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遠平想留下保護現場,無奈路麵太窄,很容易堵車,又讓唐玉國向前開了近兩公裏,這地方就寬闊多了,路邊還有一片約一百多平米的空地,宋遠平讓唐玉國把車停在空地上,三個人下了車。


    “這裏距離黑土坳村還有多遠?”


    宋遠平坐在空地旁的一塊大石頭上,問唐玉國。


    “還有不到三公裏就到了。”


    “你們說,這輛泥頭車會是誰派來的?”


    王德昌沒說話,唐玉國正趴在越野車下檢查底盤,十分肯定地說:


    “咱們這才第二次來中倉縣,沒得罪其他人,除了曹老六沒別人了!”


    “就因為我沒給他麵子處理了他,他就要害咱們三條人命?膽子也太大了吧?那輛車是不是下坡路刹不住車才出的事故?”


    唐玉國從車底下鑽出來,拍了拍身上的塵土:


    “兩位領導,你們倆沒下車,看不到當時的情況有多危險。通常來說,這種長下坡路隻能時不時的點一下刹車,以控製下坡帶來的巨大慣性,特別是貨車,刹車還刹不住呢,怎麽還要加大油門往前衝呢?除了司機想撞咱們,沒別的理由了!”


    “司機不會是曹老六吧?”


    王德昌無聊的在地上畫著圈圈,終於,他接過了話茬:


    “就算是曹老六想害咱們,他也不會親自開車,這麽危險的事情,他絕對不會冒這個風險。曹老六別看隻是個副鄉長,他老爸曹獻森在中倉縣可是個響當當的人物,據說他名下有一個房地產開發公司,一個煤礦,三個采石場,還有一個大型攪拌站,資產少說幾十個億,他既是縣人大代表,還是縣政協委員,他能身兼兩個職務,可見他在中倉縣的能量非同一般,曹老六這樣的紈絝子弟能當上副鄉長,全是他老爸曹獻森一手給他鋪的路。”


    宋遠平點點頭:


    “看來,這中倉縣的水是夠渾的,以後咱們要更加小心了!”


    唐玉國說:


    “既然他曹老嫌疑最大,那就不能放過他,讓公安局抓他呀?”


    宋遠平無奈的搖了搖頭:


    “我估計泥頭車司機兇多吉少,他要是死了,那線索也就中斷了,懷疑終究隻能是懷疑,並不能當做抓曹老六的依據,一會兒看警察來了會怎麽說吧!”


    又過了約二十分鍾,一輛警車和兩輛警用摩托車趕了過來,見幾個人坐在空地上閑聊,幾名警察下車走了過來。


    為首的警察四十多歲的年齡,膚色黝黑,骨架挺大的,就是瘦的電線杆子似的,兩隻大眼睛卻炯炯有神:


    “幾位,剛才是你們報的警?”


    王德昌迴答:


    “是我報的警,剛才有輛泥頭車在前麵的坡道上追我們,撞到了路上的石頭,衝到懸崖下麵了,我們懷疑他這是謀殺!”


    中年警官笑了笑:


    “這位同誌,別那麽早下結論,這條路每年都要發生幾起事故,哪來那麽多謀殺?你是報案人,跟我到現場看看吧!”


    “可我們還有很要緊的事情要辦,急著趕路呢?”


    “出了這麽大的事故,你就別想著辦啥事兒了,請配合我們的工作!”


    王德昌看看宋遠平,宋遠平說:


    “這位同誌,我是黃州市市長宋遠平,他是我們市政府辦公室主任王德昌同誌,我們確實有急事需要盡快處理,你看,能不能行個方便?”


    中年警官趕緊行了個禮:


    “領導好,我是中倉縣沙窩鎮派出所副所長張喜林,歡迎各位領導到我們沙窩鎮指導工作!”


    宋遠平和張喜林握了一下手:


    “處理交通事故不是交警大隊應該負責嗎?怎麽讓你們派出所的同誌過來了?”


    張喜林歎了口氣:


    “領導,我們沙窩鎮離縣城太遠,交警大隊又警力不足,難以第一時間趕到事故現場,局領導就以屬地劃分,各管一片,等處理完結統一由交警大隊存檔。”


    “哦,是這樣啊?張所長,我懷疑這場事故是有預謀的,這輛車跟了我們很長時間,如果不是小唐反應迅速,掉下山崖的可能就是我們了?”


    張喜林吃了一驚?


    剛才那個王主任就說過可能是謀殺,現在連市長也說是謀殺,那這件事情必須要重視了,畢竟被謀殺的對象是堂堂的黃州市市長,事關重大,這個案子不是他張喜林能處理的,看來,要向局領導匯報了?


    “領導,請您稍等,我給局領導打電話匯報一下。”


    “這樣吧,讓王主任留下來協助你們工作,我和小唐先走一步,晚上縣城見!”


    王德昌隻能點頭答應:


    “那行,晚上再聯係!”


