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黎。”莫瀾和庚辰同時一驚,沒有想到慕容黎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阿黎這是……打算放過他們了?


    “慕容……”就連公孫鈐也愣了,有些不敢相信這是慕容黎能夠說出來的,心下頓時動容。


    慕容黎選擇放過他們,卻沒有打算放過自己。這般又如何能讓他心安理得的接受?


    “他毀了我曾擁有的一切,我也破滅了他所有的美夢,如此這般便是扯平了。”慕容黎壓抑著自己快要爆發的氣息,還是選擇閉上眼眸不去看公孫鈐。


    扯平?如何能夠扯平?


    慕容黎確是毀了陵光的一切,卻沒有讓他再沾染罪惡,沒有將他逼成自己不想要看到的模樣,如今他還有出路,而慕容黎,卻沒有了退路。


    甚至將執明一同牽扯其中,逃不掉了。


    “王上。”公孫鈐又喚了一聲,來到往黎閣的時候他準備了所有的乞求之詞,但是卻一句都沒有說出口,沒有機會說出來,也不配說出來。


    於慕容黎的恩德,他這輩子都還不清了。


    “我乏了。”慕容黎卻冷聲的下了逐客令,公孫鈐也沒有多說什麽,起身行禮後離開。


    慕容黎這般做,成全了公孫鈐大誌,更是放過了陵光,給了他自由。由此,公孫鈐的“丞相”身份便會光明正大護著陵光了。


    可以保護他了……


    “阿黎,你這樣做快樂嗎?”公孫鈐走後,莫瀾終於是忍不住出聲道。


    “不快樂。”慕容黎很是直接的迴答,端起了桌上的茶盞,“卻也不會永遠痛苦下去。”說罷輕呡了一口醒神的茶水,腦子頓覺清明了許多。


    “少主。”連庚辰也忍不住輕歎。


    “如今天權與澤風的事也差不多了,應當是時候返迴瑤光了。”慕容黎突然轉了話題,神色淡然了許多,看著卻還是讓人感覺憐惜。


    強裝輕鬆,更加讓人感覺痛苦吧?


    “阿黎。”慕容黎正想吩咐庚辰去準備的,執明渾厚的聲音便從門外傳來,“阿黎竟然這般著急嗎?給裘將軍送嫁也不過才是昨天的事而已,不多休息一些時日嗎?”


    慕容黎聞聲臉色變得有些冷淡,卻終究是狠不下心不迴答:“來到天權近兩月,我時時刻刻都是在休息,本就是為了見證裘將軍出嫁一事,如今事情已了,也當迴去了。”


    執明行至屋中,就連身上的朝服都沒有來得及更換就匆匆來尋慕容黎了,聽聞一大早的公孫鈐就來打擾慕容黎不由得讓他擔憂。


    聽聞慕容黎的話,執明心中的慌亂更甚了,隻是此刻卻沒有勇氣再去拽著慕容黎的袖口,深吸一口氣平複心中不安的情緒:“阿黎是在怪本王嗎?”


    他對視著慕容黎深邃的眼眸,好在能從冷漠之中捕捉到那一絲不忍與疼惜,這就足夠了。


    “嗬嗬……”慕容黎輕笑一聲,“阿黎又能責怪王上什麽呢?事已至此,我也不願手中再沾染過多的罪惡了。”


    罪惡太多,他承受不起。


    “那阿黎方才那番話,可是要自己一個人返迴瑤光去?”執明又追問道。


    慕容黎遲疑了片刻才迴答:“既然想邀請王上去看看瑤光的美景,自然是不會反悔的。”如今他的確是想要自己靜一靜的,但是始終放不下執明。


    放不下,舍不得。


    “阿黎。”執明終於再次執起慕容黎的手,讓他感知自己手掌心中熾熱的溫度,“本王如今行事的確是有欠思慮之處,但本王從未想過讓阿黎不開心,從未想過要傷害阿黎。所以,阿黎以後若是本王有什麽做的不對的,阿黎隻管教訓本王,千萬不要拿自己來出氣,這樣本王隻會心疼。”


    遙想著昨夜那一幕,執明就感覺到一陣揪心。慕容黎也知曉執明話中之意,眼眸頓時暗淡,也不再言語。


    說是不怪執明嗎?不,他是怪的。隻是一想到執明的初衷也不過是想要報複陵光,想讓自己好過一些,他又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要責怪下去。


    如今他的思緒很亂,並不需要他人太多的勸慰。心中的結也隻有自己能夠化解。


    見慕容黎不說話,執明心中更加雜亂了,他知曉慕容黎如今不需要他多說什麽,隻能壓下心中的情緒,看向了被他們忽視的莫瀾:“既然阿黎想要迴瑤光了,莫瀾你便去好好準備一下,倒也不用急,有個時間緩緩就好。”


