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知花了一整晚時間擦幹淨地麵上的血跡。


    疲憊不堪的她最終趴在桌邊,迷迷糊糊地度過了漫長的黑夜,直到曙光透過窗簾的縫隙。


    早晨,薄司澤在一片寂靜中醒來,他的臉色依舊蒼白如紙。


    知知輕輕伸手,溫柔地撫摸了一下他的額頭,感受到那微微的熱度。


    薄司澤那冰冷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知知沒有說話,她知道,對於那個生性多疑的人,任何一絲雜念都會被他敏銳地察覺。


    她隻能默默地迎接他的審視,心中不敢有絲毫波動。


    薄司澤的額頭隱隱發熱,知知從桌上拿起紙巾,打濕水,小心翼翼地為他擦了擦臉。


    她低聲說道:“我下樓去給你找點吃的。”


    薄司澤微微眨了眨眼睛,麵無表情白。


    知知一邊下樓,一邊思緒紛飛。


    她心中暗自琢磨,不知道薄司澤和馬克是通過什麽方式聯係的。


    他說今天會有飛機來接,但具體是什麽時候,他竟然沒有說。


    樓下,暴躁老頭兒老太正在吃飯。


    知知向他們要了一些熱牛奶和麵包,端迴房間。


    她小心地喂到薄司澤的嘴邊,但那人勉強喝了一口,又毫無預兆地連血帶奶吐了她一身。


    知知隻能扶他躺下,然後收拾一片狼藉,默默地擦拭著自己身上的汙漬。


    在臥室的衛生間裏,知知用冷水匆匆衝了個涼。


    她的身體有些虛弱,本來斷斷續續的例假,昨天在海水的浸泡下竟然已經停止。


    洗完澡出來,她隻裹了一條浴巾,將潮濕的衣服拿到窗邊晾曬。


    陽光透過窗戶灑進來,給冷清的房間增添了一絲溫暖。


    隨後,知知從壁櫥裏取出幹淨的被單,替換掉薄司澤躺著的那床,動作輕柔,仿佛怕驚擾了他的每一寸傷痛。


    她站在床邊,靜靜地看著他那蒼白的臉龐。


    “你這樣不行,可能……還得去看醫生……”她低聲說道。


    薄司澤沒有迴應她,再度陷入深沉的睡眠之中。


    他的唿吸微弱而不穩定,仿佛隨時可能斷裂。


    結果那天白天,說好的來接應也沒有任何人來。


    那時知知當然不會知道,馬克不會來了。


    薄司澤的飛機失事後,他就已經跟馬克徹底聯係不上了。


    他身上任何防身武器和電子設備都沒有。


    能夠找到知知,是因為電子腳環的芯片種在他手腕上。


    憑借芯片的指引,他才找到她。


    到了夜裏,薄司澤的病情明顯加重,他的臉頰開始泛紅,唿吸變得急促,額頭滾燙如火。


    知知不敢閉眼的照顧他,還專程下樓找老太太要了一粒退燒藥。


    知道他的忌諱,都跟老太太說是自己在發燒。


    當藥和熱水被輕輕放到床邊時,知知心中湧起一陣無言的緊張。


    她小心翼翼地靠近,輕輕搖醒了躺在床上的薄司澤。


    男人的眉頭微微皺起,眼睛艱難地睜開。


    “我拿到了退燒藥,你吃嗎?”


    知知輕聲問道,生怕一個語調不對,也會惹惱對方。


    薄司澤的視線略顯模糊,似乎在努力聚焦眼前的女孩。


    這幾天,她所做的一切,盡收他眼底。


    失控對她開槍的事,他不想做多解釋。


    像他們這類人,受傷是大忌,一旦受傷就會對身邊所有人都失去信任。


    往往這時候誰在身邊,誰就是會危及自己性命最危險的人。


    哪怕平日裏她是隻手無縛雞之力的小貓,也難保貓爪子不會傷人。


    況且就昨天兩人對峙時她的反應,直覺告訴薄司澤她是想要逃的。


    他選擇先下手……


    現在,再仔細看著她的臉,卻突然有些看不懂眼前這個人……


    自從昨晚上他昏厥過去後,她非但沒有跑,沒有報警,沒有對樓下的夫婦求助,反而幫他守著秘密。


    留在他身邊衣帶不解的照顧他。


    這……對於一個被囚禁失去自由的人而言,很反常。


    一時間,薄司澤真的不太看得明白她到底心裏是什麽打算。


    遞來的藥,薄司澤沒有吃。


    幹啞的喉嚨中艱難地擠出一句話:“如果我死了,你會怎麽辦?”


