的格局,解開藏在三教後的大秘密。至於影響的程度會有多大,那就看你以後會有多強了。”


    “我?”蘇亦瞪大了眼睛。


    “嗯,你。”


    蘇亦張了張嘴,難得有點不好意思:“說句實話,雖然我一直行事張揚,自信滿滿,但我還覺得自己挺普通的,改變人間格局這種事聽起來不像是我這種人能做到的......”


    “那你覺得以後自己的成就能有多高?”


    蘇亦想了想,認真答道:“我挺容易滿足的,能像我爹那樣做當世第一大劍仙就行了。”


    “其實我開始是騙你的。”女神笑吟吟的看著年輕劍仙:“說實話,你的劍道天賦極高,甚至能比肩我哥哥,那位神界戰神,十九年就修煉到‘淺境’,這種天賦放到戰神一脈中都是頭一次見。”


    女神頓了一頓,收起了笑容,正色道:“所以你會很快達到‘無上劍道’的最高鏡,成為第二個戰神。”


    “但是人族不會允許有第二個戰神這樣的東西存在,所以你從仙境出去後,三教和魔族都會派人盯著你,他們會想方設法的在你達到‘天境’前殺掉你。”


    “神族和人族間的矛盾,從一萬年前開始就無法調節了,想不想改變現有的格局,你我說了都不算。”


    “我這就背負了這麽大的壓力了?!”蘇亦驚訝道。


    “這是你作為神族後裔的宿命啊。”白月靠著背後粉紅色的桃樹,聲音有些疲憊。


    蘇亦皺著眉頭,沒有說話。


    “其實你也不用有太大壓力,事在人為,算術隻是預測一件事會發生的最大可能性,也許事情的發展最後會很不一樣。”


    “我算到你會來,所以準備好了一樣東西給你。算是送給後人的禮物了。”女神站起身來,揚起下巴點了點麵前冰藍色的湖水:“進去。”


    “我?”蘇亦一愣:“這不是給您修補神魂用的嗎?”


    “它的作用可不止這些。”


    白月揚了揚衣袖,蘇亦隻覺得眼前一花,就被扔進了湖裏。


    “你知道為什麽你爹達不到‘天境’嗎?”


    蘇亦搖了搖頭。


    白月負手而立:“因為你們的血脈都是不完整的。”


    “修行本就是逆天而為的事,能修到什麽境界,全看能抗住天道的多大的壓力。‘無上劍道’作為至高無上的劍道,更是不能被天道容忍的存在,隻有完整的神族血脈,才能扛得住天道施加的壓力,達到那超越天道束縛的‘天境’。”


    “我會用上古秘術,把你體內的神族血脈彌補完整。”


    白月伸出右手,攤開手掌,用左手手指在手掌上輕輕劃過,金黃色的血液從傷口處緩緩流進湖水。


    白月臉色嚴肅,居高臨下的俯視著湖中的蘇亦,聲音清冷:“蘇亦,戰神後裔,我要讓你成為世間最後一個——神。”


    遠處的木屋中,身穿粉色道袍的道士躺在門口的躺椅上,看向天空,輕聲道:“終於快要結束了啊。”


    第九章


    “這叫個什麽事兒啊。”


    年輕道士躺在一塊石頭上,翹著腿,嘴裏叼著一根稻草,一臉鬱悶。身邊坐著雙手合十的和尚,時不時偷偷看向不遠處的少女。


    “和尚,你這算不算搶兄弟女人?”段楚易踢了踢和尚。


    虛雲一臉正經:“不能算,貧僧隻是在危難之時救下了尹姑娘,算是江湖道義。”


    “你倒是江湖道義了,這人怎麽處理?大家都走散了,她師兄腦子又不太好使,萬一以為人是咱倆拐走的,二話不說給咱倆來上一劍,你抗還是我抗?”段楚易瞪眼道。


    “我可還記得有些人昨天還說過仲兄真是當世奇才,文韜武略,和仲兄聯手真是我生平最大的榮幸這種話。”虛雲臉色不變。


    “場麵話你懂嗎?”段楚易一個翻身爬了起來:“你個和尚懂個屁!你看看他師尊護犢子的樣,我不誇誇他,他給我使絆子咋辦?”


