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城南的一條街巷之中,一位書生模樣的中年男子正在入神的說著書。


    不算太大的茶攤上圍滿了人群,都神情專注的在聽台上之人的故事。


    那書生一襲素袍,黑色絲帶纏腰,手執一把紙扇,腳踏一雙白底黑布靴在台上神采飛揚。


    時而低聲皺眉,時而開顏朗笑,而台下之人皆被帶入其中,聽到動情之處無不歡聲喝彩。


    “這一劍逍遙遊,問世間何人接!那一襲青衣歸劍入鞘拂袖而去,隻留下滿山紅豔。”


    說書先生見台下情至深處“噗”的一聲合上紙扇笑道:“欲知後事如何,請諸君明日起早!”


    台下一片唏噓不盡,有臉皮厚者起哄道:“尹先生,今日尚早您再多講一段唄!”


    “是啊是啊!”


    “再講一段吧!”


    又有不少人隨聲附和。


    “近日偶感風寒,嗓子有些沙啞,承蒙街坊抬愛若是喜歡,明日再來,明日再來!”書生輕咳兩聲說道。


    “哎呀,既然先生身有不適,你們這些人就莫要為難了!”一位身著紅衣的女子聲音響亮。


    “誒,崔二娘,你不去賣你的棺材,跑這兒來湊什麽熱鬧!”


    有人於人群之中笑道。


    “那可不,近些時日崔二娘來得可勤了,先生不在時,眼睛都快望穿秋水嘞!”


    “哈哈哈”


    人群中傳來歡笑之聲。


    “去去去,你個屠老六,不去街尾趙寡婦那兒討酒吃,在這裏碎什麽嘴”


    那女子言語有些激憤,眼神裏卻透著幾分笑意。


    “我去趙寡婦那裏吃酒怎麽了,你是羨慕還是怎的?”屠老六也不甘示弱。


    “呸,就你那黑不溜秋的煤灰臉老娘厭惡都不及,還羨慕?你也不撒泡尿照照!”


    說著崔二娘便要衝上前去。


    “哎呦,還急眼了!”話音剛落屠老六便跑出老遠。


    “算你跑得快,下次別讓我逮著你!”崔二娘掐著腰衝著街頭喊。


    這一鬧,眾人說笑著陸續散去,茶攤上頓時顯得有些清冷。


    隻有零散的幾人還在喝著茶,而其中一位青衣姑娘尤其顯眼。


    書生收拾罷東西,隨即坐在靠牆的一張桌旁。


    一個約莫六七歲的小姑娘,提著茶壺高高興興的走上前去嫻熟的倒了一碗茶,推了推碗說:“先生先生,今日聽書的人比以為多了,茶水也賣得多了些!”


    尹先生看著那個小女孩,滿臉愛意的說:“小玲兒真是越發乖巧能幹了!”


    小女孩看著街道遠處,有些失落的說:“先生,賣糯糖的孫伯伯,有些日不曾見著了!”


    “玲兒莫念,孫伯伯走親戚去了,過些日子就會迴來。”


    尹先生喝了口茶,望著街巷盡頭,顯露幾許惆悵。


    “可我聽說孫伯伯已經死了!”


    “誰告訴你的?”


    “沒人告訴我,玲兒今早買包子的時候,無意聽見劉嬸她們在講。”玲兒盯著尹先生睜著汪汪的大眼說,“先生,孫伯伯不會迴來了對嗎?”


    “會的!”尹先生摸著玲兒的頭說。


    “先生莫要哄騙玲兒”


    “我是讀書人,自然不會哄騙你!”尹先生微笑著對玲兒說。


    “既是讀書人,那自然是不會哄騙小孩子的!”


    坐在一旁的青衣女子一邊向他們走來一邊說著。


    玲兒看向走來的人眨了眨眼睛,有些生分的問:“姐姐是誰?”


    “我叫阿瀾,波瀾的瀾!”


    “止水無波,韻起成瀾,好名字!”


    尹先生站起身又言:“觀姑娘眉間有氣且非凡,想必不是尋常人家,不知來我這小茶攤有何貴幹?”


    “先生說笑了,奴家隻是一介侍女,是我家大人聽聞先生的故事有趣,臨行前便念叨著讓奴家常來聽,來日也好與我家大人說說!”


    “那姑娘可算是尋對人了,不知你家大人想聽什麽樣的故事!”尹先生笑著問道。


    “我家大人喜歡什麽奴家不知,但奴家卻想聽先生講一講幻妖的故事,不知先生可願意講?”


    “玲兒,清茶一壺與這位阿瀾姑娘。”


    “哦…,這就去。”小姑娘小步跑攤邊提來一壺茶水。


    “我尹山河一日一書從不多講,今日有妙人臨前便贈一書,也算結一樁善緣!”


    那先生潤茶一口,端坐桌旁手中紙扇一展。


    “北荒有澤,名曰無幽,澤中多霧內含迷毒,時有飛禽走獸誤入,迷而不往陷死泥底,經年不知幾何,澤中死怨之氣不得散,終化一物,稱之為“蜃”。而澤中亦有獸,似貓而無麵,體長肢壯,喜食蜃氣,能學萬物之鳴,善變萬物之形,名幻妖也!”


    “敢問先生,此獸可變人形否?”阿瀾不緊不慢的問道。


    “亦可!”


    “如此,如何能識得此妖?”阿瀾又問。


    “逢朔月之日,紫石英一兩入酒一壺,使其飲之可破!”


    “阿瀾謝過先生!”


    阿瀾起身恭恭敬敬微躬施了一禮,隨後取出銀銅圓錢各三枚輕放於桌上,隨後小步輕邁,離開了這間茶鋪。


    阿瀾走後,尹先生起身將桌上的圓錢一枚一枚的撚起,從袖中掏出一塊方布包將三銀三銅六枚圓錢一層層的包好。


    隨後遞給一臉疑惑的玲兒意味深長的說:“玲兒切記,這些錢不可妄動,你要好生保管,若是有朝一日你有危難了,持此物去尋剛才那個姐姐,定然能保你無憂!”


    “先生是不要玲兒了嗎?玲兒很聽話,會煮茶,能拾柴也會洗碗還會……”說著玲兒的聲音有些嗚咽。


    尹先生蹲下身子,輕輕撫摸著淚眼汪汪的玲兒笑著說道:“玲兒很乖,我是知曉的。我現在說的話你未必會懂,你隻需記著我的話就好。終有一天,你會明白的!”


    城南的街道人來人往,古舊的石磚路有些破舊斑駁,瓦簷上的落塵染上了斜陽的落寞,也預示著月色的寂寥。


    一處不甚起眼的茶鋪上,一個書生模樣的中年人,正坐在一根板凳上看著眼前識字的小姑娘。


    眼裏滿是如父親般的慈祥和深深的愛意,而那個小姑娘天真無邪的眼神,亦如白紙上濃濃的墨文那樣賞心悅目而不失文靜優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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