馥醉樓


    房中銀炭默默燃燒著,屠蘇醉落座解下披風,翻著小二端來的菜譜,目光隨去對麵的人:“想吃什麽,自己選擇吧。”


    雲舒同樣翻著菜譜,十分自然熟稔地點下幾道符合自己口味的菜。


    屠蘇醉輕笑:“前幾天還看見你穿著落魄,今日這身料子倒是連我平日都不舍得穿出。”


    她合上菜譜,點明了雲舒這幾日的不凡:“雲公子這是找到了哪座大靠山?”


    “屠蘇小姐若是想要挖掘這個秘密,不妨自己去問問我那座靠山。”


    “嗬,公子說笑了,我可沒有這個能力去見你那位。”


    “小姐想見,今日就能見到。不過真知道我們了,小姐還能不能笑著離開這裏,可就難說了。”


    屠蘇醉故作驚訝到,“看來今日這趟反而成了我的鴻門宴呢。”


    “我說我今日怎麽忽然著涼了,原來是你們在背後蛐蛐我。”


    茶水端上來了。房中隻有雲舒跟屠蘇醉兩人,屠蘇家的兩位婢女守在門外時刻關注著廂房裏的動靜。


    屠蘇醉先給自己倒了杯茶,暖暖身子。她總算明白了雲舒為什麽一下子就答應跟她來到馥醉樓吃飯,敢情是有事找她。


    於是她開門見山,不妨直說了:“雲公子,不,是你那位找我作甚?”


    “屠蘇小姐天資聰慧,謀智過人,我特來想問問有興趣玩一把大的遊戲嗎?”


    “遊戲嗎?不好意思,我玩遊戲總是輸,可能不太有興趣。”


    “小姐一直以來都當旁觀者的角度遊戲人間,怎麽會好玩呢?常走河邊,就算是踩著高蹺也該有沾上一點泥濘。


    “你好像對我很熟悉。”


    飯桌上的另一邊,藍衫碎裙的少女先品嚐了開胃點心。


    “難道除了我們的兩次相遇外,莫不是還有別的經曆?”


    這一句話讓雲舒迴到跟屠蘇醉的各種迴憶中。


    “……”雲舒靜靜等著飯菜上桌。


    他看去少女平靜紅潤的臉蛋,那樣恬靜淡然,讓自己油然而生道:


    “我知道你是一個很聰明的人,也是一個喜歡偽裝的人。”


    屠蘇醉不解地歪頭。


    “有一些話,我也隻能在這裏說,因為這裏……”都是假的。


    “從我第一次遇見你的時候,你的各種小心思我都看在眼裏,包括身上同一種類的熏香。我並非不懂,隻是這些行為是得益於我,所以我不會揭穿。”


    屠蘇醉放下點心,用一種怪人的目光:“你在說什麽啊……”


    “我知道你是來自誰的人。正因為如此你才會不斷地接近我,實際上是借著我當過渡門接觸到衡珩。”


    屠蘇醉皺眉:“什麽接近你又扯到衡珩身上?”


    “長白山靈氣濃鬱,家族培養出的好苗子隻多不少,身為三代單傳的你若是真想修行,為何不早幾年在自己家族學習?反而錯過了修行的最佳年紀,才開始來到天逍仙宗。”


    “因為你原先根本不想修行,如外界傳聞一樣做著\"人生苦短及時行樂\"的逍遙子,但是其中有什麽計劃幹擾到了你的想法,所以你才會趕著來天逍仙宗。”


    “我一開始是無法猜出你的想法,直到我發現你將過多的注意力全都落在衡珩,借著我不斷向他挑釁,吸引他,我有些明白了你的目標是誰。


    結合衡珩最近發生的事來俯瞰全局,你有很大的幾率來自一開始就認識衡珩的人。朋友?不太像,仇家,對味了。”


    “因為衡珩沒死,所以你那邊的人讓你滲透到衡珩或許我的身邊,埋伏著下一步計劃。但你應該不是當初對衡珩下手最狠的那個,因為你的眼睛很清澈,太幹淨了不摻一絲對他任何不滿的雜念。你倒是像旁觀看樂子的觀眾,覺得世不關我,盡情享受著這場騙局帶來的新鮮感和體驗感。”


    屠蘇醉擺出停止的手勢:“你到底在說著什麽胡話?我聽不懂。”


    你當然聽不懂,因為以上說的種種都是這個世界之外的另一個狡猾、多智近妖的你。


    雲舒:“讓我說完最後幾句,不然這些話我永遠沒有機會說出來。”


