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前


    雲舒再次傳衡珩前往她的院子。


    衡珩剛進門便問起雲舒的傷勢如何。


    雲舒從被撈上岸後已經好很多了,隻是因為跟淩玄韞說了那段話,被淩玄韞當成是大腦神識受損,報給了長老。


    雲舒半躺在床上,手裏玩著那把黑色繁麗的禁刀。


    她結印布下三重的隔音結界,盤腿起身,朝衡珩伸手。


    看著眼前的手掌,衡珩不明白她的做法,嚐試把手搭上去。


    兩隻手心貼合的幾秒間,房中一時無言,雲舒抬頭:


    “神紋。”


    “……你直接說不就好了!”


    衡珩的臉“騰”地爬上紅意,羞恥地抽迴手,從自己的儲物荷包裏抽出那段青黑色不祥的布丟給雲舒。


    雲舒端詳著手中黑布,另一手緊抓禁刀,神識一動,再次迴到了刀靈所待著的小世界。


    大黑蛇對於她的觀光已經不起興趣,沒一會兒繼續眺望懸崖底下的雲海。


    “我好像找到點線索了。”


    雲舒想起幻境中在刺殺姬嫻時,她曾驚訝過自己為何有著這把禁刀。


    假日那不是幻境,無論是真的迴到一千多年前也好,還是由安也知、陸驚玥的神識執念變化而成的境中境也罷,線索都在指明著妙奧仙宮的宮主認識這把禁刀。


    “你聽過安也知或者姬嫻這個名字嗎?”


    “沒有。”


    “那你除了白狐外,還記得什麽?”


    “什麽都不記得了。”


    雲舒默聲,繼續再接再厲:“陷入幻境時,我曾用這刀刺殺過一名綠衣女子……”


    “她不是真的。”大黑蛇難得願意迴答雲舒正經的問題,“她隻是一抹神識被困在那裏。”


    “但是她認識你。”


    雲舒站在大黑蛇背後,雙手負於腰後,一條黑色綢緞被抓在指尖。


    “我說我會帶你去找你心之所屬的妖,這是我們結契以來邁出的第一步。


    不久我就會去妙奧仙宮見識一下宮主,想從她那邊再套出點線索,沒準就能找到白狐小姐呢?”


    提起重要之妖,哪怕是一個代號,都讓黑蛇心髒無比激動和在意。


    大黑蛇腰身一變,變成幾米高大的人身蛇尾,白金豎瞳縮小了一點,冷漠無趣,這種上位者的凝視隻有超大型妖魔才能擁有的危險和壓迫。


    它們降臨在雲舒頭頂,想要辨別雲舒的話是真是假。


    雲舒道:“也請你,對我再多一點信任和幫助。蛇姐。”


    蛇姐吐著細長的蛇信子,變化出的爪子帶著尖銳的指甲,隻輕輕一挑雲舒的下顎,便劃出一道血痕。


    “你想要我怎麽做?”蛇姐的聲音充滿魅惑磁性,仿佛是深林水沼中的幽靈,攝人心魂。


    雲舒腰後飄出一截黑綢緞。


    “我想用神紋重新裹上您。”雲舒說,“以及我想將你插在某個人的身體。別讓他死了。”


    蛇姐扭著粗長的蛇尾,把雲舒包圈入懷中。


    “就是外麵那個小子?”


    “對。”


    雲舒想賭一把,既然禁刀能從心魔傷害宿主,那麽反過來呢?


    “肉體和靈魂上的雙層封住,保證他陷入假死的狀態。”


    “你要借他對付你的敵人。”蛇姐雖然忘記了記憶,但也不是個傻子。


    “不是我的,是我們共同的敵人。”雲舒笑了笑,“如果我失利的話,我就會陷入無盡的沮喪和懊悔,會一蹶不振,無法幫助你找到更多白狐小姐的線索。”


    “蛇姐,你與畢方、鏡中花水中月都是我永遠不會背叛的夥伴。”


    我們是心連心,共生一體的存在。


    “……”蛇姐瞧著這個把話說得天花亂墜的小丫頭,但不得不說,她的話有些動搖了自己的心。


    “我且信你一次。”


    .


    神識迴歸肉體裏,雲舒左手拿著神紋右手持著禁刀,沒有受到任何阻礙地將它們結合,然後含情脈脈望去麵前的衡珩。


    衡珩第六感挺準的,反正一有壞事就心裏發毛。


    雲舒正給他一種心慌慌的感覺。


    “幹嘛?”


    衡珩猛地後退,像一隻炸了毛的狗一樣警惕。


    這是警戒、防守的姿勢,說明他現在感覺不安。


    雲舒:“是兄弟不?”


    衡珩接梗:“不是,但一聲姐妹大於天!”


    似有零氣在眼前四散,但雲舒還是站起來:“姐妹!”


    衡珩:“不處。”


    雲舒:“……”


    好好好,自從掉馬甲後,連平常的交流都顯得困難。


    雲舒把想要將禁刀插入他身體的事從頭到尾說了一遍。


    衡珩一聽,就覺得不靠譜。


    雲舒掰迴即將離去的身影,繼續好言相勸:“不會死的,我就想試一下效果。”


    衡珩拖著雲舒繼續往外走:


    “你是藥修還是我是藥修,你個外行還想無證行醫,小心我舉報你!”