    和尚看天,一言不發。


    段楚易一擺手:“算了,老子去問問這娘們兒怎麽想的,咱倆先把這個燙手山芋扔出去,再去找我那蘇兄弟,也不知道離開了我們蘇兄弟過的好不好,有沒有人欺負他。”說到最後還像模像樣的抽了抽鼻子,一臉傷感。


    尹婉婉的心情現在很是微妙,之前巨龍的吼叫聲自己也昏過去了,等醒來就看到道士和和尚在不遠處的石頭旁邊嘀咕些什麽。


    雖然同為三教弟子,也不是第一次見麵了,但現在看到那兩個人手舞足蹈的聊天,尤其是那個姓段的道士臉上表情捉摸不透,一會喜一會悲,活脫脫像個神經病一樣,尹婉婉就有些擔憂,莫非是知人知麵不知心?


    “那啥,尹姑娘,你現在有什麽打算嗎?”段楚易擠出了一個自以為很平易近人的笑容。


    “能先幫我找到我師兄嗎?”尹婉婉悄悄把手放到了腰間的長劍上。


    段楚易看到了少女的小動作,眼角一跳,往後退幾步道:“這仙境我們也不知道有多大,我和和尚準備先去找我那蘇兄弟,尹姑娘不如先跟著我們,路上要是偶遇到了仲兄自然是更好,如果遇不到,我們也會將尹姑娘安然無恙的送出仙境。”


    鬼才願意見你師兄。段楚易心裏嘀咕道。


    尹婉婉有些猶豫,咬了咬嘴唇不說話。


    “有人來了。”一直在閉目養神的虛雲突然道:“先藏起來。”


    段楚易一愣,看了看周圍還沒自己小腿高的草和石頭,問道:“藏哪?頭鑽草裏行不行?”


    尹婉婉更加確定了眼前這個道士腦子不太正常了。


    虛雲來到兩人麵前,解開身上的袈裟,右手捏出一個法訣,袈裟飄浮到三人頭頂上,散發出金色的光芒,將三人罩在其中。


    “這玩意行不行?”段楚易抬頭看了看空中光芒四射的袈裟:“這麽看起來我們更顯眼了啊和尚。”


    “這應該是佛祖的‘梵雲袈裟’,袈裟所罩之處,可以隱匿一切物體,除非是佛祖道祖和我師父那種人物才能探知到。”尹婉婉質疑道:“說起來你是怎麽混成道祖師弟的?我至今沒發現你的閃光點。”


    “小姑娘家懂個啥?貧道資質聰慧,一心求道,隻是沒有花心思在這些旁門左道上。”段楚易一臉高深莫測,臉不紅心不跳。


    尹婉婉啞口無言。


    “禦道宗的孫瑜。”虛雲眯了眯眼,看清了來人:“另一個不知道是誰。”


    “說起來禦道宗也是我道家門派,同根同源,算起輩分來孫瑜還得叫我一聲師叔,不如大家坦誠相見,相互幫助?”段楚易伸長脖子瞅了瞅,提議道。


    虛雲搖了搖頭:“你的師侄看起來不太對勁,先看看再說。來之前師父還提醒我要小心你的這位師侄。”


    “出家人疑神疑鬼。”段楚易嘀咕道,但還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嘴裏叼上一根剛拔出來的草。


    孫瑜走到三人附近,左右看了看,確定沒有其他人後,揮揮手示意身後的劉悵離得遠一些。


    劉悵一言不發,轉過身走了一裏路才停下。還是背對著孫瑜。


    孫瑜滿意的點點頭,抽出腰間的長劍,左手捏住了劍身,鮮血頓時遍布劍身,順著劍尖滴落到地上。


    孫瑜將長劍插入地麵,雙手掐訣,口中念念有詞,劍身發出白色的光芒,不停閃爍,閃爍的速度越快,孫瑜雙手掐訣的速度也越快。


    “和尚,他在幹啥,對空氣施法?”段楚易推了推虛雲。


    虛雲搖了搖頭。


    “召靈之法,一種以自身壽命和神魂為代價的禁術,他在召喚先祖的神魂。”尹婉婉小聲道。


    段楚易愣了愣:“你為啥知道這麽多?”


