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喬葭來說,離婚不是什麽豺狼虎豹,更不是十惡不赦的大事,可她知道,對於葛慧敏,或者說這個時候的大部分女性來說,離婚是一件十分羞恥的事情,連李曉月這樣上過學有文化的年輕女性,當時尚且對離婚這兩個字避之不及,何況已經五十五歲的葛慧敏呢?


    葛慧敏她們這一代人,一生都被桎梏,沒有屬於自己的精神世界,那會兒都是父親或者丈夫說了算,她在嫁給林文勝後恐怕從沒想過這輩子還會有離婚的時候,甚至連想都不敢想離婚這兩個字。


    想讓葛慧敏踏出這一步很難,不能說葛慧敏懦弱,是當下的環境所致,葛慧敏能夠直麵林文勝的無端指責並且迴懟迴去,已經勇敢地踏出了一大步,可想要一步到位卻不是容易的事情,葛慧敏無法衝破自己心裏的那道枷鎖,林文勝於她而言,依舊是那片曾以為可以庇護自己的天。


    “喬葭,我今晚能睡你那兒嗎?”


    到了家門口,葛慧敏卻遲遲不敢進去,她知道自己這般懦弱會被喬葭教育,她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了,如果喬葭不收留她,她也隻能硬著頭皮去麵對林文勝,反正她與林文勝本來就已經分房了,隻是今天發生的事情,讓她連同一個屋簷下都不想跟林文勝待在一起。


    “可以。”喬葭答應了。


    一旁的林大為悄悄地鬆了口氣,他還以為喬葭會拒絕呢,他眼裏的喬葭在這件事上一直非常激進,他知道喬葭是主張葛慧敏離婚的,但葛慧敏的猶豫不決完完全全寫在臉上,想讓葛慧敏提出離婚談何容易。


    但林大為好奇林文勝會不會提出離婚,葛慧敏所謂的與趙世強不清不楚是莫須有的罪名,可林文勝不同,林文勝和秦曉蘭可是真真切切的,這幾年,他們兩個一起旅遊一起生活,儼然已經相處成一對真正的夫妻,從那對年輕夫妻對秦曉蘭的態度便能瞧出一二來。


    林文勝難道不想正大光明的跟秦曉蘭在一起嗎?


    這一晚,葛慧敏背對喬葭躺在喬葭身邊,一夜難免。


    隻要一閉上眼睛,就會想起白天林文勝的那些荒唐舉動,以前林文勝在她心裏就是一個頂天立地的男人,是她的依靠和港灣,即使那時候日子過得艱辛,家裏也並不富裕,可隻要有林文勝在,她就相信日子一定能過好。


    從來也沒有想過林文勝會背叛這個家,喬葭猜測的時候,葛慧敏怪過喬葭,甚至就連她自己心裏都已經相信了林文勝做了對不起的事情,她也想著隻要能維持表麵的和平,她就還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當做什麽都沒發生和他安穩度日。


    誰知今天,這一層窗戶紙被捅破,她想裝傻都不能了,必須和林文勝之間有個了斷了。


    林文勝也不想跟她繼續維持夫妻關係了吧?他應該很喜歡秦曉蘭,畢竟秦曉蘭什麽都會,跟她在一起他們才會有聊不完的話題,秦曉蘭才是他喜歡的女人,從林文勝對秦曉蘭的態度來看,他們之間相敬如賓,十分和睦。


    葛慧敏的眼淚無聲地落下,她怕被喬葭發現,死死地咬著牙關不讓自己發出聲音。


    可是太苦了,這麽多年實在太苦了,葛慧敏以為自己快熬出頭了,沒想到卻是陷入了更深的黑暗沼澤當中。


    林文勝可是那麽多人一直敬仰的老師啊,偏偏做出如此不知羞恥的事情,在事情敗露之際,他想到的不是改過自新,而是把髒水潑出去把自己摘幹淨。


    葛慧敏的心寒來自方方麵麵,她甚至在林文勝的臉上看不出他對她念過一絲絲的夫妻情分。


    第二天一大早,喬葭醒來時身邊的人已經不見了。


    她躺在床上一動不動,安靜地聽著隔壁的動靜,昨晚葛慧敏一夜沒有睡好,她都聽到葛慧敏隱忍的哭聲了,但她選擇不打擾,隻有在這種情況下才能讓葛慧敏獨立地思考這件事,獨立地做出決定,否則極有可能幹擾到她自己的真實想法。


    喬葭也希望葛慧敏能夠自己做出決斷,雖然她可以幫葛慧敏,可她知道自己也許會在某一天突然離開這裏,所以她不該給葛慧敏做決定,而應該教葛慧敏如何掌握自己的命運,讓葛慧敏學會與這個社會的不公做抗爭。


    隔壁傳來咣當的聲響,像是有人在砸什麽東西,葛慧敏情緒一向穩定,也絕不會拿那些東西撒氣,能這麽做的隻有林文勝。


    林文勝把葛慧敏做好的早飯砸得稀巴爛,看葛慧敏的眼神像是恨不得吃了她。


    “你還想著迴來?我還以為你不打算迴來了,怎麽一大早就開始獻殷勤?是不是也覺得自己做錯了事想彌補?”


    葛慧敏認為林文勝不可理喻,把黑的說成白的也就罷了,竟然還沒死心想讓她承擔婚姻裏所有過錯。


    以前葛慧敏不懂這些彎彎繞繞,但當時李曉月和丈夫鬧矛盾的時候,喬葭說過的那些話都被葛慧敏聽在耳裏,葛慧敏也知道婚姻裏誰是錯誤方就會很被動,這應該也是林文勝非要把他自己打造成受害者的原因。


    葛慧敏平靜地開口:“都到這個時候了,你還想掩蓋自己做過的事情。老林,你是個讀書人,懂的道理比我多得多,你應該知道不能不是你嘴皮子動動就能把黑的說成白的,你要是能夠好好說話,我們也不至於鬧到現在這個地步。”


    “你敢說你跟趙世強沒有事情?”林文勝還揪著趙世強不放,仿佛他多說幾句,他的想法就能成為現實。


    “我和趙世強清清白白的,一點事情都沒有。倒是你,跟秦曉蘭遊山玩水,在一起這麽多年,你就沒什麽想跟我說的嗎?你一直把我當成傻子,我也的確傻,沒有察覺到你這些年找的那麽多借口原來都是去跟秦曉蘭過日子了,你能不能告訴我,你打算和秦曉蘭怎麽樣?”


    葛慧敏越是平靜,林文勝便越覺得她不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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