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書清覺得,今年的生日恐怕是他過得最特別的一次。


    -


    他的副駕從未允許別人坐過,更別說是女生。


    但今天,他主動邀請了岑柳坐在自己的副駕。


    隻不過岑柳好像興致不太高的樣子,係好安全帶後就一直沉默地看向窗外,最後竟貼在車窗上睡著了。


    直到他們抵達舉辦酒會的莊園,她都還渾然不知。


    尹書清將車停好,解開安全帶後便靜靜地看著身旁熟睡的女孩子。


    她的睫毛很長、很翹,左邊眼角下方有個小小的淚痣,臉上雖然略施粉黛,但不難看出即便是素顏狀態下,麵容也是小巧精致。


    尹書清想再湊近些看看,岑柳卻像是感受到身邊熾熱的目光,輕輕翻了個身睜開了眼睛。


    “咳……我們到了。”他有些尷尬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坐迴原位,“看你睡得熟就沒叫你。”


    “……哦”


    岑柳打著哈欠解開安全帶,正想開門下車,身下突然湧出一股熱流。


    是熟悉的感覺,溫熱、黏膩。


    她甚至已經聞到了空氣中淡淡的血腥味道,喉嚨也彌漫著若有似無的血腥氣息。


    尹書清見她呆愣在原地,剛推開的車門也重新關上,有些疑惑:“怎麽了?”


    “我好像……生理期到了。”她有些遲疑地開口,“好像還把你的座椅弄髒了。”


    尹書清一愣,但他很快反應過來:“你先在這坐著別動,我先進去給你拿件外套。”


    岑柳點點頭,隻見他將副駕的車窗往下降了一點,隨後下了車快步往別墅裏麵走。


    不到兩分鍾的時間,他手上就多了一件輕薄的格子襯衫外套,快步走了迴來。


    岑柳本想伸手去接,但對方已經將衣服係在自己腰上:“先係上稍微擋一擋。”


    “謝謝。”


    岑柳看著腰上用衣袖係的結,本想扶著車門小心下車,小腹突然傳來一陣鈍痛,疼得她當即蜷起了身體。


    見此,尹書清也顧不得先征求對方的意見,當即將她打橫抱在懷裏,“嘭”地一聲關上車門鎖好,抬腳就往別墅走去。


    “你放我下來,我自己能走……”


    岑柳推了推男人的肩膀,但小腹再次傳來的鈍痛,讓她瞬間沒了掙紮的力氣。


    “別亂動。”尹書清低聲嗬斥了一句。


    不知道是不是岑柳的錯覺,她在尹書清的眼睛中看到了滿滿的擔憂。


    -


    尹書清在這裏的房間位於莊園三樓,正對麵是刑修謹的。


    岑柳被抱進一個豪華房間內,剛碰到沙發,她就已經難受得躺倒在上麵。


    尹書清拿了張毛毯蓋到她身上,想碰又不敢碰,隻好擔憂地問道:“很難受嗎?我去找醫生過來給你看看?”


    岑柳點點頭,又搖搖頭,隻是伸手推了推他:“可以拜托你幫我買套衣服和衛生巾嗎?錢我到時候再轉你。”


    “還有其他需要的嗎?”


    岑柳想了想,她其實還想喝點暖和的,但又覺得太麻煩人家,遂搖搖頭。


    “好,我馬上讓人準備。”


    尹書清走到門外打了幾個電話,迴來的時候又順便將室內溫度打高,隨即迴到沙發邊上守著。


    隻是他剛坐下沒多久,就收到了修謹發來的消息,說客人們陸陸續續到了,問他在哪。


    岑柳看他有些為難的樣子,輕歎一聲:“你別在這守著了……”


    “一個人可以嗎?”他不太放心。


    岑柳“嗯”了一聲,難受到不太想說話。


    尹書清輕輕帶上房門,剛才通知的女保鏢已經到位,便吩咐她除了自己,不準其他男性靠近。


    隨後又朝身後望了一眼,悄無聲息地下了樓。


    -


    尹書清的房間很大,也很安靜,樓下的吵鬧被大門完全隔絕。


    在如此安靜的環境下,岑柳有些昏昏欲睡,甚至忘了給哥哥打個電話發個消息。


    不到半個小時的時間,尹書清就帶著所有東西再次走進房間。


    女孩還跟自己離開前一樣躺在沙發上,眉頭也因為難受而皺得更緊,聽到腳步聲才睜開眼睛。


    “給你買了套方便的衣裙,還有一次性的內衣褲和浴巾毛巾,衛生巾不知道你用哪款,我就讓人都買了些。”


    他將東西都放在一旁的沙發上,然後扶著她慢慢坐起身:“房間裏有浴室,要不要去洗個熱水澡?”


