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舒捏起手中鑰匙細看,餘光分給叩首的少年半個眼神。


    “我出身不好。”


    “這不是你的錯,我不怕流言蜚語。”


    “我腿瘸了。”


    “以後我背著你找大夫,治不好我便背著你一輩子!”


    “我不能生育。”


    “那我們就不要崽子,你想要的話,我們就領養一個。”


    瞬跪地匍匐,誠心叩問心上妖。


    願搏得一個美滿的迴答。


    雲舒算過時期,狼族那邊不會等太久。


    但眼下這個情況……


    狼鼠會一輩子結盟嗎?


    雲舒挺好奇的。


    “才一個嗎?”少女忽然問。


    匍匐在地的少年刹那間抬起高高的腦袋,眼睛亮如火炬,灼光快要把雲舒燒灼出一個名為驚喜與愛意的無底洞。


    雲舒坐在床上,身高比跪著的它高出不少。微微附身,玩弄在指尖的鑰匙輕輕地刮過它凸起的喉結,一路下滑,停在它淡粉漸紅的鎖骨打轉。


    “就不能兩個嗎?”少女垂眸發問。


    “你想要多少個都沒有問題!我都能承擔起!”少年昂首迴答。


    雲舒粲然輕笑。


    瞬小心翼翼把手搭上雲舒的手背,換來雲舒用鑰匙紮了它的手背!


    雲舒挑高眼尾,像隻有恃無恐的嬌氣貓,“剛摸地就想摸我的手?洗手去!”說著,還推了它一把。


    這一推根本沒使上多大力氣,但瞬就是順著她的力度,輕飄飄倒下地。


    整隻妖像是泡在蜜糖裏甜到發酵的的老鼠,這一刻的幸福值達到頂峰!


    它仰身而坐,抬頭望著自己心儀的女妖:


    “嬈妹喜歡什麽樣的房子?”


    雲舒趴在毛被上,思索:“大一點的吧。”


    這下輪到瞬垂頭俯瞰她,“大一點是多大?”


    “夠一家子住。還要高一點的,我喜歡觀天。”


    瞬不知被她的那句話觸動,躬身,下巴抵住在床邊,表情漸漸軟化,像脫掉層層成熟穩重的外表,隻剩最至誠的內心敞露她麵前,滿目柔情皆是她。


    “我們會有一個如你所想的房子。”瞬盯著她,“還有崽子。你隻管去想,剩下的我來執行。”


    雲舒撥動毛被上的長毛,“你跟你爹娘說過了嗎?”


    “我想先征求你的意見,再迴去問他們。”瞬被雲舒這麽提醒,將食盒裏的飯菜端出,“你先吃,我迴去和他們說。”


    雲舒望著瞬離去的背影,手中的鑰匙仍在。


    瞬前腳離開,老族長後腳出現。


    它守在外麵半刻鍾,將兩妖的對話清清楚楚聽入耳朵。


    男歡女愛,兩情相悅,可惜終究是要鬧出一場棒打鴛鴦戲。


    雲舒對於老族長的到來沒有任何驚訝,或者說是久等老族長出現。


    老族長摸著垂落的白胡須,兩眼皮垂過眼睛,看不清它真正所想:


    “丫頭,收拾收拾,今夜要出發了。”


    雲舒保持人設:“去哪?”


    老族長稍微停頓,想到嬈十幾年在人族受到的折辱,即將脫口的話換了個稱唿:“給你找了個好妖家。”


    “我哪也不去。”雲舒倔強。


    “容不得你撒潑!”老族長嗬斥她,“這幾日我一一問過所有同族,無妖承認是你親妖。你繼續待在這兒,隻會給我們招來更多的麻煩。”


    看見小姑娘像似被自己的語氣唬住,老族長緩了口吻,耐心開導她:


    “瞬還是太年輕,不適合保護你。往後你跟……那位大妖,你所想的那些都能得到,豈不美好?”


    雲舒冷言:“你把我賣給誰?”