    三個人兵分兩路,王德昌陪同幾名警察去案發現場,宋遠平和唐玉國繼續趕往黑土坳村。


    車子又行駛了不到兩公裏,一個岔路口出現了,岔路口不遠處,一個小村莊靜靜的坐落在巍峨的群山腳下。


    唐玉國熟門熟路的把車子徑直開到學校大門口停下了。


    學校不大,一進校門,正中間是一幢上下兩層的小教學樓,東西各有幾間平房,大門口也有兩間低矮的小平房,既是門衛室,又是傳達室。院子裏沒有硬化,地麵呈灰黑色,黑土坳村應該以土地的顏色命名的。


    從傳達室走出來一個年約六十的老頭,老頭花白的頭發,瘦骨嶙峋的,臉上的褶皺層層疊疊,雙眼無神。


    見來了陌生人,老頭上前攔住:


    “你倆幹啥呢?”


    唐玉國掏出煙遞給老頭一支:


    “大爺,我們來找人。”


    “找誰呀?”


    唐玉國看看宋遠平,宋遠平大聲說:


    “老先生,我們找趙娟老師,她在學校裏嗎?”


    老頭“哼”了一聲:


    “你用不著那麽大的聲音,我還沒耳背,你們等著,再有十幾分鍾就下課了。”


    宋遠平討了個沒趣,也不生氣:


    “老先生,你們這個學校不大嘛,一共幾個班呀?”


    老頭白了他一眼:


    “你一口一個老先生,我有那麽老嗎?屋裏有凳子,你們兩個隨便坐。”


    宋遠平本想和老頭好好嘮嘮,沒想到老頭脾氣倔強,就沒有要嘮下去的意思?


    宋遠平有的是耐心,他從兜裏掏出打火機湊過去:


    “我叫你老哥行吧?”


    老頭沒吭聲,一雙小眼睛在兩個人身上掃來掃去。


    “來,我給您點上!”


    宋遠平“啪”的打著了火,要給老頭點煙,唐玉國看不下去了:


    “大爺,這位是咱黃州市市長,您真讓他給您點煙呀?”


    老頭嚇了一跳:


    “你說啥?真的假的?你可別唬我,我可是有心髒病的?”


    唐玉國從宋遠平手裏接過打火機:


    “我沒騙您,還是讓我給您點煙吧!”


    老頭一雙小眼睛立馬瞪大了,說話也有些結巴:


    “不……,不用了,我自己來,我……,我自己來就行!”


    宋遠平笑嗬嗬的:


    “老哥,您不要把我當市長,到了學校,也就是到了您的地盤,咱倆就是一個級別了。老哥,咱隨聊聊唄,你們這個學校一共有幾個班級?”


    老頭天生怕當官的,再不敢耍性子了,老老實實的迴答:


    “學校一共六個班,一年級到三年級各有兩個班,每個班三十幾個學生,一共不到二百名學生。”


    “一共有幾個老師呀?”


    “算上校長,一共有九個老師。”


    “九個老師負責近二百名學生,老師們夠辛苦的嘛!”


    “那沒辦法,這些學生來自老牛溝、菜坡張、胡家寨三個村子,我們鄉教育辦派不出太多老師,隻能湊合著了!”


    這時,一個三十多歲年紀、戴著個近視眼鏡,老師模樣的青年人進了屋:


    “請問,你們兩位是……


    老頭搶著說:


    “校長,他們倆是市裏來的大官,這位……,這位還是市長呢!”


    青年人趕緊過來握手:


    “您好領導,我是黑土坳村小學的校長,我叫方哲,歡迎您來我們學校視察、指導工作!”


    宋遠平親切的和他握握手:


    “方校長,你們學校不容易啊?九個人負責這麽多學生,真是難為你們了!”


    方哲神態恭敬:


    “學校條件是差了點,有點關係的老師不願意下鄉,工資待遇,各項補貼和縣城有些差距,可鄉下學校也要有人堅守才行,我相信,一切都會慢慢好起來的。”


    “你們的工資正常發放嗎?”


    方哲表情凝重:


    “縣裏有困難,這兩年拖久了一些。”


    宋遠平嚴肅起來:


    “方校長,你們辛辛苦苦的堅持在農村教書育人,工資方麵就不能有拖欠,你說實話,縣裏一共欠了你們幾年工資?”


    “這個……,領導,縣裏有難處我們能理解,我相信……


    “方校長,你不要有顧慮,你們學校的劉娟同誌已經向市裏反映過了,我這次來就是替你們解決問題的,你就大膽的說!”


    一陣鈴聲過後,下課了,很快,院子裏就跑滿了相互追打、嬉鬧的孩子們。


    方哲很為難的樣子:


    “要不,再有一節課就放學了,讓劉娟老師向您匯報吧?”


    宋遠平沉下了臉:


    “既然你不想說,你去把劉娟老師替換下來,讓她向我匯報!”