    岑柳點點頭,聲音有些虛弱:“可以扶我一下嗎?”


    她掀開毯子想要撐著坐起來,卻被人一把抱起往浴室走,直到來到淋浴間前才放下她。


    “一個人可以嗎?”尹書清一手扶住她的腰,一手開了浴霸。


    岑柳扶著門框點點頭:“還可以。”


    “先等等,我幫你把東西拿進來。”


    尹書清把東西放在幾步遠的大理石台麵,又把放在高處的洗發水沐浴露拿了下來,確定小姑娘一個人沒問題後他才離開了浴室。


    -


    岑柳隻是想把身上那股黏膩的感覺洗掉,順便讓熱水暖一暖自己的小腹,因此也沒在裏麵待多久,處理幹淨就出來了。


    她倒是有些驚訝尹書清還在房間,看見自己出來時還上前扶了一把。


    尹書清把杯子放到她手上:“先喝點紅糖水暖暖,我讓人拿了餐食上來,你挑著吃一點再吃止疼藥。”


    “……謝謝。”


    岑柳握著有些發燙的玻璃杯,小口小口喝著微甜的紅糖水,身體暖和了不少,人也有了點精神。


    見他一直看著自己,她咬了咬嘴唇,道:“你還是下去過生日吧,我這沒事的,休息得差不多了我就下去。”


    尹書清看了一眼手機的好幾個未接來電和消息,思索片刻後還是答應下來。


    “那我先去參加酒會,門外有女保鏢守著,不會有異性靠近這個房間,你好好休息,有什麽事給我打電話。”


    “嗯。”


    岑柳目送著他離開,望著餐車上的保溫餐盤,暫時是一點胃口也沒有,癱在沙發上盯著水晶吊燈發呆。


    -


    酒會照常舉行,跟往年如出一轍地總結過去和展望未來,還有甜膩的蛋糕和充滿儀式感的香檳。


    這二十多年來,什麽形式的生日會他都經曆過,欣慰的是朋友依舊還是那些,最信任的兩個兄弟還在自己身邊。


    隻是他望著眼前歡快熱鬧的場景,心裏卻有些落寞。


    迴想起白天的場景,在再次麵對朋友的敬酒時,他裝作很開心快樂的樣子,將杯中的香檳再一次一飲而盡。


    兜兜轉轉走了一圈,基本上把賓客的酒都敬了一輪,生日祝福也收獲了不少,迴到霍然和刑修謹麵前時,整個人都輕鬆不少。


    隻是他還沒跟兄弟多聊幾句,一直守在房門外的女保鏢此時走了過來,說房間內好像傳出來餐盤碎裂的響聲,她進不去,隻好下來找他。


    他慌忙落下一句便趕迴自己的房間,推開門就看到客廳裏一片狼藉。


    原本的三層餐車被推翻在地,盤子和食物全都傾倒在地板上,隨處可見白花花的碎瓷片。


    最讓他揪心的,還是從衛生間內傳出來的嘔吐聲。


    -


    岑柳隻覺得自己現在痛不欲生,趴在馬桶前吐得兩眼發昏。


    她好不容易有了些精神,想著吃點東西再吃藥,說不定能好一點,還能下去跟林茉說說話。


    在餐盤上挑來挑去,最後選擇了一份看上去還不錯的“牛排”。


    隻是咬的第一口她就覺得有些不對勁,口感軟綿綿的一點嚼勁都沒有。


    等她反應過來這是什麽的時候,已經本能地將那一口“牛排”吐了出來,一股惡心反胃的感覺瞬間湧上喉頭。


    與此同時,小腹又傳來一記鈍痛,將她的狼狽無限放大。


    慌亂中她好像推倒了什麽,一股飯菜混雜的味道逐漸湧入她的鼻腔,她再也控製不住那股惡心地感覺,跌跌撞撞地來到衛生間,抱著馬桶吐了個天昏地暗。


    -


    尹書清進到衛生間的時候,看到的就是女孩癱坐在冰涼的地板上,大半張臉埋進了馬桶,一陣陣被放大的嘔吐聲聽著讓人有些生理不適。


    但他現在隻想上前去將女孩扶起來,再不濟幫忙拍拍背順氣也好。


    隻是他剛在女孩身邊半蹲下,還不等他開口說話,對方察覺到身邊多了個人,抬頭瞪了他一眼後,竟伸手一把將他推倒在地,又抱著馬桶劇烈地嘔吐起來。


    -


    尹書清被這麽一推,當下其實是有些生氣的。


    他一個富家大少爺,什麽時候被人這樣對待過?