    尹婉婉有些尷尬道:“師尊說我的體魄不適合修行,所以我對‘術’的了解比較多。”


    段楚易讚歎道:“原來尹姑娘靠腦子吃飯的啊,那帶著你可太省事了。”


    尹婉婉不知道怎麽迴答這個神經病,索性少說話。


    另一邊的孫瑜掐訣速度也慢了下來,劍身發出的白光不再閃爍,但三人都能感覺到四周的靈氣波動出現了一些微妙的變化,所有的靈氣都聚向了那把古樸的長劍。


    三人小心翼翼的控製著體內的靈氣緩慢流動,這時候被發現可不是什麽好事。


    “出來了。”尹婉婉小聲道。


    “這酒......是用什麽兌的?”男子伸手拿過酒壺,直接打開壺蓋狠狠聞了聞,隨即一臉的不可置信:“這是......醬油?”


    柳夫人正襟危坐,一本正經道:“不錯,這就是我這酒樓的鎮樓之寶。這可是我在上古時期流傳下來的一本關於釀酒的古籍中習得的法子。這酒釀起來極為不易,世上能有口福喝到這種美酒的人可是少之又少。要不再來一杯?”


    白衣男子趕緊把酒壺推遠,連連擺手道:“是我與這酒的緣分未到,給我這種不懂酒的人喝真是太浪費了。”


    柳夫人再也憋不住了,不顧儀態的捂著肚子哈哈大笑起來。


    “柳姨,你當心笑的幅度太大,眼角的皺紋會越來越多。”男子咬牙切齒。


    柳夫人擺擺手道:“我都是半老徐娘了,皺紋多不多的能有什麽影響,早就是入了半截黃土的人了,哪還會在意這些容貌變化。”


    白衣男子故作驚訝道:“哎呀,柳姨您不說,光看容貌,和城裏那些二十出頭的姑娘看著都沒什麽分別,不知道的還以為您是我姐姐呢。”


    柳夫人嘴角翹了翹,冷哼了一聲道:“油腔滑調的,我就說姓紀的這幾個孩子裏怎麽沒人遺傳他那張會說話的嘴,原來都在你這了。這些年來修道,修的都是如何討好女孩子歡心?”


    “柳姨這是什麽話,我這些話可是誠心誠意天地可鑒!絕無半點虛假之意!”男子一本正經,目不斜視。


    柳夫人撇了撇嘴,但內心還是有幾分歡喜的。


    “念伊那丫頭闖了禍,你這做兄長的總不能坐視不理吧。”柳夫人看了一眼酒樓外麵此時孤身一人但還是強裝鎮定的少女,臉上浮現出一絲擔憂。


    “什麽時候我就是兄長了?”男子一愣。


    柳夫人白了他一眼,“那位太後娘娘在朝堂之上當眾認下的義女,你那位貴為皇帝的兄長都認了這個義妹,堂堂的七王爺怎的就和他們不一樣了?想撇清關係?”


    天祺的七王爺,當今皇上的親弟弟,紀清元。


    “當年父皇和母後連生了三個兒子,母後最為耿耿於懷的就是沒能生下一個女兒。後來由於母後的身體原因,就算是有心但也無力了。


    本以為這麽多年母後已經放下對生女兒的執念了,沒曾想這次迴來,突然就多了個義妹。”紀清元歎了口氣道:“這姑娘看著可是個蠻橫嬌貴的主,更何況此次也是她有錯在先,我總不好不分原因的就對那幾個道士出手吧,豈不是跟母後和皇兄一樣。”


    紀清元想了想,用了個自認為恰當的詞:“助紂為虐。”


    柳夫人歎了口氣道:“念伊這些年來是被她父親和我們這些長輩給寵壞了,但這孩子其實本性不壞。


    楚將軍常年在關外執掌五十萬邊軍,一年能夠迴家的次數寥寥無幾。而楚夫人也在生下念伊後不多久便不幸離世。


    這孩子自幼就是一個人野來野去,生怕別人欺負自己,於是自己就做了那個先欺負別人的人。”