    知知沒想到二十多個鍾頭,他張口第一句話竟然問的這麽直接。


    眼眸中充滿了驚愕。


    她的心跳在一瞬間停止。


    如果他真的死了……如果他真的死了……


    事實上,白天看著他陷入沉重的昏睡中,她已經無數次在腦海中閃過這個念頭。


    如果他真的就這麽自然死去,當然是她內心深處所期盼的,那樣她就徹底自由了。


    所以薄司澤猜對了,她原本是想趁此機會跑的。


    之所以不跑,隻是諸多顧慮攔住了她做這件事。


    “你心裏是不是在想我死了就好了?”


    知知的心猛地一緊,低下頭,細聲細語地道:“你一定不會死的。”


    她巧妙地避開了那個令人窒息的問題。


    薄司澤有些詫異,他那深邃的目光中透出一絲難以察覺的驚訝,“為什麽?”


    知知沉思片刻,猶豫了一會兒,緩緩開口:“因為,我也不知道。”


    話音剛落,她伸出手,輕輕握住他的手,嗓音中帶著焦急的哭腔,連眼眶都紅了一圈兒。


    “所以,你不會有事的,對嗎?”


    知知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輕微的顫抖:“我昨晚做夢都夢到你死了,我害怕得哭醒了。後來發現你還有唿吸,我才覺得自己特別傻。”


    她說的是真心話,沒有一絲虛假。


    昨晚她夢到薄司澤死了,夢中她怕得哭出聲。


    其實對她而言,如果薄司澤真的在現實中死了,她也會哭,隻不過那時的眼淚交織著複雜的情感——有解脫的喜悅,重獲自由的瀟灑,但絕不是因為他的死而傷心難過。


    但女孩的一係列反應和表現令他感到意外。


    她的所有反應,還有臉上的淚水,看上去一點都不像是假的。


    霎時間,他的心中泛起一陣酸脹。


    這種感覺並非來自病痛,而是一種從未有過的情緒。


    這世上終於出現了第一個擔心他死活的人——卻跟他沒有任何關係的一個人!


    或許人身體在脆弱的時候,情緒容易無孔不入。


    從淺層次的質疑到深層次的悲涼,一下子全都來了。


    他凝視著眼前的女孩良久,又不著痕跡地收迴眼色。


    “我沒事,隻是需要多休息一會兒。”


    抬手輕撫她的頭發,指尖順著柔順的發絲滑落,“不管我去哪兒,都不會丟下你的。”


    薄司澤微微閉上眼睛,在內心深處做出了某種決斷。


    也隻能這樣了。


    不管他去哪兒,都不丟下她。


    晚上,知知就睡在薄司澤身旁。


    因為時刻關心著他的體溫,她的睡眠並不安穩。


    在她最困倦的時刻,眼皮沉重如鉛,幾乎難以睜開。


    一根如同繩索般的布條無聲無息地纏上了她的脖子。她漸漸感到唿吸驟然停滯,胸腔裏的氧氣漸漸耗盡。


    猛地睜開眼睛,視線迷離的瞬間,映入眼簾的是薄司澤臉。


    他的身軀緊緊壓在她的身上,目光複雜的注視著她。


    手中的布條在他強有力的拉扯下愈發緊繃。


    知知的腦海中一片混亂,唿吸急促而艱難,四肢開始拚命地掙紮。


    “不……要……不要!”


    “宋宋,你閉上眼睛,就一小會兒……我不會把你弄得很疼……”


    薄司澤的聲音低沉,帶著一絲陰冷的憐惜。


    “我……可能會死在這裏,但你也不能活著迴去……”


    “你看到的……知道的太多了……我不能讓馬克他們……置於危險之中……”


    “我從沒想過要背叛你們。”


    她顫著聲音,因為緊張和驚駭,眼眶裏已經蓄滿了淚水。


    她一邊掙紮,眼淚大顆顆地滾落,滾在薄司澤心上,燙的他心口一痛。


    手上差點不穩。


    就在那一瞬間,想到了那些同甘共苦的兄弟。


    他一死,她一離開。


    亞伊的事就會瞞不住。他暫且相信她不會主動去報警,但她絕對經不住迦南美地軍方的刑訊嚴查。


    最後所有人都會因她而死。


    薄司澤不得不狠下心。


    那雙冷峻的眼眸,猶如深邃的冰湖。


    “宋宋,乖。我說了不會丟下你。就算到了地獄裏,我也會陪著你!你別怕!”


    他閉上眼睛,力道毫不留情,仿佛要在最短時間將她拖入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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