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車駛到一間服裝店前。我坐在車裏望著這件類似玻璃屋的豪華店麵,突然有了上一次在林荒月廣告牌下的強烈自卑感。

    “大叔…”我怯怯的叫他一聲。

    他絲毫不理會我的可憐巴巴,徑自走入了店裏。我隻好厚著臉皮跟進去。

    “少爺。”所有的服務員小姐一致向他行禮,恭恭敬敬的,讓我聯想到古代帝王的出行式。

    有錢,有貌的大叔。我看著他選了件衣服走進更衣室。然後,所有的店員小姐一致用鄙夷的眼光看向我。雖然成為焦點,可是好像沒想象中那麽風光。

    我假裝沒看到,在店裏悠閑地轉起來。在我走完一圈後,我發誓我沒有看到價碼低於5位數的衣服。

    瞥了瞥店門,我考慮是不是該逃跑。反正大叔也不知道我的名字,也不知道我的學校,也不知道我家在何方。這樣想想,逃跑似乎更符合我的利益觀。

    至於良心嘛,我完全可以這樣撫慰:是他自己要來救我的,關我什麽事。救人是把衣服弄破,也是他技術不高超造成的,怎麽可以怪到我頭上。

    於情於理,逃跑是非常合法且合乎理智的。

    我快速走到門前,一隻手突兀的拉住我。

    “你說的,要賠我。”

    我轉身看到他在陽光下的紅唇,豔麗得像一朵花。

    “嗬嗬,我去拿錢。”我隨便扯了個理由。

    “哦,是嗎?我不認為你現在有足夠的錢。”他輕輕牽起嘴角,笑容陰沉得像隻幽藍的鳳蝶。”你相信嗎,就算你現在跑掉,我也有能力找到你。”

    “好吧。”我深吸一口氣,”大叔,你開價吧。”

    “看在你態度還算誠懇的份上,我便宜點算給你吧。三千塊。”

    我盯著他清澈的眼睛,覺得”眼睛是心靈的窗戶”這句話”根本是錯誤的。這個家夥絕非善類。我賭氣似的沒說話,其實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走吧。”他拉著我的手出了店門。

    “你原來的衣服呢?”

    “你覺得它還有穿的價值嗎?”

    “你把它丟了?”我壓著心裏的氣說。

    “像丟垃圾一樣。”他迴答。

    我甩開他的手,用最快的速度往前跑。很久,直到快支持不住我才停下。迴頭一看,我差點氣爆。

    此刻帥到沒天理的某人正優哉遊哉地坐在他的奔馳裏不急不慢的跟在我後麵。

    “喂!”我不滿意的吼他。

    “嗬,你不知道車子跑得比人快嗎,白癡小姐?”他優雅的放下車窗,仍舊是沒有起伏的聲音,不過他音色很好,聽起來和小呆一樣沒有死人的沉悶感覺。

    “給我十天時間,我會湊足三千。”我自動忽略他的諷刺。”不過,我應該提醒你,有錢不代表有權利浪費。你的衣服捐給希望工程會有更大的價值,順便還可以樹立大叔自身的良好形象。”

    “我討厭你說教的腔調。錢是我掙的,我要如何處置是我的自由,輪不到外人插嘴。”

    “隨便你。”我向前走了兩步又走迴來,”你把衣服放到了哪裏?”

    他又一次裝啞巴。

    “我還了你的錢,那件衣服現在應該是我的所有物了吧,大叔怎麽能夠隨便處理我的私有物品呢?”

    他凝視著我的眼睛,風雲不驚。自此,我又多處一個結論:他臉部肌肉絕對萎縮了,要不然表情怎麽會少的那麽可憐。

    我生平第一次這麽勇敢地直視他的黑眸。天知道他的冰凍視線有多嚇人。

    他看著我,慢慢掏出手機,撥下一串號碼。我這才注意到他的手白皙而修長,沒有明顯的筋脈突起,完全不像其他男生,我甚至覺得哥哥的手都不一定比他的漂亮。

    一會兒,一個店員小姐提著一個紙袋走過來,在車邊彎下腰,恭敬地說道:”少爺,這是您要的東西。”

    大叔麵無表情的接過來。很自然的一句感謝的話都沒有。我嚴重懷疑他的教養出了問題。

    那個漂亮的店員小姐起身,走之前瞪了我一眼。

    我迴她一記冷笑:輕輕說:”奴才。”

    礙於她的少爺在場,她的一張臉被氣到漲紅也不敢發作。我很滿意這個效果。

    “拿來吧,大叔。”我看著那個女人走遠後向他伸出手。

    “上車。”他冷冰冰地說。

    我識趣地自己坐上去。鑒於上次的教訓,我知道即使是我用最大的力氣和他較量,也會被他塞進車裏。

    “你剛剛的話非常過分。”他批評道。

    “大叔,你知道嗎,我非常不喜歡你說教的腔調。嘴是我的,我愛用它來說什麽是我的自由,你有什麽權力管呢?”我學他以牙還牙,”況且,連自己的衣服都不愛惜的人,怎麽可能真心實意地去關心別人是不是得到了尊重?”

    他轉移了這個不愉快的話題:”其實你可以不用還錢。”

    我一聽立馬精神起來:”真的嗎,大叔?”

    他點一下頭,豔麗的薄唇揚起一抹淡淡的弧度。

    為什麽我會有種上當的感覺,心底毛毛的。

    “我還是還錢吧,嗬嗬…”我自認為很聰明地避開他挖下的陷阱。

    “你確定要還錢?”他平板的聲音終於有了波折,可我真希望這波折不是他現在語調裏的揶揄和誘惑。

    我遲疑了一下,迴道:”那…另一個賠償方式是什麽?”

    “我要你的一幅畫。”他語不驚人地說。我不記得自己什麽時候告訴過他我會畫畫。

    所以我立刻拒絕:”我不會畫畫。”

    “是嗎。”他的語調聽不出是疑惑還是嘲弄。

    “你什麽意思?你不相信我嗎?”我心虛地問。

    他湖水般明澈的眼睛流轉過我的臉,表情依然平靜,而我該死地想要打碎那種平靜。我極度討厭這種難以掌握的距離感和陌生感。我自認為自己沒有笨到連別人一丁點的情緒都掌握不住的地步。但是他,我是真的讀不懂。也許是我想太多,眼前的這個人其實並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那麽複雜。可能他是實話實說,卻因為一副高深莫測的模樣被我誤解為他是深沉的,是我看不透的。很多事不正是如此嗎,況且在我人生裏的二十一年裏,我確實犯過將問題複雜化的錯誤。

    他在紅燈下將車停下,潔白的手指輕輕劃過我的臉,在眼神漸漸失焦裏緩緩地說:”那麽這道豔麗的中國紅是自己從你的皮膚裏滲出的嗎?”

    我完全沉淪在他幽深幽深望不見底的黑瞳中,不知道他究竟說了些什麽,隻是聽出他剛剛的話是個問句,於是我機械地點了點頭。

    耳邊傳來他輕輕的笑,在那傾城的麗顏上,輕笑似蝶在陽光下美麗一絲絲的舒張,最後張揚成天堂中最美的雲霞。

    癡癡地看著他的笑,想把這也許是這輩子所能見過的美麗事物中最美的風景用眼睛刻下。

    我想我一定中了他的蠱,否則不會就這麽輕易的在他絕美的笑容裏跟著綻開一個毫無防備的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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