    話音剛落,長劍的上方,四周的靈氣凝聚成了一個身著長衫的中年男人的身影,男人閉著眼睛,伸了個懶腰。


    孫瑜停下掐訣,麵色激動,雙膝跪地道:“禦道宗第五代弟子孫瑜拜見祖師。”


    男人懶懶的睜開眼睛,打量了一下四周,才轉向麵前的後輩,托著下巴道:“你做的很好,接下來去找到桃花道人,隻有他才能讓本座重生。”


    孫瑜皺眉道:“但那桃花道人會願意為祖師用那複活之術嗎?”


    “那就由不得他了。”男人挑了挑嘴角:“這桃花仙境中可藏著那位的神魂,要是本座不小心破壞了仙境中的什麽,影響到了那位的神魂,不知道這道士會有什麽反應。”


    “找到桃花道人,其他的不用管。如果有人阻攔,殺了便是。”男人聲音平淡。


    “是,祖師。”孫瑜低頭道。但很快又想起了什麽似的,看向男人:“但是祖師,此次進入仙境的人中,除了三教弟子,還有一個姓蘇的少年,有些奇怪。”


    “奇怪?”男人抬眼道:“怎麽個奇怪法?”


    “那個少年,一劍便砍傷了儒家的一位書院院主,但是按他自己的說法,他才修行了十九年。弟子愚鈍,從未見過修行如此逆天的人,若是給他百年時間,豈不是可以比肩道祖儒尊?”


    男人坐直了身子,表情嚴肅:“姓蘇?叫什麽?還有何特征?”


    孫瑜難得看到祖師這麽嚴肅,趕緊答道:“那少年名為蘇亦,至於特征,並沒有什麽特殊的地方,隻知道他出劍很慢,但出劍時周圍所有人都會受到他的影響,行動變得極為緩慢。”孫瑜頓了一下,低聲道:“甚至在他出劍時,弟子連出手的勇氣都沒有。”


    男人麵色有些陰沉,似乎在想著什麽,孫瑜低著頭跪在一邊,不敢說話。


    過了一炷香男人才說道:“你此次行動,盡量避開那個少年,不要和他發生衝突,本座大概能猜到他的身份了。”


    “是,祖師。”


    男人擺了擺手:“本座乏了,你退下吧。”


    “弟子遵命。”孫瑜叩首,跪在地上掐了個法訣,男人的身影逐漸消散不見,孫瑜長出一口氣,拔出地上的長劍,收入到劍鞘中,又掃視了一眼四周,對著遠處的劉悵招了招手。


    劉悵仿佛能感應到一樣,轉過身走到了孫瑜身邊,盯著孫瑜。


    孫瑜不太喜歡看著劉悵空洞的眼睛,便轉身向前走去。劉悵慢慢跟在身後。


    “再等等,裂影很快就會死。”孫瑜淡淡道:“不過三教的那幾個弟子既然也來了,那在這仙境中出了什麽事,應該也不會有人知道是我幹的。”


    想到這裏,孫瑜有些佩服自己的想法,借助祖師的力量讓三教的弟子死在這裏,那對三教來說必定元氣大傷,對禦道宗迴到一流宗門的計劃來說,自然是一件好的不得了的事。


    孫瑜腳步變得輕鬆起來,開始去尋找自己的獵物了。


    “我這是知道了什麽秘密?我會被滅口嗎?”段楚易故作驚嚇道。


    “不用擔心。”虛雲重新將袈裟穿在身上:“聽他的語氣,本來就沒想讓你活,你知不知道也沒什麽區別。”


    段楚易揚頭道:“我可是道祖師弟,八門上鏡,是他說殺就能殺的?”