    屠蘇醉撇了撇嘴,頂不住雲舒一張漂亮的臉帶來的衝擊力:“行行行,你說你說。”


    雲舒嫣然一笑:“雖然我知道你的身份,但我很大概率不會告訴衡珩。因為有了你們對衡珩的打擊挫折,才使我能夠接觸到他的一切,他的……”


    ——大氣運、機遇、主角光環等金手指。


    一開始雲舒是不敢去想的,但當半腰斬、瀕臨死亡邊緣的衡珩被自己輕而易舉捧在手中,那種如羽毛輕盈而又真實的觸感:從神壇墜落泥潭,讓世界邊緣的雲舒體驗到了前所未有的接近——接近神,接近天道,接近超脫。


    親眼目睹衡珩與陰靈體結合時更甚,那種無限賦予各種絕地逢生的獎勵bug,燒得心中的欲望無比激烈猛壯。


    為什麽衡珩能有,而我不能擁有呢?


    他那麽真實地落在我手中,我何不嚐試吞噬他哺育自己?


    我又不是什麽好人,能避就避,不避則吞,養活自己的欲望。


    對修仙的欲望。


    人人都想成為龍傲天,人人都巴不得殺死龍傲天。


    “我往後還需要你製衡他,達到兩者之間的平衡點,以免他突然醒悟,跳出我的控製範圍。”


    雲舒:“還得感謝你們的殘殺讓我搶到另一種人生選擇。”


    屠蘇醉盯著雲舒好久,等了半晌:“說完了?”


    “完了。”


    “欸——原來另一個我在你心中是那麽壞的啊。”屠蘇醉托著下巴說,“雖然我平日是不相信話本,可是這一刻你給我的感覺好像上輩子我們就已經認識的那種。”


    “但嘰裏呱啦說了一堆,都不是對我說,而是對另一個我,我什麽菀菀類卿的人嗎?”


    雲舒莞爾:“你就是你,這裏的你跟另外的你不一樣。”


    “那就該說些討好我的話啊公子——”少女那句公子拖著長長的音,眼眸不帶點笑意,沉沉的,冷得嚇人,“而不是當著我的麵不停誇著另一個人的好。我若真對你沒有興趣,還會幹坐著到現在聽你悼念迴憶?”


    她是什麽很賤的人嗎?


    屠蘇醉終於放棄了她那套人畜無害的偽裝,露出皮囊之下最真實,煩躁厭蠢的一麵。


    “我這不是逼你一把,你才肯露出真麵目。”雲舒喝著茶潤潤嗓子。


    不然還要反複拉扯,打著太極話術,屠蘇醉不累自己還嫌廢口水。


    “所以你們想要密謀什麽驚天大事?不能勾起我興趣的,就別再來煩我。”


    雲舒放下茶杯,起身走到屠蘇醉身後扶住她的椅背,微微附身,越過她半個身子指尖沾點些茶水,在桌麵一點一點寫出了兩個字:


    造反。


    屠蘇醉眼皮驟然睜至最大:!!!


    她飯也不吃了,直接起身要離開位置。


    一隻大手倏忽按住在她的後脖,強勁穩定的力量逼壓她坐迴去,後脖頸那隻手還在重重施壓著源源不斷的壓迫。


    屠蘇醉額間沁出一些熱汗,像是小貓正麵遇到了十分危險的鬣狗,既要強裝鎮定又要時刻擔心自己的處境。


    “如何?”


    雲舒斜視了她一眼,將桌麵上的水跡抹除。


    感受到對方的唿吸變得沉重,也隻是說:“我剛才不是說過,知道後還能不能笑著離開,就很難說了。”


    “……你要威脅我?”盡管聲音中還是染上一絲顫音,但屠蘇醉依舊保持著高度的冷靜,“我若是不答應你呢?”


    雲舒抬了抬眉頭,並不意外這句話。


    左手施壓的力度減輕,變成安撫地輕揉。


    雲舒挺直腰板:“那就放你迴去。另尋他人。”


    哈?


    屠蘇醉簡直不敢相信雲舒這句話,萬一後麵還有各種陰謀……


    雲舒見她一副吃驚的樣子,生出戲謔:“怎麽?覺得我非你不可嗎?”


    這一句話令屠蘇醉惱羞成怒,狠狠打掉後麵的那隻手,冷哼:“哦,你倒是說說還有誰能夠配得上你們那個計劃。”


    “衡家那對姐弟吧,能跟你與之媲美。”


    雲舒說完抬腳就走。


    “迴來。”


    雲舒轉過身子,坐在椅子上的少女手臂搭在椅背盯著自己,“我可沒說不感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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