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空如洗絮雲悠,惠風拂柳弄輕柔。日照山川添翠色,氣爽神清初夏留。


    這是兩天後黃州市一個普通的清晨,一輪紅日冉冉升起,湛藍的天空上,雪白的雲朵棉絮般緩緩飄蕩。黃州市,這座美麗的城市平靜的表麵下暗流湧動,新一輪的權力搏殺即將開始。


    董勝利提前退休是心有不甘的,本來嘛,承載著黃州市曆史命運的這條大船,他董勝利才是掌舵人,也隻有他才有資格把握大船前進的方向。況且,他還有兩個心目中的人選未能如願提拔,如果自己提前出局,宋遠平會不會給這個麵子也未可知?直到昨天的常委會議,看到了宋遠平那冰冷如刀的眼神,他才真正意識到,這半生的官場生涯,終於讓他遇到了真正的敵手。


    宋遠平是一頭獨狼,是頭剛強不屈、堅韌不拔的戰狼,一旦獵物露出破綻,便會顯露他潛在的狼性,會毫不猶豫地咬斷對手的喉嚨,這種嗜血啖肉的氣勢讓人不由膽寒,不可戰勝。


    反觀他自己,不能說風燭殘年,卻已近暮年,更為糟糕的是,他還有數年的心髒病史。近幾天,他常常提不起精神,大腦也老是跟不上趟,總是丟東忘西的,身體機能也在一天天的退化。這種疲態,猶如一架年久失修的破舊牛車,再也經不起大的顛簸,一碰就會散架。


    這種狀態和一個正值壯年的同事拚個你死我活,力量值明顯不在一個層次上。當然了,作為頗有資曆的市委書記,省委或許會照顧他,象征性的拉個偏架,讓他輸的不至於那麽難看,可這樣做真的值得嗎?更何況,萬事並不是絕對的,宋遠平蟄伏了整整八年之久,突然又被省委重用了,上麵會沒人支持嗎?


    如此局勢,不是傷筋動骨、兩敗俱傷,就是被他宋遠平挑於馬下,落荒而逃。既如此,還不如趁此機會急流勇退,這樣既保住了臉麵,也顯得自己大度!


    董勝利倒是想明白了,戀戀不舍的卸下了擔子,他是撇了個幹淨,卻給黃州市未來的政治格局蒙上了神秘的麵紗,也給常委們平添了無限的遐想和擔憂。


    那麽接下來,隻看省委會如何安排了?是空降一位市委書記來主持黃州市接下來的工作,還是順位提拔宋遠平接任書記一職?反正無論怎樣安排,市委書記一職是不能久拖的,他直接關係著各區、縣,市級各局、委、辦一千多名處級幹部的工作調整,沒有了書記這個火車頭,市委工作將會是一盤散沙,也會因此影響整個山南省區、縣幹部調整工作的正常進度。


    還有,董書記原定5月6日要把需調整的幹部名單上報到省委,今天已經是4月25日了,明天就是董書記原定召開常委會議的日子,時間緊迫,宋遠平作為黃州市的二把手,是否會接過董書記的接力棒,按時召開這次極為重要的人事調整會議?如果會議的日期沒有變動,他會不會沿用原來的人選推薦辦法?


    宋遠平也沒想到,整件事竟然會以這種戲劇性的結果收場?


    本來他是不想參與人事調整工作的,也在常委會上明確表過態,可董勝利卻不按常理出牌,虛晃一槍,人家隱退了?


    宋遠平博覽群書,又在基層拚打了多年,對權力有著深層次的理解。縱觀上下五千年,權力這東西看不見,摸不著,無形無色,卻能滲透到社會的每一個角角落落,又仿佛一隻大手,掌控著時代的風雲變幻,深刻影響著人類曆史的發展軌跡。


    它有著令人難以抗拒的魔力,使官員們深陷其中不能自拔。古往今來,多少英雄豪傑在它的誘惑下折戟沉沙,又有多少人在權力的舞台上粉墨登場,無時無刻不在演繹著權力更迭的人生大戲。


    隻有身居高位的政府大員,才能真正體會到“高處不勝寒”的真正含義。權力大了,所要承擔的責任和義務也更多了,比如黃州市將要麵臨的幹部調整工作,總會有三兩個常委以為這是塊巨大的蛋糕,你一塊,我一塊,他一塊,大家平均分配,利益均攤。他們沒想到的是,如果推薦的人選出了問題呢?作為推薦人,是不是要負起失察的責任?更有甚者,某些人借調整幹部之機大發不義之財,什麽房產、錢財、古董、美女,統統來者不拒,既喪失了黨性原則,又親手為自己掘了墳墓,而他們自己卻抱著僥幸心理,妄圖渾水摸魚,蒙混過關。