    “剛剛那位,好像是禦道宗開宗立派的祖師爺,陸羽道長,活著的時候是九門上鏡的巔峰劍仙,好像實力遠超如今的三教尊上,如果要是將神魂附在孫瑜身上,雖說到不了巔峰時期,但應該是能暫時突破九門的。”尹婉婉打擊道。


    段楚易眉頭一挑,剛要反駁,和尚插到了兩人中間:“如果按照尹姑娘這麽說,那現在在仙境中能阻止孫瑜的隻有蘇亦施主和桃花道人了。”


    虛雲看向尹婉婉問道:“尹姑娘,不如先同我們一起去尋找蘇亦施主和桃花道人,不然現在就算找到了你師兄,我們也難以自保。”


    尹婉婉猶豫了一下,隨即點了點頭。


    段楚易趕緊借坡下驢道:“看你這麽明白事理,貧道就不跟你計較了,現在出發!”


    尹婉婉翻了個白眼,對虛雲道:“我來帶路吧,我能感知到靈氣的濃鬱程度,最為濃鬱的地方,應該就是桃花道人所處之地。”


    虛雲點點頭,伸手示意尹婉婉先走,然後一把拉上了東看西瞄的段楚易,跟在了少女的身後。


    長安城最靠近皇宮的北邊,有一家上下三層的酒樓,這家酒樓占據著整個長安城最好的位置,但裝修卻不像城中其他客棧一樣的雍容華貴,反而是隻用了普通的木材搭蓋而成,整棟酒樓清一色的黑灰色,沒有多餘的裝飾和點綴,就連名字也隻是簡單的“記德”二字。


    這家名為“記德”的酒樓,不僅僅是裝修簡單,也沒有王公大臣們喜愛的胭脂粉黛和佳肴美饌。但它卻是唯一一家能開在皇城邊上的酒樓。據說是因為這家酒樓的主人身份極其不簡單。


    關於酒樓主人身份的猜測有很多,其中流傳最廣的一條是,這家酒樓的老板娘,在早些年間曾經和先皇有過一段萍水相逢。但由於一些不為人知的原因,這名女子始終入不得宮。而先皇對其一直念念不忘,便將其安排在皇城腳下,為其開設這家酒樓,以陪伴左右。


    聽城中的老人說道,這家酒樓最初的名字叫做“初見”。在先皇去世後便改名叫做“記德”。記德記德,先皇的名字就叫做紀德。


    雖然是有關於宮內和先皇的謠言,但也一直沒有人出來澄清。甚至似乎是為了印證這一說法,宮內的大臣們和皇室成員經常性的在此舉辦一些大型宴會。僅僅隻有幾壇不知名的燒酒和幾碟家常小菜,想要來吃上一頓,這些大臣們還得提前差人來排著隊才能有的一席。


    每日絡繹不絕的王公大臣們將本就不大的酒樓位置全都占滿了,所以盡管價格很是親民,但普通百姓也很少有機會能夠進入其中,隻能遠遠觀望一眼。畢竟平日裏能和這些官老爺們吃上一樣的飯菜機會不多。


    不過和平日裏不一樣的是,今日的“記德”酒樓,裏三層外三層的被城中的百姓圍了個水泄不通,甚至有些身材矮小擠不進去的,趁著人不注意偷偷爬到了酒樓的屋頂之上,伸長了脖子往人群中看去。若是站在高處往下看,人群密集程度,怕是全城的百姓來了有一半不止。


    圍觀人群的正中央,身穿一襲綠色長裙的少女左手提著馬鞭,右手手持長劍,劍鋒所指之處,站著四名身著印製著龍虎山天師府特有印記道袍的道士,三男一女。


    和少女對峙的正是其中的一位道姑,與少女臉上嚴峻的表情不同,這名道姑此刻雙手負後,臉上帶著幾分戲謔的看著少女,雖然兩人高矮差別不大,但在周圍人看來,這名道姑的表情頗有些居高臨下的意味。


    大將軍府的大小姐惹上了龍虎山的道士,這種頭等大事不出一炷香的功夫便在城內傳了個遍。平日裏哪家哪戶沒被這位無法無天的楚大小姐欺負過?整個長安城中甚至都沒有伸冤的地方。如今楚大小姐遇上了硬茬子,那自然是要來湊湊熱鬧的。哪怕不是給自己等人出氣,隻是遠遠看上一眼多少也會有點心裏慰藉。


