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蕭瑟,渭水河畔柳絮飛揚。


    甘羅站在一棵垂柳下,望著眼前這位在秦國炙手可熱的長信君——嬴景,心中五味雜陳。


    “長信君還請放心,呂相國已經答應了此事。”


    這句話說出口後,甘羅不禁輕輕舒了口氣,但眼神中仍透露出一絲緊張之色。


    “隻要長信君同意,甘羅便不再是呂相國的門客!”


    他緊接著說道,聲音略微有些顫抖。


    此時的甘羅,與嬴景印象裏那個後來性格扭曲的陰陽家星魂倒是有著很大的差別。


    他的身上還有著少年人獨有的青澀與稚嫩,就連和嬴景的對話都有著絲絲的緊張。


    等等……緊張?


    嬴景並未立刻作答,隻是微皺著眉頭上下打量起甘羅,瞳孔之中一抹紫氣隱現。


    在封君之後,嬴景能夠感覺到他的能力似乎有了一些新的變化,不過具體還需要迴去以後再行摸索。


    良久,嬴景終於緩緩開口。


    “你在撒謊。”


    甘羅的身子頓時一顫,麵上露出了一抹僵硬。


    片刻之後,他再次躬身行禮。


    “長信君慧眼如炬,是甘羅自作聰明了。”


    嬴景眸子中的紫氣緩緩散去,但依舊神色淡漠:“說吧,為何要背叛呂相國來投靠本君?又或者……這本就是呂相國的謀劃?”


    甘羅頓時更為緊張了,他連連搖頭,到了這份兒上了,倒是也不再隱藏,隻略微帶著些苦澀的語氣道:“其實……”


    他說話中間頓了許久,似是有些難以啟齒的樣子。


    可最終還是咬牙道:“其實我是被呂相國趕出相國府的,若是長信君不願收留,甘羅也便無處可去了。”


    這麽慘?


    十二歲拜為上卿的神童甘羅?


    現在不但是被嬴景給截胡了出使趙國的任務,還被呂不韋給趕出來了?


    門客不是仆人,還是有著相當一部分自主權的,脫離主家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


    可若是被趕出來,尤其是被呂不韋這樣的人物給趕出來,就算甘羅素有天才之名,也很難再被人接受了。


    “理由呢?”


    嬴景依舊沒有太多的表示。


    甘羅略帶苦澀的微微一笑,隻能是將一切都全盤托出。


    “呂相國原本已經答應了,隻要能說服張唐老將軍入燕,再以全家性命為擔保,便可向大王推薦甘羅為使臣出使趙國。”


    “可方才散朝後,呂相國卻告訴我,此事他已推薦了長信君。”


    甘羅的語氣並不平靜,雖不至於說咬牙切齒,可多少也能聽出些情緒。


    合著這鍋還得我來背?


    嬴景頓時感到有些意外,怎麽什麽事兒扯到最後都還能跟他扯上關係來?


    “所以,呂相國食言了,你與呂相國爭論此事,卻不慎觸怒了他?”


    麵上終於掛起了淡淡的笑意,嬴景的麵色都已是和藹可親了許多。


    甘羅的麵上不由的浮現出了幾許憤懣:“我知道此事也並未與呂相國爭論,隻是說自己還年輕,能等待更多機會,希望呂相國能薦我加入使節團增長閱曆,卻不知怎的觸怒了呂相國,被趕出了相國府!”


    就因為這?呂不韋這是吃錯藥了?


    嬴景的神色古怪。


    唔……等等,年輕?


    摸著自己光潔的下巴,長信君大人若有所思。


    這老梆子,該不會是被他在鹹陽宮殿前那些“你老了”給刺激到了吧?


    要不然,實在沒法解釋他這樣一個老狐狸會因為這點小事就趕走甘羅。


    “不服老的呂相國喲……”


    嬴景覺得,甘羅說的雖然有點離奇,可這話的可信度還是很高的。


    畢竟,要編的話就會編的正常一點了。


    呂不韋今天上朝時的狀態就不太對,已經是被嬴景給刺激到了,散朝時又是憋了一肚子的火,甘羅這純粹是撞上了!


    當然,還是要讓六劍奴查一查才放心。


    “本君取代了你出使趙國,心中就沒有不滿嗎?”


    嬴景的態度已經發生了明顯的改變了。


    若是沒有意外的話,甘羅,可用!


    甘羅的心中一緊,他知道這是決定自己命運的關鍵時刻。


    “甘羅豈是不明事理之人,此事皆為文信侯之過也!”


    被呂不韋趕出了府邸,甘羅都已經無處可去了,哪裏還敢再得罪如今風頭正盛的長信君。


    何況,這事兒原本就是呂不韋做的不地道,跟景大善人可沒有任何的關係!


    嬴景的麵上,笑容似乎又更和煦了幾分。


    看來甘羅是可以收下了!


    這也代表著,這次趙國之行或許能夠輕鬆許多了。


    畢竟,原本甘羅便成功了。


    如今再加上一個長信君,又豈有失敗之理?


    陰陽家未來的星魂?已經是本君的人了!


    長信君大人長笑一聲:“甘羅的神童之名便是本君亦有所耳聞,呂相國不識英才也!”


    “上車吧,與本君同乘!”


    甘羅縱是有些才能,可終歸也不過隻是一個十二歲的少年罷了。


    在這個最是容易熱血上湧的年紀,尤其是在經曆了被呂不韋趕出相府的黑暗絕望,立刻就被景大善人這般誠意所打動。


    在別人最黑暗的時刻拉他一把,那是最容易收獲忠誠的。


    當然,這也要因人而異,畢竟有些人天生就不懂得感恩。


    此時,甘羅的整個身體都在顫動,雙眸中甚至泛起了淚光。


    被趕出相府,對他這樣一位素來承載著神童稱號以及全家期盼的少年而言,這打擊實在太大了。


    抬袖在雙眼處一抹,旋即一抹狂喜與感激之色浮現在臉上,甘羅直往地上一叩。


    “長信君今日大恩,甘羅必誓死以報!”


    這一次,嬴景終於緩步踏出了馬車。


    他的動作從容而優雅,緩步來到甘羅的身邊,伸出一雙寬厚的手掌,親自將甘羅從冰冷的地上扶起。


    年輕的公子,扶起了一位陷入絕望之中的少年。


    就如同在黑暗中忽然亮起的一束光,為他帶來了嶄新的希望。


    秋風徐徐拂過,卷起渭水邊些許散落的柳絮,如雪花般灑落在甘羅的發梢。


    陽光透過柳樹的枝葉,灑在他們身上,形成了斑駁的光影,仿佛一幅金色的畫卷。


    嬴景輕輕揮動衣袖,將柳絮拂去:“何必如此,先上馬車吧。”


    他的聲音很平靜,語態也並不柔和,可卻好似穿透了秋風,直抵甘羅的心底,給予他溫暖與勇氣。


    甘羅發誓,這將是他此生都永遠不會忘記的畫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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