    對於幹部調整工作,宋遠平有他自己的想法,目前為止,他打算走一步看一步,等待省委作出相應安排。鄭書記雖然沒有明確表態,但市委書記一職不能老掛著。在宋遠平看來,他到黃州市工作不過才半個月,對黃州的方方麵麵了解的遠遠不夠,省委不會考慮自己,那麽,從省委下派幹部基本是板上釘釘的事了。


    一大早,宋遠平拋開心裏的雜念,把小晨陽托付給了唐玉國,坐上王德昌派的小車,又到醫院看望周靜雅去了。


    到了周靜雅的病房外,病房的門是虛掩著的,還留了個幾公分的縫隙,一個女人的聲音正在數落著周靜雅:


    “我早就對你說過,太過於敏感的報道會給你造成危險,可你就是不聽?現在怎麽樣,應驗了吧?這就是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看你以後長不長記性!”


    周靜雅辯解的聲音:


    “媽,您又來了?我是《社會與法治》專版的責任記者,我的任務就是揭露社會的不正之風,有題材、有事例,有現實教育意義,我總不能違背自己的良心不去采訪吧?”


    “什麽良心不良心的?你倒是有良心,可你差點丟了命!要是你真不在了,丟下我們倆老家夥可怎麽活呀?你能不能聽話點?你說話呀……


    病房裏又傳出低低的嗚咽聲,周靜雅無奈的聲音:


    “好了媽,我聽您的還不行嗎?您總是這樣,一哭二鬧三上吊,您這是在影響我的人生,影響我的信仰!”


    “好你個死妮子,我這是為你好,這麽小的事情你都不想答應,我和你爸沒少順著你吧?你說你這個豬腦子,榆木疙瘩,你辦了多少件蠢事啊你?前些年你要死要活的喜歡上了個中年大叔,我和你爸不同意,你就和我們冷戰?我問你,要是見了麵,我和你爸該怎麽稱唿他?是叫他大兄弟,還是叫他大侄子?”


    不用說,這個女人一定是周靜雅的母親了。宋遠平耳朵一陣陣的發燙,他正想轉身離開,周靜雅的話又讓他感動了。


    “媽,您和我爸已經同意我們倆的事兒了,怎麽現在還嘮叨這件事?我再說一遍,我周靜雅生是他宋遠平的人,死是他們家的鬼,誰都別想拆散我們!”


    屋裏出現了短暫的沉默,甚至可以聽到兩個人粗重的唿吸聲,接著,又是周靜雅媽媽嘮叨個不停。


    “你呀你呀,你這丫頭就是鬼迷了心竅了,不對,是那個宋遠平迷了你的心竅。你老實說丫頭,是不是因為他是市長,你才粘著他不放?”


    病房裏又是一陣靜默,應該是周靜雅不想再爭辯什麽了。


    …… ……


    “好了,過去就過去了,你不想聽我也不說了,我和你爸就你一個寶貝疙瘩,由著你行了吧?不過,工作上的事情你一定要聽媽的,等你傷好了,咱去找找你們單位領導,換個文藝類版麵,這要求不算過份吧?”


    “好好好,換版麵就換版麵,誰讓您是我媽呢……


    人家說醜媳婦總要見公婆的,如今,輪到宋遠平這個老女婿見丈母娘了?


    宋遠平從來都是無欲無求,坦坦蕩蕩,沒主動惹過事兒,也從沒怕過事兒,可現在,他心裏緊張的要命,心髒像擂鼓似的“咚咚”的急速跳動著,兩條腿也不聽使喚了,哆哆嗦嗦的抖動個不停。他真想一走了之,可病房的門卻突然打開了?


    “你幹嘛呢?一個大男人偷聽我們娘倆說話,丟不丟人呐?”


    一個五十多歲的富態女人瞪著眼睛,一陣的輸出!


    “您好阿……,阿姨,我是……,阿姨,我是靜雅的朋友,我叫宋遠平!”


    宋遠平鼻尖上冒著汗,他把心一橫,自報了家門。


    “你就是宋遠平啊?我和靜雅剛才聊你,你都聽見了吧?”


    病床上的周靜雅也歉意的打著招唿:


    “遠平,你可別介意,我媽就是那脾氣,她心直口快,口無遮攔,對誰都那樣。”


    宋遠平口是心非:


    “我哪會介意,阿姨是你的媽媽,也就是我的長輩,阿姨,謝謝您來看靜雅。”


    周靜雅媽媽沒給宋遠平留麵子,她冷著臉:


    “你倒是不客氣,我還用得著你謝呀?靜雅是我閨女,我來看她天經地義!”


    宋遠平僵住了,任他有再高的情商,也不知該如何應對了?


    周靜雅氣的心口疼:


    “媽,您迴家行嗎?我身體還在恢複中,您是不是非要看到我傷口感染才高興啊?我求您了媽,您走吧!”