    更何況今天還是自己的生日,不管怎樣,在麵子上都要跟自己保持一下和諧。


    但他很快反應過來岑柳這麽做的原因。


    自己現在還沒說話就已經是一身酒氣,這讓本就不舒服的人聞到,沒直接吐自己身上已經很有素質了。


    他隻好先退了出去,讓人盡快將這一地狼藉收拾幹淨,房間內一點味道都不要有。


    隨後又找修謹借了一下他房間的浴室,快速將自己身上的酒氣洗掉後,才迴到自己的房間。


    -


    胃部的不適和小腹的鈍痛,讓岑柳一點力氣都沒有,隻是抵著放下來的馬桶蓋無聲地啜泣。


    她現在無比後悔,自己為什麽要不自量力招惹上尹書清,又為什麽要腦子一熱過來參加什麽酒會。


    男人沒得到,酒也沒喝到,僅存的一點跟小姐妹一起玩鬧的快樂,也因為生理期的突然到來和身體上的各種不適而被衝擊得煙消雲散。


    她想給哥哥打電話,讓他過來接自己迴家,但是她既抬不起手臂,也站不起來,更找不到自己的手機。


    不知過了多久,她感覺到自己好像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沒過多久便觸碰到一層柔軟。


    她的臉上被溫熱的毛巾輕柔拂過,幫她擦掉了蒙在眼前的淚,也抹去她嘴角和發尾上沾到的汙穢。


    -


    尹書清處理好一切,半蹲在岑柳身前,靜靜地看著她。


    “還好嗎?”他輕聲問道。


    岑柳點點頭,雖然身上依舊難受,但發暈的腦袋現在清明了不少。


    “我給你哥打電話,讓他接你迴家休息,好不好?”


    岑柳沒點頭也沒搖頭,隻是微微抬眼,看著已經換過衣服的尹書清,過了一會兒才輕聲說了一句“對不起”。


    【對不起,剛才推到了你。】


    【對不起,浪費了那些翻倒在地的食物,搞得你的房間一片狼藉。】


    【對不起,你對我的關心。】


    【對不起,我的出現讓你在生日當天掃興。】


    【對不起,是我太不自量力,妄想走進你的生活。】


    -


    臥房內很安靜,有一股淡淡的檀香,燈光不算太明亮,甚至可以說氛圍很好。


    但現在,房間裏的一坐一蹲的兩人,眼裏皆是落寞。


    岑柳沒有明說對不起什麽,但尹書清完全能猜到。


    他突然就覺得,自己若再不說點什麽,他們真的連普通朋友都沒得做。


    “我接受你的道歉,從前的事既往不咎。”


    聽到這句話,岑柳扯出一個淡淡的笑,是感激,也是釋懷。


    “那你願意再給我一次機會嗎?”


    “這次,換我來追求你。”


    -


    尹書清不後悔自己說的這兩句話,不管結果是好是壞,他都已經做好準備麵對。


    但他依舊會忐忑。


    在長久的沉默中,他心中的希望一點點消散,自己為自己做了最後的審判。


    他緩緩起身,猶豫片刻後還是伸手揉了揉女孩的頭發,盡量用歡快些的語氣掩飾自己的失落:“我們岑丫頭那麽優秀,她值得更好的。”


    他收迴手,想要拿出手機給岑軼打電話,卻被一隻微涼纖細的手握住了手腕。


    “叫我小寶。”岑柳輕聲道。


    在如此安靜的環境內,她的聲音十分清晰。


    “小寶?”


    尹書清依言喊了一句,聲音中不自覺帶著些顫抖。


    “嗯,小寶,我的小名。”岑柳將人往自己的方向輕輕拉了一下,“不過你要追求我,要先過了我爸媽這一關,然後是我哥。”


    “隻有他們三人都同意了,你才有追求我的機會。”


    尹書清眼中已經黯淡下去的光,在聽到這幾句話的時候,瞬間燃起了一簇火苗。


    “那,可以先透露一下他們的喜好嗎?”他試探著問道。


    岑柳搖搖頭,鬆開他的手腕:“沒門,窗戶都沒有,你自己努力吧。”


    “好,那我多努力。”


    尹書清故作委屈,其實內心已經樂開了花。


    -


    那時候的尹書清還不知道,“小寶”這個稱唿,對於岑柳來說,是隻有自己的爸爸、媽媽、哥哥,才可以叫的稱唿。


    這三個人是與她血脈相連、最關心、最寵愛岑柳的人。


    如今,能叫她這個稱唿的人,好像又多了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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