    眼看著四周圍觀的百姓越來越多,站在後方的中年道士皺了皺眉,走到年輕道姑身後,低聲說道:“林師妹,意思到了差不多就可以了,這位楚小姐畢竟還是大將軍的千金,太後的幹女兒,如果對她出手,天祺皇室那邊怕是會意見不小。”


    年輕道姑冷哼一聲道:“許師兄什麽時候也開始在乎這些凡夫俗子的看法了,況且我也沒有咄咄逼人,這小姑娘的馬險些撞到我,我隻是讓她低頭道個歉,此事就算了結,如今她不僅不認錯,還用劍指著我,可不是我故意尋釁滋事。”


    中年道士有些無奈,自己這位師妹的脾氣他是知道的,雖然已年過半百,但依然是少女心性,性子上來了攔都攔不住,就連師尊都對她毫無辦法。


    平日裏在山上上上下下的師兄弟們因為身份地位的原因,以及師尊對她的寵愛,都不敢輕易得罪她,不小心惹到了,馬上低頭認錯,才能免得被她秋後算賬。


    想到這裏,中年道士又抬頭看了一眼對麵手持長劍,冷若冰霜的少女,心中歎了口氣,兩個嬌生慣養的大小姐湊到一起了,怕是無法善了了。


    楚念伊看著對麵直勾勾盯著自己的道姑,內心無名火起,“在我天祺,還沒有人敢攔本郡主的路,你是什麽東西,也配讓我給你道歉?”


    道姑略帶譏諷道:“怎麽,小姑娘,以為自己是個凡間王朝的郡主就可以在這世上無法無天了?在這大千世界,舉手投足間便能搬山填海的強者大有人在,你們這凡間王朝又算得什麽?若不是給你們皇帝幾分麵子,本君一劍便能取你性命。”


    此言一出,周圍人群中頓時一陣躁動,眾人看了看對立的兩方,開始小聲交流了起來。


    “這楚大小姐平日裏飛揚跋扈,這次終於讓她碰上硬茬子了,今日若是逼得她道了歉,那才叫一個大快人心。”


    “不知這些龍虎山的道士手上的功夫有沒有嘴上那麽硬,若是能讓這楚念伊低頭認錯倒也還好,就怕是真動起手來,不是這丫頭的對手,反而更加助長她的囂張氣焰。”


    “兩位此言差矣,不管如何說來,這楚小姐也是我天祺的郡主,讓外人欺負了終究有損我朝的顏麵。我還是希望楚小姐能夠教訓教訓這些外來的道士的。”


    “倒是沒想到老兄你這麽有家國情懷......”


    聽著周圍人群的議論,中年道人皺了皺眉:“林師妹,我建議還是收手為好,畢竟此次道家正統的爭鬥,我們龍虎山還是要爭取一下百姓對我們的正麵評論的。”


    姓林的道姑仿佛沒聽見一樣,一言不發。中年道人見狀,搖了搖頭,退到後方去不再言語。


    “公子,這些個道士言語間未免有些過於狂妄了,是絲毫沒將天祺放在眼裏。”


    “記德”酒樓的三樓,無論是豪商富甲還是宮中大臣,至今為止都未踏足過這一層,據說這一層是專門用以接待皇室成員所建立的,城中不少人都親眼目睹到當今的皇帝陛下多次到三樓用膳,有時是帶著幾位當朝親王,有時則是帶著宮中的幾名寵愛的妃子。


    隻是這麽些年來,所有的皇親國戚幾乎都來了一遍,隻有那位深居宮中的太後娘娘,在先皇仙去後逛遍了天祺的每一寸國土,唯獨沒有去過這間“記德”酒樓。


    此時的三樓,所有陳設都已撤去,隻在窗邊的欄杆處留下一張桌子和兩把椅子。


    說話的是一名身穿灰色長袍的中年男人,長相普通,一張國字臉棱角分明,站起身時挺拔的腰杆和渾身淩厲的氣勢,彰顯出男人的軍人身份。


    男人站在欄杆處,低頭看著下麵針鋒相對的雙方,臉色有些難看。


    桌子的另一邊,坐著一名一身白衣的年輕男子,男子麵容極為清秀,雖然隻是在吃一碟簡單的花生米,但其舉手投足間還是有著絲絲貴族身上的上位者氣息。


    “龍虎山天師府一向遠離塵世,自認為是高坐雲端俯瞰芸芸眾生的‘神仙’。而且他們修的本就是無情道,大道之上,循道不循心。想來此次下山,在他們眼中也隻是給了世人近距離和他們接觸的機會,而不是來長安城做客。”年輕男子夾起一粒花生米,悠悠然道:“況且這件事,也是這位楚小姐有錯在先。”


