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老接過禁刀,細細打量後沉吟:“你是如何得到這東西?”


    雲舒聽出丹老語氣不對,便問:“從一人體內得之。”


    “此物裹得是神紋,可見其刀是為神物。需揭開方能知曉全貌。”


    衡珩看向雲舒,雲舒望向丹老,丹老覷著兩人。


    一時無人說話。


    誰都不敢揭開神紋。


    “算了,先不揭開。”雲舒預想過不同的後果,此時揭開,過於冒然。她道:“接上一個問題,我想將此物插入衡珩體內,看能否會對他的心魔起到效果。”


    “衡珩是陰靈體,你這刀除了凡人什麽都吸。你要插進他體內,豈不是讓他送死?”


    丹老一句點醒兩人。


    雲舒心中微沉。


    “沒有辦法可以控製它嗎?”


    “需其認主,方能可控。但神物天生有靈性,且高傲,不會輕易與人綁定契約。”


    “哦,這樣啊……可是我已經與它締結契約。”


    丹老猛地瞅她:???


    聽到一半的衡珩:???


    “就在剛才。”雲舒低調,“喚你們來時前的一刻鍾。”


    衡珩:“不是妹子,你也沒跟我們說你已經綁定了啊!你還擔心什麽?”


    “綁定得太輕鬆了,我擔心有詐。”雲舒實話實說,“況且這刀雖為神品,但不知是好是壞。靈器噬主的例子太多,又怎能確定它不是存有壞心與主契約?”


    丹老聽著兩人的談話,將刀還給雲舒。


    “你既已經契約,按理來說,是可控它。況且這裏是蓬萊,修仙界大半修士都在這裏,連他們都壓製不住這把刀,恐怕世無人能夠製服它。”


    雲舒握住禁刀,如此,那便揭開。


    指尖觸碰黑色繁麗的布條,再三猶豫,迴憶曾經幾次探入刀內的不寒而栗。


    一隻手搭上自己的手腕,輕輕拉開與刀的距離。


    雲舒麵向伸著手的衡珩。他眼中也有謹慎,低聲:


    “根據你的第一直覺,再選擇揭開與否。”


    “……”雲舒垂眸,深思許久,抓住他指尖趁其不備勾出布條,隨後如同燙手山芋丟掉手中的禁刀。


    衡珩盯著自己勾出布條的手,瞪圓眼睛,大喊:“我靠,你陰我!”


    雲舒三兩步跳到丹老背後,觀察禁刀。


    裹得嚴實的神紋脫落,“哐當”一聲,一把酷似玄鐵混著星辰玉石打造而成的黑色短刃暴露在三人。


    衡珩拽著神紋,縱身一躍飛到雲舒背後。


    一分鍾、兩分鍾……


    一刻鍾過去,雲舒跟衡珩蹲在地麵嗑起瓜子,瞅著那把禁刀何時出現異常。


    衡珩呸呸吐出瓜子皮,含糊不清:“雲舒,要不撿起來算了。”


    “哢哢。”雲舒咬開瓜子皮,“怕被裏麵的東西附體。”


    “你怕就,哢嚓哢嚓呸!行啦?”衡珩吐掉瓜子皮,“咱都蹲一刻鍾了,難不成還哢嚓,呸,蹲到晚上嗎?”


    丹老在旁也同樣嗑著衡珩給的瓜子,嘮叨:“是啊雲舒,哢,你試著與刀連接意識,哢嚓,遇到不對立馬切斷。”


    雲舒放出神識探入其刀內,那股令自己寒顫不已的鎖定感消失。


    真沒有了?


    起身走到禁刀前,指尖小心翼翼點上刀麵。


    旋即自己的周身被黑暗籠罩!


    一股陰寒黏膩的感覺極速猛衝前方,畢方從身體內飛出展翅,燃燒著每一條羽毛震懾外敵!


    巨大的火球亮的刺眼,卻蓋不住這片黑暗。


    黑暗中,雲舒強撐著全身感知上的畏懼和沉重壓力,抬頭,一隻比火球還大的白金豎瞳刹那睜開,下意識鎖定雲舒。


    “轟隆——”


    蓬萊山峰,眾仙家抬頭,親眼目睹白晝被黑夜吞沒,卻宛如末日,昏暗壓抑,山雨欲來風滿樓。


    變天了?