    他可不希望阿黎在半路之上又出什麽幺蛾子。


    “……”慕容黎聞言看了他一眼,似乎是在歎息什麽,卻終究沒有說出口。


    天權如今盛大的典禮,注意其情況的可不止佐奕一個。當消息傳到仲堃儀手中的時候,仲堃儀也是忍不住歎息,看不透這天下之局了。


    他已經無意去爭了,但是卻又耐不住性子想要作為一個看透一切的旁觀者,說到底還是壯誌未酬。


    “先生,”正當他沉思之時,座下的學子緩緩行至身旁,給他遞上一碗藥汁,濃重的藥香彌漫開來,不用喝就知道其苦澀,“夫人的藥好了。”


    仲堃儀捏著手中的信件,看著那褐色的藥汁也是皺了眉頭,卻終究不得不接過,繼而轉身步入臥寢之中。


    “嘎吱~”開門的時候他都是小心翼翼的,但是再怎麽小心,他都感覺到了身後一股冰涼的寒意,心裏頓時覺得發毛,但是盡管如此,他還是要硬著頭皮轉身向床榻走去。


    孟章躺在床上,臉色有些泛白,看到仲堃儀更是氣不打一處來,眼神更是幽怨無比。從前不見仲堃儀之時心中極為思念,恨不得時時刻刻跟隨,如今見到了仲堃儀……


    恨不得他離自己遠一點,不!若是自己現在還有力氣,恨不得自己離他遠一點,免得這個衣冠禽獸再次將自己折騰的死去活來。


    “章兒。”仲堃儀行至床邊坐下,語氣將他的心虛表露無疑,甚至是不敢去看孟章灼灼的目光,心裏發毛得緊。


    那天一時興起折騰得狠了,身子骨不如他的孟章就這樣華麗麗的被傷到了,第二日便發燒了,這才讓仲堃儀清醒過來,罵自己禽獸的同時更是心疼孟章,如今退燒了卻是下不了床。


    他有罪啊有罪!


    孟章沒有應聲,卻是任由仲堃儀硬著頭皮將自己扶了起來,爾後靠在他的胸膛之上,聞著那苦澀的藥味不由得皺眉:“若非是我不能,也讓你嚐嚐這種感覺是何等滋味。”


    “章兒身板小,這種事還是我來吧。”仲堃儀不經過大腦的說出了一句,當他後知後覺的時候已經收不迴來了。


    “你!”差點沒讓孟章背過氣去!


    就因為他身板小年齡小就要成為承受的那個?這是個什麽理論?


    “我錯了我錯了,章兒別生氣。”仲堃儀連忙認錯道歉,想要給自己一個耳刮子的念頭尤為強烈。孟章如今動一動都感覺渾身酸疼無力,但是還是狠狠的在仲堃儀的手臂之上掐了一爪子。


    仲堃儀因疼痛而倒吸一口氣,卻不敢唿痛,片刻之後孟章鬆了手又立馬去端起碗盞喂他吃藥。其實對於讓孟章吃藥這件事,仲堃儀不管怎麽忽視都還是有心理陰影的,但是這般無可奈何。


    誰讓他自作孽?


    “若是下次做完了章兒還有力氣,我願意成為承受的那一個,也讓我嚐嚐這是何種滋味。”仲堃儀慌不擇路的安慰著孟章。


    “咳咳咳……”導致了孟章咽到一半的藥汁又硬生生的噴了出來,“咳咳……仲……仲堃儀,咳咳……你存心不讓我安生是吧?”


    這人不是挺聰明的嗎?現在智商都拿去喂狗去了?現在孟章都感覺自己要一氣升天了。


    “不是不是不是,”仲堃儀連忙又反應過來,頓時感覺自己委屈又活該,將碗盞放下拍著孟章的背替他順氣,“我錯了我錯了,我不說話了。”不知道怎麽的,和孟章成親之後他感覺自己智商退化了許多,說話之時都不思量了。


    這是一個可怕的變化。


    “咳咳咳……”孟章被藥汁嗆到又被仲堃儀的話噎到,原本蒼白的臉色因咳嗽而通紅,看起來的確是有種下一秒提不起氣來而後升天的感覺,看得仲堃儀一陣心驚肉跳。


    片刻之後喝了口茶水才緩過來,孟章靠著仲堃儀直接對這個人無語了。


    “章兒,從慕容黎那邊傳來了消息,你要不要聽一聽?”仲堃儀沒有辦法,隻能想辦法轉移孟章的注意力了。


    “嗯?”孟章一時沒有反應過來,而後才應了一聲道:“說。”自成親以來仲堃儀好像就沒有注意過慕容黎那邊的情況了,如今怎麽又突然提起了?莫不是真的發生了什麽事嗎?


