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寡人割地非懼秦,乃仁也。”


    趙王說的有些冠冕堂皇,可即便是他說的再好聽,也改變不了一個事實。


    他已經答應了割地的事情。


    到這一步,長信君大人此番出使趙國的任務也基本就算是已經完成了。


    不費一兵一卒,無需戰爭,便讓趙國割地與秦。


    至於公子嘉入秦為質的事情,趙王沒有提,顯然是並不想答應的。


    在國與國的利益麵前,一個質子不過小事罷了。


    他相信割地的事情都已經答應了,秦使也不會在意這點小事。


    趙王並不太喜歡趙嘉,可也多少有些愧疚。


    畢竟也是親兒子,無辜被剝奪了太子之位不說,還要被送去做質子那也太慘了些。


    嬴景確實沒有再提了。


    他該達到的目的都已經達到了,趙嘉的事情,該急的人可不是他了。


    也並未出乎景大善人的預料。


    眼見他並未再繼續開口,倡後頓時就有些急了。


    “王上,還有公子嘉入秦為質之事,不知道您意下如何?”


    倡後也是真的心急了。


    這一句話開口,趙王就有些皺眉了。


    雖然趙王寵愛倡後,可能做王的人也並不是真的蠢蛋。


    趙嘉和趙遷之間的些許爭鬥,他其實很清楚。


    倡後這麽心急的想要讓趙嘉入秦為質,難免有些讓趙王偃不喜了。


    “此事……”


    “大王,臣有要事稟報。”


    趙王偃一句話還沒有說完,剛剛開了一個頭。


    這最為關鍵的時刻,郭開站了出來。


    不愧是讓景大善人都惺惺相惜的大善人,總是能夠在最為關鍵的時刻出現。


    “臣要彈劾公子嘉,私下與一舞女定下婚約,事後卻又反悔,火燒妃雪閣,意圖殺人滅口。”


    此時的郭大善人一身的正氣,他昂首挺胸,身軀立的筆直。


    就這副模樣,任憑誰也不能說他是個奸臣。


    沒辦法,郭大善人雖然心憂天下,可迫於形勢總是不得不做一些壞事。


    栽贓陷害,汙蔑忠良。


    仔細算算,在這朝堂上他就沒幹過幾件能問心無愧的好事兒。


    可這一次不同。


    郭大善人問心無愧!


    他說的事兒趙嘉真的幹過,這不是栽贓陷害,也不是汙蔑。


    站在這個位置,他終於幹了一件好事,為無辜舞女申冤,不惜對抗一國公子。


    對得起良心了!


    和郭開這一派正氣滿滿昂首挺胸的模樣相比,趙嘉就顯得有些心虛了。


    他低著頭,麵色也是有些蒼白。


    可是在聽到郭開的彈劾後,還是立刻站了出來。


    “父王,嘉醉酒誤事,卻有私定婚約,但所謂火燒妃雪閣,此事絕非兒臣所為,請父王明查。”


    趙嘉還是有點腦子的,那婚書上長信君和趙遷都曾署名,有沒有被燒掉也不太清楚,一口否定不太合適。


    篤定了放火之事不是他就好了。


    派死士幹的,絕對查不出證據來!


    倡後的醜事,他已經在暗中調查出了不少的東西。


    再忍耐一陣,隻要將一切都調查出來,證據確鑿,他才會是最終的勝利者。


    郭開和趙嘉兩人各執一詞,但是趙王偃已經聽的明白了。


    能當王的人,就算是昏庸也還是有點東西的。


    郭開說的大概是真的。


    不過,趙嘉確定沒有留下火燒妃雪閣的證據。


    既然這樣,那就簡單了。


    這種醜事兒,尤其是還當著秦國使臣的麵,自然是得遮掩一下了。


    “郭卿,你彈劾公子嘉火燒妃雪閣,不知可有證據?”


    趙王偃不動聲色,淡淡開口。


    可憐郭大善人,平日裏幹點什麽壞事兒,一奏一個準,可今日好不容易做一迴好事兒,卻是有點難成。


    “大王,此事有秦國長信君與公子遷為證,婚書之上有兩人署名。”


    今日終於再次見到趙嘉,雪姬心中的仇恨早就已經有些按捺不住了。


    “婚書在我這裏,可請大王一觀。”


    趙遷也適時的踩上一腳:“父王,王兄立下這婚書之事,兒臣與長信君皆在現場,願為此作證。”


    不過趙王偃卻隻是隨意的擺了擺手:“不必了,這婚書寡人相信不會有假,現在寡人問的,是火燒妃雪閣之事,你們可有證據?”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其實就是一件事。


    但是趙王偃分成了兩件事。


    很顯然,他不願將此醜事公之於眾。


    平日裏趙王偃看起來很昏庸,可若是他不願,憑眼下這點證據,還真動不了趙嘉。


    雪姬麵露哀色,神情有些瘋狂。


    “趙嘉,你有本事做,就不敢承認嗎?”


    證據不夠,可雪姬不願放棄,她要當麵對質。


    趙嘉此時反而倒是不怕了,完全的鎮定了下來。


    “雪姬,你在說些什麽?我真的不知道妃雪閣的大火是怎麽迴事。”


    “我都已經立下了婚書,不介意你舞女的身份,願以三書六禮聘你為正妻,又怎會對妃雪閣動手呢?”