    “我走,我走,真是女大不中留,留來留去留成仇!”


    周靜雅媽媽瞪了周遠平一眼,進了病房:


    “我也沒說啥呀?靜雅,我大老遠的來看你,你非要把你媽轟走才舒服啊?”


    周靜雅別過臉,一聲不吭。


    周靜雅媽媽歎了口氣,隻好拿起包包出了病房:


    “遠平,我知道你心裏不舒服,是我不會說話。可你要明白,天下父母沒有不替兒女操心的,我和老周就這麽一個女兒,我們倆盼望著她能有個好的歸宿。別人都是嫌貧愛富,盼著能讓自己的兒女們攀上高枝,可我們老兩口不這麽想,我們隻想讓我女兒過上平平淡淡幸福的小日子,什麽權貴人家,什麽榮華富貴,那都是過眼煙雲。既然靜雅非你不嫁,我不阻攔,我隻求你能好好對待靜雅!”


    周靜雅媽媽說著說著,眼淚流了出來,她別過身子抹了抹眼淚,提著包包頭也不迴的走了。


    宋遠平怔在了病房門口。


    周靜雅的媽媽表麵上尖酸刻薄,實際卻在用這副麵孔想要拆散宋遠平和周靜雅。就像她後來說的那樣,天下的父母永遠都在替自己的兒女操著心。他們有他們的道理,有他們的思想,也許他們思想老舊,秉承著老一輩的封建傳統,可這並不是他們的錯,相較而言,他們要比一般嫌貧愛富那些父母要強上太多。


    此刻的宋遠平內心複雜無比,離開周靜雅,那對她將是致命的打擊,可周靜雅媽媽的態度還是讓宋遠平有些躊躇。


    “遠平,你怎麽不進來呀?”


    “來了,我這就進屋。”


    “你別擔心遠平,我媽拗不過我,她現在對你還不太了解,接觸時間長了,她就會接受你的!”


    宋遠平勉強擠出笑容:


    “你還不了解我嘛靜雅,我對自己充滿了信心,隻要阿姨的心不是鐵做的,早晚我會把它融化成甜絲絲的!”


    周靜雅拉著宋遠平的手,滿心歡喜:


    “我就知道你能行的,咱們倆一起加油。對了遠平,我聽說你們市委董書記因病退居二線了,是真的嗎?”


    “怪不得是省報記者,你消息挺靈通的嘛,聽誰說的?”


    “這還用聽誰說嗎?你們董書記就住在二院,二院的院長手眼通天,他對黃州現在的局勢了解的一清二楚,我能不知道嗎?”


    宋遠平歎氣道:


    “這些人不好好幹自己的本職工作,有點時間就四處打探消息,老想著升官發財。他們利用自己的人脈關係四處鑽營,妄想投機取巧,要我說,這些蠅營狗苟破壞了正常的組織程序,助長了歪風邪氣,就不能重用!”


    周靜雅柔聲說:


    “你呀,走到哪都要得罪人,時間長了還不成了個孤家寡人?你就不能學學人家,得過且過,睜隻眼閉隻眼。現在的體製就是這個樣子,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不要過於苛求,為人處事要多少包容一些,過於較真不但同事們反感,下級恨你,上級也不一定會欣賞你。”


    宋遠平鬆開周靜雅的手:


    “那你呢?你明知道那兩篇報道會對你不利,為什麽還要發表出去?”


    “我和你不一樣,我的工作職責就是要對社會上的不公平、不公正進行揭露曝光!”


    “這不就得了?作為市長,我的責任比你的責任更大。要想體現公平公正,那就不能你雲我雲,放任官場中的汙垢肆意生長。別人怎麽做我管不了,但在我力所能及的範圍內,我就要堅持原則。如果讓我主持接下來的人事調整工作,我就要廢除推薦製,這樣的製度明顯不公平,它代表不了人民群眾的心聲。這裏麵存在著諸多方麵的弊端,比如人情世故,上下級打招唿暗示,隱藏在暗處的無恥交易,都在影響著組織程序的健康發展。”


    周靜雅咯咯的笑著:


    “看你那認真的樣子,怪不得你有著“黑臉包公”的雅號,你要是瞪起眼呐,一定會很嚇人!要不,你瞪起眼讓我看看,是不是我想象中的那個樣子?”


    宋遠平配合著瞪起眼睛,那樣子滑稽可笑,哪有一丁點兇惡,反倒是怪怪的?


    “咯咯……,咯咯咯,行了行了,你笑死我了,哎喲,我不能笑了,傷口疼,咯咯……,哈哈……,哈哈哈……


    正當兩個人柔情蜜意的談笑的時候,宋遠平的手機響了,省委組織部來電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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