    “別啊衡大夫。何況你也不是藥修啊。”


    衡珩瞪圓眼睛,迴頭斥道:“胡說八道!丹修也算是藥修!你懂醫師升為主任醫師嗎?這是小禿頭和大禿頭的差距!”


    “大夫!給我個機會!我太想成為一個好人了!”


    雲舒跟衡珩掰頭許久,久到兩人明顯感覺口幹舌燥。


    衡珩迴眸,掃過被雲舒拖著不放的手臂,再順著她的手背一路到正盯著自己的眼睛。


    雲舒斂了玩笑,正色:“我的積分在第二三階段落得太多,衡芥很有可能會超越我拿下頭榜。雖然我不清楚他們想做什麽,但對我們而言總歸不是什麽好事。”


    “……”衡珩抿唇。


    那把刀一看就不是好兆頭的東西。


    “相信我,衡珩。”雲舒鬆開他的手臂,沒有給他做準備的時間就捧起他的臉頰,懟到自己麵前,“有我在,你死不了。”


    這是一場關乎生死的賭局。


    衡珩凝視著對方那雙堅韌溫柔的眼睛,此刻她的瞳孔中隻有自己的存在。


    眼睛是情感最直白的交流。


    他永遠拒絕不了她的眼睛。


    “……好吧。”


    ·


    當禁刀一點一點插入衡珩的左胸口,疼痛使他開始浮出青筋和冷汗。


    麵對一心一意的雲舒,衡珩忽然問:


    “喂,雲舒,棲霞穀那次,你為什麽會來救我?”


    雲舒餘光都不挪動一分,專心手裏的活。


    “你不希望我來救嗎?”


    “當時的話,確實是不希望,但你又是唯一來的人。”


    雲舒被他那句不希望而挑了眉頭,隨之分給他一個眼神:


    “你呢?你又是為何要走棲霞穀的路?”


    衡珩忍痛:“正好走上那條,於是走就走了嘶……”


    “是嗎?”


    雲舒將他的體麵撕碎不留情。


    “是覺得趕不上赴約之日才會抄小道吧。你當雲家的暗線是擺著嗎?美人鬆之上,你的那些話,它們一五一十匯報迴雲家。”


    “嘶……輕點。”衡珩當著受人擺布的木頭,皺眉,“不是,你雲家到底有多大?怎麽哪哪都有暗線藏著。”


    “棲霞穀地盤就沒有。”否則也不會讓衡珩落得這樣的下場。


    雲舒道:“如若不是赴約,你本不會受到此等重傷,你可有過反悔?”


    “事已至此,我也沒有後悔藥。但當時所想的確實是心之所念。修仙界行走,重的就是一個義字。”


    “而承諾是一個裝載心魔的詛咒。”衡珩主動抓住雲舒握住刀柄的手,一邊說一邊加重力量插入!


    長痛不如短痛。


    頂著衡珩的抽氣聲,雲舒拍開他的手,迴他一句“亂來”。


    “它會永生永世日夜不分地讓人銘記著,還有這麽一件事需要去做。因為詛咒中不單是我,還有你的那部分情感寄托於其中。承諾是兩個人要去做的事。”


    “譬如你三日不見我,主動尋我。你呢,輪到我反問你雲舒,你當時等上三日後不見人的心情是什麽?生起來尋我的那一刻,所想的又是什麽?”


    麵對衡珩的種種追問,雲舒沒有立馬迴答,而是結印止血,讓禁刀固定不動。


    發黑的禁刀宛如獲得新生,黏附其表的碎星似唿吸起伏。


    外物的突兀進入令衡珩身體產生不適感,隻覺頭昏眼花和無盡的難受,昏昏欲睡。


    “說實話,那時候我很擔心你。”


    衡珩半眯的眼皮驀然睜開,一動不動盯著身邊的人。


    雲舒說:“我擔心你是反悔了,故意耍了我。”


    衡珩插嘴:“我在你印象中的形象那麽差嗎?”


    “非也,我隻是以為你不重視這場三年之約。”


    一個提上行程隻為趕迴赴約,一個不見願等三日之久。


    拋開其中的原因,也是對於彼此的尊重。


    現在各自說開後,兩人都對三年之約十分看重。


    隻是過程有些出乎意料。


    “晚安,好夢。”雲舒在衡珩周邊布下一層結界。


    界內光線全部被吞噬殆盡,唯有黑暗一片。


    “給我點上一盞燈。”衡珩意識散去前忽然開口,“我不喜歡黑暗。”會令他夢迴棲霞穀時的折磨。


    一盞小巧玲瓏的錦鯉燈姍姍飛落衡珩臉頰旁。


    衡珩一看見魚就撇嘴:“我也不喜歡魚。”


    雲舒斜睨他:“你沒得選。”隨後離開結界。


    出來後她再使用鏡中花水中月變出另一個衡珩代替假死的衡珩去參加明日公布結果的現場。


    然後放出神識去尋找衡芥,她看到了,來自那抹藍色纖瘦的身影朝空中伸手,錯愕迷茫,試圖挽迴逝去的少年殘影。


    卻沒能成功。


    雲卷失神地轉向另一邊的空中,好似在驚訝另一個她,也就是雲舒,居然殺死了衡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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