    “我相信雪姬你隻是一時被仇恨所蒙蔽,才會被奸人利用來陷害於我。”


    “雪姬你放心,我可以不計較,隻要你願意,那份婚書依舊有效。我還可以請父王作為見證。”


    到這會兒,趙嘉倒是也不在意什麽婚書不婚書的了。


    這幾日裏,他已經完全確認了倡後那個醜聞是真的!


    隻要先撐過今日,慢慢查清楚,得到證據,除掉倡後與趙遷,即便是娶了舞女又如何?


    何況,趙嘉現在也是想明白了,當時火燒妃雪閣實在太衝動。


    有點鑽牛角尖了。


    一個舞女而已,隨便找個理由休了便是。


    又沒有人能幫她出頭。


    趙嘉這會兒看起來倒也像是情真意切。


    讓不少支持趙嘉的臣子都相信了,畢竟趙嘉一直以來所表現出來的形象都很完美。


    “虛偽,惡心!”


    雪姬麵色冰冷。


    有長信君的“正直坦蕩”作為對比,趙嘉的各種花言巧語,隻讓她感到惡心。


    她心中恨極,可此時卻完全拿趙嘉沒有任何的辦法。


    要當麵對質,對於這種無恥之人也根本就沒有任何作用,甚至還要被惡心。


    “好了,既然沒有證據,那此事便到此為止了。”


    似乎是覺得不會再有反轉了,趙王偃終於開口,麵上也是浮現出一抹淡笑。


    可此時……


    “我有證據。”


    長信君大人突然道。


    趙王偃麵上剛剛浮起的笑容頓時一滯。


    你有證據你倒是早說啊!


    倒也不是嬴景要故意拖延,他是想看看郭開和倡後那邊還有沒有什麽準備。


    如果可以的話,他並不想用上自己的準備。


    潛伏多年的暗子,用一個少一個。


    可惜……


    兩個豬隊友,太廢!


    還得讓嬴景自己來。


    “大王,我這裏有公子嘉調動死士的令信,印章和玉佩。”


    “甚至,如果大王需要的話,我還可以讓公子嘉府上所養的死士來此作證。”


    讓死士來作證?


    這話怎麽聽怎麽都有些離譜。


    可趙嘉此時卻是已是重新冒出了冷汗。


    他認得出來,那令信是真的,印章是真的,玉佩也是真的!


    可是,這些東西……怎麽會落到長信君的手裏?


    趙王偃有些不耐的令人呈上三樣證物。


    印章和玉佩都是王室特製,的確是真的。


    而令信……


    也的確是公子嘉的筆跡。


    “秦使所言的死士何在?”


    趙王偃已經不抱什麽希望了,這些重要的東西都能落到別人手裏,那死士大概率也是真的。


    “就在外麵候著,大王傳令即可。”


    嬴景說完直接閉上了眼。


    很快,便有一黑衣蒙麵的男子被帶至了殿內。


    “怎麽會是你?”


    根本不需要再說什麽了,趙嘉見到此人,頓時再無先前的鎮定,已經麵露絕望之色。


    這是他最信任的手下,曾經替他擋過劍的,竟然也會背叛?


    “天羅地網,無孔不入。”


    嬴景神色淡漠,他並未開口,可趙嘉的耳中卻能清晰聽到聲音。


    “很不巧,你最信任的死士,也是羅網的死士。”


    “那日夜裏,便是他提供你要火燒妃雪閣的消息,讓本君及時趕到。”


    “也是因為他,雪姬才會逃得性命,能等到本君搭救。”


    “還是因為他……你的令信,印章,玉佩才會出現在本君這裏。你將會失去所有。”


    趙嘉再也無法保持他的風雅,神色有些猙獰的怒視著嬴景。


    不過,嬴景並沒有再多看他一眼。


    “終於露出你的真麵目了麽?”


    雪姬在冷笑,眼中有些快意,心中更是如此。


    趙王偏袒,她幾乎都已經不抱希望了,但長信君他還是做到了!


    一五一十的,殿內的死士不僅是要為妃雪閣之事作證,更是幾乎將趙嘉所有的秘密都給吐露了出來。


    趙嘉也不辯駁,他知道已經辯不清了。


    事情到了這個份兒上,趙王偃也無話可說了。


    太廢了!


    公子嘉蓄養死士,他雖然不喜,可也能理解。


    但是連自己蓄養的死士都能背叛。


    這麽廢的兒子,保不住就算了吧!


    “公子嘉德行不端,即日起入秦為質,也算是你將功折罪了。”


    “雖然你檢舉有功,可既然是死士……”


    趙王偃一句話沒說完,那黑衣死士卻是已經倒地,嘴角流出血來。


    死士,自然有死士的死法。


    “罷了,郭卿一日內擬定文書交予寡人和秦使署名印章,今日寡人已經乏了,都退下吧。”


    火燒妃雪閣死了十幾個舞女,現在費了這麽大的勁兒,還損失了一顆羅網的暗子,結果也隻是讓趙嘉入秦為質。


    對於這個結果,嬴景當然是……


    沒有什麽不滿的。


    誰讓人家是一國公子呢。


    至於說,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雖然商君和韓非對此都很推崇。


    可這一點,就算是在最重法治的秦國也未必行得通。


    能讓趙嘉入秦,已經足夠了。


    那裏可是長信君大人的地盤兒,今後想怎麽折騰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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