    “屬下也知道郡主這些年來是被大將軍和太後她老人家寵溺慣了,是有些大小姐的性子。但此事還是事關皇室的顏麵......”中年男人小心斟酌道。


    年輕男子懶洋洋的抬起頭來,往窗外掃了一眼,最終將目光停頓在了龍虎山一行人中站在最後靠在酒樓柱子上的少年道士身上。


    那名少年道士從始至終沒有說過一句話,隻是一個人默默地站在最後,冷眼旁觀。眾人也不以為意,隻當他是山上的小輩,跟隨師父下山來見見世麵的。


    樓下的少年好像注意到了男子看向他的目光,微微抬頭,與男子對視了一眼,本來平靜的目光中閃過一絲詫異,但很快又低下頭去消失不見。


    “原來如此。”白衣男子眯了眯眼,嘴角彎起了好看的弧度:“我們這位郡主輸人不輸陣,還沒吃上虧呢,更何況關鍵時刻‘影衛’也不會坐視不理的。”


    “可是......”中年男人剛想硬著頭皮再說上一句,突然聽到一個柔和的女聲笑吟吟道:“李將軍,紀公子肯定是知道輕重的,你且放寬心,念伊定


    男人迴頭望去,隻見一名身穿淡藍色衫裙的婦人手裏提著一壺酒,臉上帶著些許笑意向兩人走來。


    光看外貌婦人雖然是一副年輕女子的模樣,但在眼角和鬢發間還是能看出一些歲月留下的痕跡。


    “末將李毅參見柳夫人。”男人趕緊從欄杆處往迴走了兩步,跪下行禮。


    對於這位酒樓的女主人,李毅對其真實身份還是有所了解的,禮數自然是不能少的,甚至要比對宮中的妃子們更加尊敬。


    柳夫人擺了擺手,將酒壺放在桌上:“花生米這種人間美味怎能少了美酒相伴。”


    白衣男子站起身來,拉開了自己的椅子,對著柳夫人做了個“請”的手勢,然後自己走到剛剛李毅的位置坐下。


    “可是我早就聽人說柳姨你這裏的酒大多都是兌過水的,喝起來的味道,”男子看了眼桌上的酒壺有些遲疑道:“難以言說。”


    柳夫人靠在凳子上,翻了個白眼:“那種酒自然是用來騙那些人傻錢多的宮中大臣的,你都叫了我一聲姨,我還能拿假酒糊弄你不成?”


    年輕男子有些將信將疑,迴頭看了一眼身後站著的李毅。


    李毅趕緊抬頭死死盯著屋頂,目不斜視。


    “你看他做什麽,這種好酒可輪不到他來喝,陛下每次前來用膳喝的就是這種酒,甚至臨走還要帶上幾壇迴宮享用。”柳夫人見男子盯著那壺酒不停地上下打量,直接親自拿過酒壺,倒滿一杯遞到了男子的麵前。


    男子鼻子抽了抽,好像麵前這杯酒裏聞起來有一道奇妙的醇香?有些熟悉,但又說不上來是什麽。


    既然不是白水兌酒,那想必是沒什麽問題。


    接過柳夫人手中的酒杯,男子仰頭一飲而盡。


    下一刻,這張清秀的臉狠狠地扭曲了一番,仿佛是吃了什麽死蒼蠅一樣難看。


    “哎呀,你的臉色怎麽這麽難看?莫非是這酒不合你的口味?”柳夫人瞪大了雙眼,一臉驚訝,但是眼中的笑意卻是已經藏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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