    結界內的師徒二人感知到外麵的動靜,擔憂望去維持著原狀不動的雲舒。


    一條帶著點黑灰色的蛇影慢慢將雲舒圍困中心。


    雲舒全然不知曉外麵的情況,目前她正專心對峙著黑暗中的那隻眼睛。


    畢方感知到四麵楚歌的危險,來不及傳音,一截巨大陰濕的蛇尾悄然從背後纏上身,隨即拖拽入黑暗吞沒!


    雲舒驚覺,施法跟上畢方的殘影。


    腳底倏地撕開一道口子,一張撐開最大的蛇口騰空將雲舒吞入腹中。


    當意識漸漸迴醒,雲舒撐地做直身子,環顧四周風景。


    早春張遍地。金灶初開火,仙桃正發花。淨是田園風光。


    雲舒於樹下,聽見後邊傳來一陣細微的聲音,聞聲迴頭,撞入一名受傷的高大女修穿過自己的身體,向前走去。


    陽光明媚,翠玉蔥蔥,她捂著胸口卻捂不完的窟窿,一步一步扶著旁邊的樹前行。


    最終,她向前踉蹌幾步,狠狠摔入茂盛的草群。


    茂密如海藻群般滑亮的長卷發散落開來,如被人突兀砸開的水墨畫,杏子擠破的汁水,她的身型在人與妖之間來迴切換,隨著氣息的減弱定格為人身妖尾。


    那是一條巨大漂亮的墨鱗蛇尾,長而彎曲,好似藏於雲海中連綿起伏的山脈,林間十八彎的小路。


    春光明媚,她卻漸漸看不見這盛世繁華,墨玉般膚色隱沒在樹中陰影,幾乎融為一體。


    胸口的血已經流出一條小溪,暈染著四周的翠綠。


    感受著體溫棄之而去,她釋然昂首,苦笑地張開雙手,闔上雙眼,消瘦如刀斧削刻過的驚人之容不存在任何憎恨猙獰,隻有恬靜安詳。


    林枝間小鳥嘰嘰喳喳不停,紛紛落在她的身邊歪頭,這是送她歸途的最後一群夥伴。


    “沙沙——”


    “嘩啦啦——”


    鳥群突然驚飛,掀起一陣涼風過去。


    雲舒忽然聽見還有另一道聲音出現,轉身——一抹雪白突兀跳入眼中。


    女妖驀然聽到靠近的腳步聲,還有一點踩在蛇尾的溫暖。


    “死了沒?”


    那是比幽穀裏的黃鸝還要動聽的聲音,啞啞地,帶著點鼻音哼調,卻無比輕快。


    黑蛇小幅度搖頭,隻見一團與雪同度的白逐漸擠入視野。


    一隻白狐趴在黑蛇的胸口用妖力替她止血,尾骨長出的蓬鬆大尾巴不自知地掃過蛇尾一遍又一遍,勾起黑蛇陣陣癢意。


    撩撥著黑蛇的神經,又讓黑蛇無法做出反抗。


    實屬有趣極了。


    林間的碎光鋪蓋在一蛇一狐,暖洋洋地增生些許無形曖昧。


    白狐止血完,搖身一變成個粉衣小姐,膚白玉麵,耳朵和尾巴依舊還長在皮膚外。


    她抖了抖那雙俏耳,三千銀發媲美銀雪,與之不相上下。


    “還能動嗎?不得,我背你迴去。”


    看來兩妖是熟識。雲舒想。


    黑蛇再次搖頭。


    白狐抿彎了嘴,沒好氣地扛起黑蛇的上半身在後背,顛簸了幾下身上的妖,


    “把尾巴盤在我腰間,不然行動不方便。”


    仿佛被海藻占領的某顆腦袋不自知蹭過白狐的側臉,蛇尾小心翼翼地纏盤那截對於她而言不堪一束的腰肢。


    這用點力都得折斷吧?


    黑蛇感受著下肢的纖細,心想。


    白狐本就是個耐不住寂寞的性子,邊走邊跟黑蛇扯起各種從人間打聽來的小道八卦,講到覺得有趣的點子上,那雙含情上挑的狐眼充滿曦光,生動得要跳入黑蛇的心口,屢次站在心門反複遊離。


    雲舒跟著她們一路走,走過春夏秋冬,走過山川河流,聽著那位狐族生動俏皮的語調,似春新的燕子,哼哼唧唧的,富有生命力,好讓人心喜。


    可情景一轉,高山下雲海滾滾,懸崖邊的巨石上隻留著一條巨蛇眺望遠方。


    蛇頭迴身,高大顯赫。


    “你不是她。”


    “欲為何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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