    “裘振被送到澤風去和親去了,爾後……”說到此處仲堃儀又遲疑了一下,直到感受到孟章的一記眼刀才迴答:“陵光王也沒死。”


    “什麽?”孟章震驚了一下。


    “真的。”仲堃儀在確定的應了一聲,“他和裘振一樣,都被執明給救了。我猜,能夠讓裘振心甘情願的嫁到澤風去,恐怕就是執明用陵光威脅的。”


    “八九不離十。”孟章變得有些惆悵,果真被仲堃儀成功的轉移了注意力,“這下有得執明去受了。”片刻之後他又沒好聲氣的補了一句。


    “嗯?”仲堃儀疑惑一聲,“章兒此話何意?”執明不是好好的嗎?章兒怎麽這般說?


    “嗬嗬,”孟章輕笑了一聲,“裘振還活著也就罷了,如今又多了一個陵光,你不是不知道他們同慕容的糾葛。偏偏救了他們的還是慕容最為深愛的執明,這番慕容心中定是糾結痛苦,他們之間的婚期又可謂是遙遙無期了。”


    總的來說,執明就是作死。


    “章兒所言極是。”仲堃儀恍然大悟一般的點了點頭,“不過,執明這麽做應當是為了慕容黎吧?”根據他的判斷以及執明對慕容黎的在乎,執明這麽做恐怕就隻是想報複陵光,隻不過最後出現了失誤。


    孟章不再笑了,看著仲堃儀緩緩道:“曾經你設計執明,讓執明重傷了慕容。知曉這一切的那一刻,我明白了慕容,明白了他承受的痛苦與哀傷,背負這一切並不是好受的,如今他選擇降低自己作為君王的尊嚴去和執明在一起,就憑著這些,如今執明做的再好也改變不了曾傷害了慕容的事實。”


    就算這是執明對慕容的補償,孟章也希望他別那麽輕易就得到慕容!


    聞言仲堃儀迴想起曾經對他們做的一切,再想想如今他們的安和生活,心中頓時愧疚萬分,抱著孟章的手臂稍稍緊了一些:“章兒,你說我要如何去償還自己犯下的錯?”


    “如今慕容已經不需要你再做什麽,老老實實的就好了。”孟章輕笑,隻感覺如今仲堃儀不再搞事就是對慕容黎最大的幫助。


    “章兒怎麽隻想著幫慕容黎說話,也不安慰一下為夫憂傷的小心靈。”仲堃儀嘀咕道。


    “……”孟章笑容頓時一僵,爾後皮笑肉不笑的迴答:“好啊,既然堃儀的心靈需要安慰,如今我的身子傷著,堃儀看到了應當是心痛的,所謂眼不見心為淨,那麽堃儀晚上到房外去睡吧。”


    “啊?”仲堃儀一愣一驚。


    “為了不讓堃儀心疼,就隻能這麽辦了。最近也沒怎麽下雨,睡在外麵也不怎麽要緊的。”孟章笑得那叫一個善良仁慈。


    仲堃儀愣在當場,也不知道怎麽迴神了,心中卻是在咆哮:


    他的章兒什麽時候學壞了?!


    和煦的微風拂過花園的一草一木,婉轉悠揚的簫聲在風中悠揚,由簫及人,許久不曾含著哀傷的樂曲如今又彌漫,聞者卻怎麽也悅然不起來……


    “唉,你說慕容國主這是怎麽了?”伺候的侍從看著慕容黎坐在秋千之上,絕色的身影如今卻有些落寞,讓人看著怪心疼的。


    “不知道啊,估計是思念瑤光了吧?”另外一個侍從迴答,其實也看不太懂。


    “不對啊,不是說慕容國主準備返迴瑤光了嗎?而且還是由王上親自陪同,不應該啊。”他隻感覺摸不著頭腦了。


    自裘振將軍出嫁之後,慕容國主的情緒就變得很奇怪,不管王上使出怎樣的方法去哄著,也不見得能夠露出一絲笑容,仿佛迴到了當初慕容國主初到天權的那段時間了。


    從前王上並不怎麽沉穩,或許會暴躁的,可是這次和以往不同,王上每每安慰慕容國主不成,眼眸中的憐惜之意就會越來越重,甚至到了一種極端的邊緣。可是這些就像是所有的力氣都打在了棉花上——慕容國主還是淡淡的,似乎還是哀傷著。


    “唉,王上的世界我們不懂。”另外一個侍從望天感歎,爾後簫聲戛然而止,他的小心肝猛地一跳:


    嗯?不會是他聲音太大驚擾了慕容國主吧?


    坐在秋千之上的慕容黎停止了簫聲,爾後秋千之上多了一抹玄色的身影,徑直把他抱住,為此他隻是輕描淡寫的說了一句:“王上的朝服沒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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