    老族長為名譽正聲:“胡鬧!這些日子我早已收你為義孫女,否則你怎會有地方住?我的孫女,狼族大能前來求娶,我已經幫你看好它,確確實實是不錯的好妖。”


    老族長拄著拐杖走到床前。顫顫巍巍伸出布滿褶皺的手,如同摸著小輩般撫摸雲舒頭頂,語重心長:


    “丫頭,你長這麽漂亮,縱使迴族認親,未來還有被外族強取豪奪的可能。我族不一定能救迴你,但狼族一定能把你帶迴來。”


    “你與其迴來認族,不如嫁入狼族。何況異族通婚子嗣難育,你還免了生育的痛苦,隻管永駐青春就好。”


    雲舒緊緊咬牙,似不甘,又無可奈何。


    老族長拍拍雲舒的腦袋:“今晚子時,我會叫幾個族嬸幫你打扮好看些。過去了就替我們鼠族說些好話,鼠族部落永遠你的娘家。”


    雲舒心如死灰,閉上眼。


    “這於我而言,與剛脫離虎口又跳入火坑有何不同。”


    老族長沒有迴答她。


    “我會同瞬與瞬的父母解釋。”


    子時剛到,嬈房間進來一批鼠妖,把睡在被窩中的嬈提到梳妝台前,又是換衣又是抹粉,紅蓋頭一遮,便由著身邊的女妖攙扶出門。


    紅蓋頭擋住所有妖的視線,唯獨遮不住明亮通紅的燈籠光。


    兩排由鼠妖充當的送親隊伍各個紅裝,敲鑼打鼓,吹嗩呐,提五穀嫁妝,候著花轎等新娘子。


    囍曲彈奏的正是民謠《老鼠娶親》。


    不過今夜不是娶,而是嫁。


    歡快的樂曲隨著新娘子掀起紅蓋頭一角踏入花轎前發現抬轎子的轎夫之一是傍晚互傾情意的少年郎進入高潮。


    嬈一愣,何等刺目誅心。


    老族長身穿紅黑衣,拄著拐杖在旁解釋:


    “瞬是我族跑得最快的,以往族中成親都由他抬前轎頭,寓意一帆風順,乘風送達。”


    新娘子放下紅蓋頭,入轎前壓著哽咽冷笑:


    “快有何用?時無重至,隻怨華不再揚。”


    老族長向轎夫高高抬手,花轎猛地拔地而起瞬間,轎子裏傳出止不住的哽泣,哭聲傳入瞬的耳朵,扛著轎頭的肩和雙手都不由發顫。


    老族長作為娘家妖走在前頭,“新娘子喜極而泣,大喜!給我往死裏敲!”


    銅鑼隊便拚了命地敲響銅鑼,嗩呐高高吹響,花轎裏的哭聲聽到送親隊更加激昂的鼓樂,哭得更大聲了。


    老族長喊道:“吉時已到!”


    送親的紅隊伍便像晚風一樣迫不及待離開部落,穿梭在森林中,紅雙囍紙拋撒一路,銅鑼嗩呐演奏一路,新娘子便哭了一路。


    雲舒隱身坐在轎頂,聽著嬈的哭聲隨隊伍進入狼族地盤。


    來到狼族部落的大門,老族長三令五申新娘子不能再哭了。


    “這一路你也該哭完同族與你的私情,今後在狼族地盤隻能笑不能哭。”


    花轎裏果然漸漸壓低了聲音,銅鑼和嗩呐很快將花轎內的動靜掩蓋。


    迎親隊伍和送親隊伍在大門交接,新娘子需要換轎子。老族長瞧著瞬慘白欲泣的臉,狠心閉眼:


    “瞬,去攙扶新娘子出轎。”


    一隻玉手搭過瞬的掌心。瞬背過迎親隊,掀開轎簾,見到嬈的新娘裝有那麽一瞬間繃不住表情,泫然欲泣,轉過身子又恢複正常,隻留著一雙不敢對視、赤紅的眼眶。


    新娘子上貴妃轎,鬆開攙扶的手,一把鑰匙赫然留在瞬的手心。


    老族長帶幾位族老隨迎親隊進入狼族大門,臨走前,揮了揮手,讓送親隊迴去。


    大門合上,熱鬧了一路的送親隊伍望著高聳的守界門終於安靜。


    瞬眉頭一皺,別過頭,先前維持的鎮定終於繃不住淚如雨下,緊緊握住手心的鑰匙,朝森林裏漸行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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