    大夏天的,宋遠平冷冷的聲音讓方哲不由打了個寒顫,他急忙表態:


    “不用了領導,請您到我的辦公室,我詳細向您匯報。”


    三個人又去了東邊平房方哲的辦公室,宋遠平剛坐下,方哲就忙著要沏茶,宋遠平攔住說:


    “你別忙了,詳細說一說,這到底是怎麽迴事?”


    “領導,這拖欠工資的事兒,是從前年一開春就開始了。我們中倉縣地少人多,又沒有像樣的支柱產業,隻靠一些微小企業,經濟一直上不去。可我們的胡忠良書記是個不甘現狀的人,他沒有從產業調整做起,而是搞了個“中倉新城項目”,按照他的規劃,要把中倉新城建設成為一個超規格、現代化的宜居城市。沒有強大的經濟基礎做後盾,盲目的發展城市框架,這種不自量力的行為,無疑讓本就捉襟見肘的縣財政雪上加霜。自從項目開工以後,新城區是建起了幾十幢高樓大廈,可縣財政也被掏空了,縣裏還為此向銀行貸了二十幾個億的款,加上其他項目的民間借貸融資,加一塊近四十個億。窟窿越來越大,胡書記焦頭爛額的,為了縮減開支,縣裏麵絞盡腦汁,各鄉鎮政府、各農村小學教師工資延緩發放,這一延緩,兩年多過去了,我們沒領到一分錢!”


    “鄉鎮政府的工資也拖欠?”


    “鄉鎮拖欠的就是幾個正副職,大多數工作人員工資是鄉鎮內部調節,影響最大的還是我們這些鄉村小學老師。”


    “那新城項目呢,有進展嗎?”


    方哲苦笑道:


    “您有時間可以去看看,新城區在老城區西側兩公裏處,除了一開始那幾十幢樓房勉強竣工以外,其他大部分都爛尾了!”


    “行了,先這樣吧,你留個電話,有事咱們再聯係。”


    宋遠平長長歎了口氣,這個胡忠良,如此的急功近利,俗話說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中倉縣山水充裕,資源豐富,如果能多在這些山山水水上麵想辦法,或許能找到經濟增長點,這樣勞民傷財的大搞建設,不就是為了凸顯自己的政績嗎?退一萬步步說,大方向錯了不要緊,集思廣益多想想別的辦法來彌補過失,也不能克扣教師工資呀?這不就更是錯上加錯了嗎?


    出了學校,唐玉國請示:


    “領導,咱現在就去縣城?”


    “新縣城你去過沒有?”


    “沒去過,這幾年迴家過年就沒出過村,就連老縣城有沒有變化我都不知道。”


    “方校長不是說新縣城在老縣城西側嗎?現在時間還早,咱看看去!”


    唐玉國又走了近三十公裏的山道,終於,縣城的輪廓出現了。


    從遠處看,縣城座落在群山環抱之間,林立的樓房不規則的排列,錯落有致,縣城正中心一條大河穿流而過,河裏點點小舟漂蕩其中,片片雲霧點綴在山巒之間,給這個小縣城增添了無限的神秘美感。


    越野車順著小道一路駛向縣城,路變的越來越寬闊,路兩邊也有了綠化帶,綠的樹,紅的花,一切都顯得欣欣向榮。


    車子走到縣城西側的一個東西方向的主路,唐玉國向西看看,影影綽綽有高樓的輪廓出現,應該就是這條路了。


    向西行駛了不到兩公裏,那條大河又出現了,大河北岸,幾十幢高矮不一的樓房在陽光照耀下熠熠生輝。


    “順著前麵這條路往北看看。”


    宋遠平要看個明白,究竟有多少爛尾樓,新城項目糟蹋了多少寶貴的土地?


    隻走了幾十米,眼前的景象可以用來滿目瘡痍來形容了,隻見一排排的樓房基礎淹沒在雜草之中,雜草裏摻雜著各種顏色的塑料袋,爛木板,建築垃圾,一股股惡臭直衝腦門,車子駛過,蚊蟲、蒼蠅一團團一片片,此起彼伏,有些蓋了兩三層、四五層的樓房更顯得蒼涼,那林立的鋼筋籠,那經過幾年風吹日曬裸露著的水泥柱子,水泥圈梁、橫梁,無不昭示著荒涼與失敗。


    越野車圍繞著整個新城項目轉了一個多小時,除了沿河的幾十幢樓房還像點樣子以外,其他地方處處都是爛尾地基,爛尾樓房,建築垃圾和滿地的蒿草,以及無處不在的蒼蠅蚊蟲。


    宋遠平越看越覺得心驚,這麽大的麵積,中倉縣本來就人多地少,這要浪費多少珍貴的土地資源?這個項目的立項得到市裏、省裏的批準了嗎?市委董書記不會不知道這個新城項目,他又是怎麽想的?


    路要一步步的走,飯要一口口的吃,雖然心裏堵的慌,可在沒有明確省裏市裏領導的態度之前,宋遠平也隻能歎氣了!


    “小唐,去中倉縣委,我要馬上召開會議,研究縣裏拖欠工資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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